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 章
“……好,那咱們稍後見。”
劉立掛了電話,同趙煒煒說道:“那書店老闆正準備下午去晉中辦事,我們得快點趕過去。”
趙煒煒沒有異議,兩人坐了劉立的代步車趕去老闆所說的小區。
“叮咚。”
門鈴響後,沒過多久,一髮際線堪憂,身着灰色毛衣,戴着黑框眼鏡的中年男子出現在門后。
劉立掏出警察證:“你好,張店長是吧?中午時候和你打過電話的。”
張店長掃了一眼證件,雙手作歡迎狀,將兩人迎了進門。
“不用換鞋。”張店長見兩人站在玄關處猶豫,笑道,“屋子裏沒怎麼收拾,見笑了。”
劉立對他觀感很不錯,也友好笑道:“哪兒的話,很整潔。”
雙方客套幾句,劉立便進入正題:“張店長,據說總是有個男子在你家書店前晃悠,這件事你清楚嗎?”
張店長的妻子送茶過來,剛好聽見這話,很明顯地皺了皺眉,但什麼話也沒說,退到廚房去了,或許是不想感受被問話的感覺。
劉立接茶道謝時恰好注意到她皺眉的細節,微微斂眉,將其記在心裏。
任何一個細節都有可能成為破案的關鍵,他不想放過。
張店長未語先嘆氣,雙手捧着杯子,水汽瀰漫,平白給他添了些許傷感氣氛:“不瞞各位說,我和鄧天還頗有淵源。哦……鄧天就是你們口中的那人。”
趙煒煒適時記下這條消息。
劉立:“哦?你認識他?”
張店長點點頭,水汽模糊了他飽經歲月的臉,他又嘆了口氣才將鄧天的一些事情娓娓道來。
張店長說,很久以前,他與鄧天是同鄉。
他們老家不在晉北,而是在一個很偏僻的小山村裡。
鄧天和張店長小時在一起上學。鄧天上得晚些,事實上,那個時候在那個村裡,上學都是少數。張店長父親就是村裏的教書匠,自小就跟着學習。
鄧天和張店長是鄰居,張父看他可憐,勸鄧天父母把孩子送來讀書。
那個地方很少有人會意識到讀書的重要性。
鄧天父母自然拒絕了,但鄧天卻很好學,哪怕他父母不要他去,他也會偷偷摸摸地到張店長家牆根兒,聽張店長的讀書聲。
後來張店長父親發現了,沒說什麼,只叫鄧天來讀,不過又幫張家做點小事,當學費。
張店長還記得他第一次在課堂上見到鄧天時,鄧天臉上的表情,如果要形容,好比一株綠芽從貧瘠的土地里冒出。
那瞬間的生命綻放之美,張店長覺得自己這一生都不會忘記。
可惜鄧天沒讀幾年,便外出打工了。
其中發生的事情,張店長無從得知。
後來,張店長考上大學,那一年鄧天也回來了。
張店長父親高興地在家裏擺席。張店長也高興,但他好面子,總覺得那麼多人追着他問大學的事,讓他臊得慌。
於是開席前,他就一直躲在屋裏,言稱準備大學要學的東西。
張父敲了敲門:“娃子,在忙不?天娃來看你了!”
張店長那時都不太記得這個鄰居了,但張父或許認為兒子以後讀了大學就難得與這些兒時玩伴見面,也沒打招呼,直接推門而入,扯着一穿着黑衫的男子說道:“你們哥倆好久沒見,好好聊聊。”
說罷,張父便樂呵呵地出門招待其他人了。
張店長凝眉打量了好幾眼,才從那張乾枯麻木的臉上找回兒時記憶:“你是……鄧天?”
鄧天點了點頭,拘謹地往前邁了一步:“你不是考上學了嗎?我就來看看你。”
張店長搖晃腦袋,點頭,看他微微佝僂的背以及沾着泥土的布鞋,客套招呼:“那坐唄,那兒有椅子。”
鄧天眼睛垂着,坐在書桌前,骨節粗大、皮膚粗糙的手虛虛掃過桌上書本,喃喃道:“真好……大學生啊。”
張店長離得還挺近,把話聽得一清二楚,不好意思地笑笑:“現在考學沒有以前難啦。”
或許是兒時一起求學的記憶喚起張店長心中溫情,他把這幾年讀書遇到的趣事挑了幾件說給鄧天聽,又講自己高考時多麼多麼緊張:“那時候好怕考不上……唉,那我爸可得給我一頓好打。”
鄧天只一味點頭,什麼話也不說。
張店長意猶未盡地收了話頭,關心地問:“哎,你最近怎麼樣?你走了之後,我好久都沒見你了。”
鄧天抬手遮着自己乾裂唇和不太整齊的牙齒,模糊道:“就那樣。”
張店長有些羨慕:“你都掙錢啦,我還得讀書!”
鄧天沉默了,又聽張店長斷斷續續說了好多話,才問道:“你那個大學……在哪?”
張店長嚮往地看向南方:“在晉北哩,可遠。”
……
說到這裏,張店長喝了口茶,潤了潤喉嚨,臉上帶着追憶的傷感:“後來我就在晉北遇見他了。那時候,學校里要建新樓,他是建築工。”
張店長遇見鄧天很高興,畢竟他孤身一人來到晉北,誰都不認識,甫一見到兒時玩伴,立馬就邀請鄧天晚上敘舊。
“再然後,他就經常來找我,他說他自己在自學,有很多不懂的想請教我。他對學習,其實很認真,也很勤奮,但怎麼說,沒有系統學過,光靠自學,很難學出頭。”
“後來我畢業了,進了出版社工作,因為每天都挺忙,很少和他有交集了。”
“又過了差不多十年吧,剛好兩千零幾年,他找上我,請我幫個忙。他說,他寫了一本詩集,請我出版。我那時候早就從公司辭職了,自己開了家書店,不太接觸出版的事,就算接觸了,他那詩集也出版不了啊。”
張店長還記得那時鄧天的模樣,瘦得像根竹竿,全身上下就只有眼睛是活的。
鄧天被歲月侵襲的臉龐黑黝黝的,眼皮耷拉着,眼神卻很明亮和堅持:“你看看吧,可以的,一定可以的。”
張店長有些為難,實在推拒不過,拿起那厚厚的一沓紙翻看,嘆道:“不是我不幫你,現在出版不簡單啊……還有你這詩,現在誰還看詩?”
“有人看的,有人看的!”鄧天很堅持,近乎神經質般的重複念着那一句話。
張店長勸不動他,兩人不歡而散。
茶水漸漸涼了,水汽不再瀰漫。
張店長唏噓不已:“後來我發現,他每天都會找個時間蹲在我那書店門口。我那天瞧見,他見到那種在書店買了好幾本書的,就會上前問,向他們推銷自己的詩集。是的,他自己手抄了好幾本。當然,毫不意外的,他一本都沒送出去。”
“不管咱倆交情如何,他這行為很不好,多影響啊。我就和他說,他再這樣,我就報警了……”
說到這兒,他不好意思地沖眼前這兩位真警察笑笑。
劉立搖搖頭:“沒事,你繼續。”
張店長又喝了口茶:“他可能被我嚇到了,消失了一段時間,直到去年,他又出現了,幾乎每天都在我店外待一個小時左右。我勸過他一次,看他沒影響到其他人,也就隨他了。”
“直到去年十月,他進店看了看,突然就發瘋了,把我暢銷書那個架子砸了。去年有個作家不是火了么,叫西陽的,我把他的書擺在最顯眼的地方。他專門把那人的書給撕壞了一兩本。”
“有個叫劉月的店員嚇壞了,叫我趕緊過去。我問他為什麼這麼做。他說,‘就是這些寫小說的,大家才不看詩歌’。我實在難以理解,還想給他一個教訓,就報警了。他被拘留了幾天吧,又回來了,還是呆在店外看,只是沒有砸過東西了。”
劉立心道,看來這個人有暴力傾向啊。
張店長惆悵道:“你說好好一個人,怎麼就和詩歌擰起來了呢?”
劉立客套地安慰了一句,又問:“既然你和他還有聯繫,那你知道他住哪兒嗎?”
張店長頷首:“哎,他就住在……”
……
劉立和趙煒煒駕車,快速向著鄧天住所駛去。
趙煒煒就打學校和部隊裏長大的,難以體會張店長所說的話,不由感嘆:“師父,我感覺這鄧天性格有點擰巴啊。小說和詩歌受眾就不一樣嘛,怎麼能怪別人呢?說起來,西陽的小說我也看過,最近他出了一本《雙子》,刺激。”
劉立臉色卻一直沉着,連趙煒煒說的什麼都沒聽進去,只問:“如果林虹的案子是激情殺人呢?”
趙煒煒猶豫:“可是師父,咱沒有證據啊……而且熊健安真的很可疑,還有,雖然我們查出來陳美有不在場證明,但說實話,我個人感覺她嫌疑也蠻大的。”
劉立凝眉思索着。
趙煒煒看他神色,不敢打擾,瞬間緊閉嘴巴,安靜地坐在副駕駛。
張店長所說的地址並不遠,或者說,離書店也不遠。恰好就在張店長、書店兩點連成線的中點處。
“下車。”
劉立與趙煒煒兩人走進一老式居民樓,打眼一瞧,前面正有個熟悉背影。
“老謝!”
背影應聲轉頭,正是謝奇致。
劉月說她只記得黑衣男子進了這棟居民樓,但是不知道具體哪層,所以謝奇致和柳治正在走訪居民,看有沒有人認識。
畢竟從視頻看,黑衣男子每天的穿着幾乎都一模一樣,如果有人認識或見過他,應該很有印象。
可惜一連問了好幾位,都是搖頭說沒見過,沒印象。
這種老式居民樓又沒有門衛處。一般而言,門衛眼睛毒,記性好,幾乎每個居民都說得上住處幾零幾。
這就弄得謝奇致兩人很被動。
謝奇致輕笑:“你們也來了?查到具體住址了么?”
劉立一拍腦袋,歉道:“我都忘了你說那店員知道地址……那老闆說,鄧天,就是黑衣男子,住在地下室。”
謝奇致眉頭微挑,這他倒是沒想到。
幾人沒有寒暄,知道具體地址后,直接上門。
進樓之前,劉立忽然說道,“我懷疑……鄧天就是兇手。”
謝奇致幾乎與他同時說話:“他可能不是證人,而是……”
“巧了,這不是。”
兩人對視一眼,一切盡在不言中。
通過一截堆了不少雜物的樓梯便來到地下室,謝奇致抬手,對着門敲了幾下:“開門,人口普查。”
破舊的木門竟然直接被謝奇致敲開了。
門發出“咔吱”聲,霉味直衝四人鼻孔,昏暗的房間盡收眼底。
房間很狹窄,不少地方落了紙,
紙張類型很多,有瓦楞紙板,也有傳單和普通的A4紙、格子紙。
紙上零零散散寫着些東西,由於燈光昏暗,看不清楚。
最裏邊是一個黑衣背影,端端正正地坐在凳子上,雙手放在桌上。
房間裏唯一的光源就是桌上一盞小燈。
那是一盞很古老的燈,燈罩破舊,燈光昏黃。
謝奇致又敲了敲門,高聲說道:“你好,警察。”
黑影一動不動,只能勉強判斷他右手不斷在動,似乎在寫些什麼東西。
謝奇致再一次重重地敲門:“打擾了,有件事需要你配合一下!”
終於,黑影抬起了頭,雙手高舉,狂笑道:“我終於寫出來了!哈哈!”
隨後他笑容滿面地轉過頭,笑道:“你們是警察?是來抓我的嗎?”
謝奇致既沒有逮捕證也沒有搜查證,只道:“有個案件需要你配合調查。”
眼前這人正是黑衣男子,也就是鄧天,雖然視頻很模糊,房間也很昏暗,但從服裝等特徵,還是可以判斷。
鄧天笑嘻嘻的:“不抓我嗎?我殺了一個女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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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察證全民叫人民警察證,是公安機關人民警察的身份證明,而警官證是中國人民武裝警察部隊現役警官身份的證明,兩者名字蠻像,但含義不同。
我查到的是,九年制義務教育最早在85年提出,在鄧天小時候,他們村還沒有那個概念。
最後,再次祝小天使們天天開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