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忘憂村
走出縣衙,白幕下意識抬頭瞥了一眼夜空,那一彎原本明亮的月牙,不知什麼時候已經蒙上一層陰影。
大雪整夜沒停,白幕沒有回客棧,而是在縣城中的一間破廟門前靜坐到天亮。
對他而言,深冬的嚴寒不具威脅。
等到街上的行人漸漸多起來,白幕去買了一些乾糧,順便詢問往西南方向去的路途。
準備好一切,朝着縣城西門走去,這時一個老婦迎面而來,好巧不巧偏偏跟他撞了個滿懷,他手中的乾糧直接撒了一地。
“什麼狗東西,走路不長眼睛啊?”
沒等白幕反應過來,老婦先破口大罵。
白幕一臉稀奇地打量着老婦,心想明明是我被撞,怎的還要挨罵,簡直沒天理。
“看什麼看!眼睛瞎,嘴巴也啞嗎?”老婦扯開嗓門,不依不饒道,“瞧你那人模狗樣,長得就像短命鬼!”
能活多久才算命長,能活多久才算命短,白幕沒這方面的認知,或許當真如老婦所說,他就是個短命鬼。
反正他也不在意。
所以他不覺得老婦在罵他,心平氣和說道:“大姐,你講點道理好不好?”
“什麼大姐,我這把年紀都能當你娘了!你是不是想占我便宜?”
面對如此潑婦,白幕深知沒必要多費口舌,便默默地彎腰去撿地上的乾糧。
老婦雙手叉腰,把白幕手邊的一塊乾糧踢開,把全身的力氣都匯聚在嘴巴上。
“小兔崽子,今天你必須給我一個說法,不然我讓你吃不了兜着走!”
白幕僵住半晌,站直身,面露不悅之色。
“得饒人處且饒人,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老婦兩眼一瞪:“喲呵!敢教訓起我來了,你是在威脅我嗎?我告訴你,就是本縣的縣太爺來了,也得對我點頭哈腰,你算個什麼東西!”
白幕下意識認真審視老婦,詫異道:“你比本縣的縣太爺還厲害?你是外地大官的家眷,還是縣太爺家的親戚?”
“都不是!但我說話就是好使,縣太爺也得聽我的!”
“那麼,請問你是何方神聖?”
“就你也配知道我是什麼人?我呸!”老婦朝白幕跟前吐了一口唾沫。
白幕下意識往後退了一步,顯得有些不知所措,耳邊仍聽得老婦在喋喋不休地辱罵。
此時此刻,白幕就像那一個平白無故挨別人打的孩子,然後又被長輩訓斥一個巴掌拍不響。
他暗道:老和尚說的沒錯,老實人之所以常常被欺負,是因為老實人容易欺負。
這時聽得一個熟悉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怎的,大清早就在街頭吵架?”
白幕扭頭看去,見得劉益守站在那裏,正笑盈盈地看着他和老婦,一臉的幸災樂禍。
劉益守笑道:“昨晚對付我的時候是何等的神氣,現在怎麼慫成這個樣子?”
白幕欲言又止,他縱有千言萬語,此刻也不知從何說起,心裏委屈得很。
劉益守上前拍拍白幕的肩,安慰道:“好了好了,多大點屁事,犯得着嗎?”
說著,劉益守從懷中掏出一錠銀子遞給老婦。
“我替我兄弟給你賠個不是,請你大人不記小人過。”
老婦理直氣壯地收下銀子,一張尖嘴簡直要翹上天。
“算你識相!老娘我今天心情好,懶得跟你們多計較,叫你兄弟以後給我小心點!”
她狠狠地瞪了白幕一眼,然後氣勢洶洶地擦肩而過。
白幕看着老婦離去的背影,滿臉迷茫,對劉益守道:“這算什麼?”
“算什麼?算小聰明唄,要知道很多事情是大智慧解決不了的。”
白幕不以為然,轉而問道:“你是特地來找我的?”
“如果我說我也要去找忘憂村,你信不信?”
“你找忘憂村做什麼?”
“那你找忘憂村又為了什麼?”
“為了一樣東西。”白幕直言不諱,“原本屬於我的東西。”
“是什麼?”
“我現在還不清楚它是什麼。”
“有意思。”劉益守興緻勃勃道,“你們一個二個都來找忘憂村,我非得親眼瞧瞧這個小村莊到底有什麼神奇之處。”
白幕並不在乎劉益守是什麼想法。
劉益守當真是想看一看忘憂村也罷,是來監視白幕的嘴風嚴不嚴也罷,對白幕而言都無關緊要。
因為無關緊要,所以不需要任何的提防。
白幕準備去撿地上的乾糧,才發現那些散落的乾糧都已被乞丐們搶光。
這時一個乞丐走上來,對白幕和劉益守道:“兩位公子,你們別跟那個瘋婆子一般見識,她腦子不正常。”
白幕打量跟前的乞丐,見他三十來歲的樣子,身材高挑,披着一件又破又髒的棉襖,臉頰瘦削,失去了一隻左眼。
“你認識她?”白幕問。
獨眼乞丐搖搖頭:“我不認識,只知道她不是本地人,才來這裏沒幾天。”
“那她為何會如此神氣?”
“誰知道呢,反正她一來到這裏就四處揚言說她是縣太爺的大恩人,說什麼縣太爺見了她都要畢恭畢敬。照我看,她根本不像縣太爺的大恩人,倒像縣太爺的親娘。”
白幕下意識瞥了劉益守一眼,劉益守滿臉迷惑,顯然並不清楚這一檔事。
“照我說,縣衙的人應當出面澄清一下,免得外人有所誤會。”白幕對劉益守道。
劉益守乾咳兩聲:“縣太爺這幾天出遠門,縣衙里的官差不清楚實情,只能暫且聽之任之,等縣太爺回來再作計較。”
白幕點了點頭,發現獨眼乞丐正盯着他手中僅剩的一塊乾糧不停地咽口水,於是將那塊乾糧遞上去。
“你吃吧。”
獨眼乞丐小心翼翼地接過乾糧,然後迫不及待地往嘴裏塞,狼吞虎咽地吃起來。
劉益守催促白幕道:“我說,咱們就別在這磨蹭了,趕緊走吧,你還想不想找忘憂村了?”
兩人轉身剛邁出兩步,聽得身後傳來獨眼乞丐的呼喚聲。
“兩位公子,等等!”
白幕回過頭,問道:“還有什麼事?”
獨眼乞丐稍作遲疑,最後還是鼓起勇氣湊上來,壓低聲音:“剛才聽你們說,你們在找忘憂村?“
“我們是在找忘憂村,怎麼了?”
“我,我知道忘憂村在什麼地方。”
白幕又驚又喜:“當真?”
獨眼乞丐點了點頭。
白幕急忙懇求:“勞煩你帶我們去一趟。”。
獨眼乞丐突然猶豫起來,似乎在做着某種艱難的鬥爭。
劉益守見獨眼乞丐欲言又止的樣子,沒好氣地說:“一百兩銀子!只要你帶我們找到忘憂村,我就付你一百兩銀子!”
白幕如受啟發,當即從懷中摸出羅永福贈送的一枚玉佩:“如果你帶我們找到忘憂村,這枚玉佩就歸你。”
劉益守瞄了一眼白幕手中的玉佩,臉上顯露出略微詫異的神色。
“他這枚玉佩乃是極品貨色,你在縣城裏隨便找一家當鋪,都能輕易換到好幾百兩銀子,往後你就不需要再當乞丐了。”
劉益守鄭重地提醒獨眼乞丐,白幕的玉佩價值不菲。
聽劉益守這麼一說,獨眼乞丐頓時兩眼放光,不停摩擦着雙掌,最後狠狠一咬牙。
“好,我帶你們去!”
離開望岳縣,往西南方向行了五十幾里,眼前再無通路。
白幕觀察四周,發現他們來到了一處崇山峻岭間。這一帶地勢險要,古樹參天,環境非常幽靜,透着一種難以言喻的陰森。
稍作休息之後,獨眼乞丐繼續在前邊開道,領着白幕和劉益守往群山深處前進。
白幕終於明白為什麼忘憂村會被世人所遺忘,藏在如此隱蔽難尋的山中,莫說是外人,就是本村人進出都極為不易。
他看着走在前邊的獨眼乞丐,腦海里許多念頭飛速閃過。
在山中密林里不停穿梭,直到黃昏時分,獨眼乞丐終於停下腳步。
他指着前邊一處低洼的荒地,對白幕和劉益守道:“我們到了,那裏就是忘憂村遺址。”
白幕抬眼望去,除了成片沒過膝蓋的雜草和滿地的冰雪之外,別無它物,連一間破房甚至半堵牆都沒看到。
劉益守不禁唉聲嘆氣:“咱們只怕是白來一趟了,原來傳說中的忘憂村是這麼個鳥不拉屎的破地方。”
白幕道:“先看看再說。”
兩人上前仔細探查一番,瞧見雜草和冰雪的下邊有許多碎磚瓦,大部分已經跟泥土融為一體,證明此地很久以前確實有房屋。
轉了一圈下來,再也沒能找到什麼有價值的事物。
劉益守稀奇道:“那場大火燒得可真乾淨啊。”
白幕若有所思:“不像是普通的大火。”
“你察覺到沒有,這裏好像被人佈下了一個結界。”
白幕點頭:“是有一個用於鎖靈的結界,已經存在多年。”
“莫非是七年前那個來找忘憂村的大門派弟子所為?”
“我也有此猜想。”
劉益守雙手抱胸,一邊琢磨一邊說道:“他為什麼要這麼做,難道這裏有魂靈之類的東西?可是我分明感覺不到。”
白幕也感覺不到,心裏也覺奇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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