第 8 章
按照榮國府的規矩，越是老太太重視的小輩越是要放在眼皮子底下盯着以防下人使壞，黛玉初來，又是姑娘家，賈母就說等過了殘冬春天再收拾房子，當下準備將寶玉從碧紗櫥挪出來讓外孫女住進去。
說是碧紗櫥，其實榮慶堂內的碧紗櫥又和旁人家從寢房隔出一個套間充作碧紗櫥的情況不一樣。
榮慶堂五間正房連成一排，正中一間為明間，待客吃飯眾人聚在老太太房裏說笑玩鬧均在此。西次間和西梢間都是賈母的就寢之房，簡稱暖閣套間。東次間和東梢之間則用六大扇從屋頂落地碧紗隔扇隔斷，最東一間便是碧紗櫥，因為是整整一間房，裏面床榻、桌椅、箱櫃一應俱全，甚至還擺了一套圍棋供人消遣。
賈瑛原來就安置在碧紗櫥和東次間內，他的衣服還在裏面放着呢，對於老太太發話將他挪出來讓林妹妹住進碧紗櫥，他是一點意見都沒有。不過和老太太住在暖閣套房裏他就不太樂意，雖然暖房套房也是兩間房子，但心理年齡16歲的他可不樂意和老太太住那麼近。
想到東次間就有一個大床，便說：“好祖宗，我就在碧紗櫥外的床上很妥當，何必又出來，鬧得老祖宗不清凈。”[對話引自原文]
他的話讓賈母有些猶豫，東次間雖然擺着一張大床，也是寶玉日常住的地方，但是卻和碧紗櫥隔斷一般，與待客用的明間只用了隔扇隔開。若是榮慶堂內擺正式的家宴吃席那隔扇是要拆掉擺放飯桌的。
所以東次間其實在某些時候也是充當了客廳之用，若是讓寶玉住那終究太委屈了些，只是想到心心念念讓兩個玉兒長長久久在一起的事。
賈母略一作想便定了下來：“也罷，就這樣吧！夜間房裏留一個奶娘並一個大丫頭照管，其他人在外間上夜聽喚。”
然後老太太再一看跟外孫女過來的僕從下人，近身伺候的只有一個奶娘和一個小丫頭，老的老，小的小，當不得重用。她亦知道林家不是那等缺少下人的人家，聽聞外孫女在家中讀書不但請了個進士老爺坐席還有四個侍讀丫頭的。
心下暗道女婿也太小心了些，一家子骨肉何必如此生疏，只可憐外孫女小小年紀過來連個得用的人都沒帶。
當下立刻將身邊原本一個叫鸚哥的一等丫頭充做二等給了黛玉，然後又隨迎春等人的例給了四個教引嬤嬤，六個洒掃房屋、來往使役的小丫頭。
賈母如此安排旁人似是習以為常，只有賈瑛擔心起來。老太太房裏大丫頭的名字分為兩類：一類是吉祥的禽鳥類，一類則是珠寶類。其中隱隱又以禽鳥類的為尊，只有鴛鴦和鸚哥二人得了這類的名字，鴛鴦掌管老太太私房，鸚哥則負責老太太盥洗沐浴。
如今給鸚哥降了等放在林妹妹身邊，所謂斷人財路猶如弒人父母，那鸚哥心裏能高興？賈瑛不由看向了鸚哥，卻見她喜氣盈腮，其他幾個和她一同長大的一等丫頭也是朝她投去了羨慕的目光。
賈瑛不由疑惑開了，心裏想不通，還有人降等了會高興？
安排好住處，剩下的自然是丫頭們忙碌，老太太見黛玉頭髮實在不好卻也不提剃頭重新養頭髮的事，而是說起了自己小時候用過的一個珍惜藥物調配的養發護髮方子來，最後大方表示外孫女、孫女乃至他都按着那個方子來。
期間賈瑛怕林妹妹又多心敏感，強忍委屈，誰料偷偷一看發現她竟然對那個方子期待不已，哪裏像對自己似的，一提她頭髮不好就哭得那麼傷心。
太雙標了，心裏突然發悶的賈瑛不是個委屈自己的人，抬腳就去找正在指揮人搬家的李嬤嬤。
“李貴今兒在外墊了半吊錢，嬤嬤且先拿上一角銀子家去給李貴，這兒交給丫頭們收拾就是了。”
李嬤嬤聽聞要給自己兒子送錢，哪裏有不肯的，當下就從錢匣子裏拿出了一大角銀子家去了。
等李嬤嬤一走，他房裏的另一個大丫頭晴雯就撅着嘴過來了。
“二爺出去玩他李貴都是先從房裏另外領了錢才去的，哪裏是他自己墊的，平白便宜了他。”
賈瑛一聽就頭疼開來，心想果然房裏女人多了事情也成倍的多了，忙說：“你來得正好，你眼睛利，收拾房子的事就全權交給你負責了。”
晴雯面上一喜，卻拿眼睛不住地瞅着一旁的襲人，不過就賈瑛看來大有顯擺的意思。他倒是不欲在兩個得力大丫鬟之間玩弄平衡之術，沒等晴雯出聲趕緊對襲人道：“你辦事素來厚道妥當，我這有一件事非你去辦不可。”
然後他將王夫人賞賜兩碟糕點的事說了，吩咐她將糕點送給賈琮。
襲人聞言微微一笑：“二爺這事辦得不太妥當，就是環三爺不討喜也得顧忌三小姐的面子，再一個蘭小爺是你的侄兒，若是落下他旁人可不會想着你一時疏漏，而會說你不關愛子侄，如此一來還不如不送。”
賈瑛直拍額頭，榮國府算起來還沒幾個正緊主子就麻煩成這樣，古人也太講究禮了。擱後世，他想送誰就送誰。兩碟點心，三個人，可怎麼分？
賈瑛愁壞了，在一旁聽了個正着的晴雯快人快語：“要我說誰都不送最乾淨。”
襲人卻直搖頭：“二爺沒想到便罷了，既然二爺有心沒道理因為兩碟點心這等小事就不作為，聽說環三爺和趙姨娘鬧着要皮球來着，二爺庫里正好有幾箇舊日的皮球放着，不若送這個。”
三言兩語就解決了讓賈瑛頭疼的問題，然後溫柔恭順等着賈瑛的答案。
“就按你說得辦吧！”賈瑛仔細看了一眼襲人，深覺她是個當項目經理的料子，所謂項目經理關鍵不是技術如何，而是能夠處理問題協調關係。襲人就很有頭這個潛質。
襲人得命自去不提，賈瑛又觀察了一會兒晴雯，發現她確實如印象中的一樣眼睛格外利，丫頭們稍稍錯了一點都能立刻被她發現，最重要地是，和襲人不一樣，她敢得罪人。
賈瑛見狀點點頭，是個好監工，如果在工地能當一名優秀的監理員。
不過襲人帶給他的驚喜還在後頭，等人回來，她才得知，不知她怎麼和王夫人說的讓其挪出自己的份例又賞了兩碟糕點。這下子不止賈琮、賈環、賈蘭都得了一疊糕點，賈瑛的夜宵也有了。
“太太說以後二爺想要什麼只管吩咐大廚房就是了，若是大廚房膽敢怠慢直接讓人去回二奶奶，萬不能再這般自苦了。”
襲人回來，態度一如既往柔順。
賈瑛愣愣盯着她看了好久，看得後者臉頰緋紅，才喃喃說了一句：“你這般人才放在我房裏當個丫頭真是浪費了啊！你要是有更好的去處只管和我說。”
這就是一個天生的職場精英啊！
放他房裏也忒浪費人才了，賈瑛為襲人可惜起來，卻把後者嚇得臉色煞白，噗通一聲跪了下來。
“可是奴婢哪裏伺候得不好，二爺心裏不得意打也好罵也好，說這樣子的話讓奴婢哪裏有臉面活下去。”
賈瑛目瞪口呆，半晌才反應過來：“你沒有哪裏不好的，只是覺得你該有更廣闊的天空，在我房裏實在浪費了。”
這下子不止襲人，就是方才幸災樂禍的晴雯也爆了。
“我們都是粗笨的，伺候得不得力，二爺見多識廣自然瞧不上眼了，不若將我們一併打發出去好讓更靈巧可人的丫頭來伺候你。何必又說這些埋汰人的怪話來，等人來了，我們退位讓賢就是了。”
正鬧着，那頭賈母聽到動靜遣人來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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