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閑庭看花
三月,還沒來得及褪去寒潮外衣的小小院落里,因着被覆上了一層薄薄的白雪而略顯有些蕭瑟。
女子緩緩抬起頭,一張精緻艷麗的臉上表情淡然。
她看着牆角的那株梅花,本是淡雅的粉色,卻是在四周白雪的映襯下顯得越發明艷動人。
她抬手提起燒的通紅的水壺,即使嫩如蔥白的手在並不美觀的鐵皮茶壺上看起來有些突兀,但女子卻並不為然,她將水緩緩注入白玉杯中,瞬間,杯子底部的幾片梅花瓣飄了上來,伴隨着溫熱的霧氣,一陣淡淡的清香便撲鼻而來。
梅花已快至尾聲,所以趁着花還沒落前,她採摘了許多,雖然不知道能喝到幾許,但她性子就是如此,走一步看一步,從不杞人憂天的想着明天甚至是以後。所以她愛喝茶,因為眼中無是非,茶中才有想看的風景。
“姑娘,現在雖說是春天,但你穿的這般單薄坐在這院子裏,到時生病了可如何是好。”
婦人手中提着木桶,裏面冒着熱氣,顯然是剛燒開的熱水。
“婆婆,你忘了我本就是大夫。”
女子不緊不慢的將杯子蓋上,只等着裏面的花瓣被熱氣蒸透,那樣的茶,似乎品起來才更香。
婦人一語凝噎,雖是滿臉憂慮,卻也無可奈何。
這麼多年她已經習慣了,姑娘性子倔,只要是自己認定的事情絕不會改變注意。
她暗自搖了搖頭快步走到井邊,熟練的將繩結系在木桶的提手上,然後輕輕搖動着咯吱作響的軲轆。
雖說女子叫她婆婆,但她也就四十齣頭,所以端的還是一副年輕嬌俏模樣,故人稱玉娘。
“姑娘,我看那男人的臉色似乎有些不太好,可能。。。”
“婆婆!”
女子一雙犀利的鳳眼看着她,明明年紀看上去尚淺,但眼中散發的光芒卻像是沉澱了半世風霜一樣,淡然自若中又深沉的可怕。
玉娘知曉自己說了錯話,她知道,今日來的那個受傷的男人可能是個什麼大人物,他們看着姑娘年紀小不放心,所以只求了一間卧房去請了別的大夫。姑娘些許是氣着他們不相信她的醫術,索性就只收了一間住房的銀錢在這裏吃茶。
這湘陵的大夫不少,從中午到現在,陸陸續續進去了十幾個,直到現在,進去的那些大夫都還未出來。
不過仔細想想,跟隨姑娘多年,什麼病人沒瞧過,就是經她手的死人也不下幾十條,既然他們看不上姑娘,那是死是活倒也隨了天意。
她仰頭看了下天,雖然依舊灰濛一片,但據她多年的經驗來看已是太陽西沉之時。她連忙解下繩結上的桶,因為,她該做晚飯了。
“姑娘,今晚我們吃玉米糊和涼拌白菜可好?”
女子沒有抬頭,只那張嬌艷欲滴的薄唇輕吐道:“甚好。”
嚴寒的食物本就稀少,再加上湘陵縣地處北瞿的最南邊,按理地處邊境之地是各國貿易往來的必經之路,不說像都城一樣繁華,至少也是富饒,但偏偏這是個亂政時代,雖沒有戰爭的大肆掠奪,但因為上位者們之間的權謀之斗,早就將這個國家的內外消耗的只剩一具空殼,所以只要能夠溫飽,她已經很知足了。
“有人嗎?青大夫在嗎?”
就在這時,院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叫喊聲。
“在的在的!”
玉娘連忙放下手中的木桶就跑去了前堂。
本來前堂有個抓藥的小廝,但是他婆娘今天生孩子,告了幾天假,所以醫館並沒有其他人。
“求您去看看我家少爺吧,他嘴唇青黑一片,怕是。。。”
小廝一身淡藍色的粗布麻衣,一張麥色的臉上因為著急已是滿頭大汗。
玉娘聽着也是一陣后怕,這癥狀搞不好是中了什麼劇毒。
只是她剛轉身去叫院子裏的女子,就感覺脖間一涼。
“別出聲,我不會殺你,只是我家少爺真的病了,還麻煩青大夫跟我走一趟。”
玉娘雖在醫館這麼多年,但哪裏經歷過這些,雖心裏懼怕,但想到這人要找的是她家姑娘,忙不迭點了點頭。但想到自己不會醫術,去了卻也是沒用。
就在為難間,就見一道淡雅無雙的身影出現在大堂里。
“放開她,我跟你走。”
“姑娘不可!”
青梧捋了捋綉着梅花的袖口,拿起放在案板上的雪貂披風便披在了身上。
男人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議,莫說是他,就是一旁熟悉她的玉娘也是同樣如此。縱使這麼多年過去了,但每次看到她家姑娘這身優雅的姿態,她總是會好奇此等不凡氣質的女子到底是何等來歷?
“姑娘,我找的是青大夫,事態緊急,所以對不住了!”
說著,他按住玉娘的肩膀就把人往外提。
他對這裏人生地不熟,青大夫這個名字還是從別人口中得知,今日一看居然還是個半老徐娘,不過眼下他也顧不得男女之防。
青梧有些氣惱,怎的一個個的見了她都不信是個大夫?
“年輕人切勿年輕氣盛,越是事態緊急的情況下越應該沉着冷靜,免得一時衝動做了什麼不可挽回的舉動。”
她就不說自己是青大夫,她倒要看看這男人會不會自己察覺。反正去的晚了,受罪的也是他家少爺。
男人頓時腳步一頓,他看着手上的婦人,又抬頭看向對面氣質不凡的女子,這才意識到自己可能抓錯了人。
可是大夫不都是上了年紀的嗎?
“抱歉,是在下認錯人了,還請青大夫多有包涵。只是我家少爺病危,還請青大夫救救他!”
面對眼前這樣一位不似凡塵的女子,他實在干不出威脅的事,只是“噗通”一聲直接跪在了地上。
臨近夜色,淤積了一天的陰沉終是又下起了一場大雪,可明明是早春,卻冷的依然像寒冬。
街道上白茫茫一片,來往的行人稀少的可憐,街邊叫賣的小販更是全無,只有零星的幾家酒樓和客棧還高高懸挂着幾盞大紅燈籠。
青梧下意識的緊了緊身上的披風,因為風太大,那雙嬌嫩的手已經被凍的通紅。
這麼冷的天,其實她本不願出診,只是看着男人那雙倔強的眼睛,卻愣是卑躬屈膝的跪在了她的面前。她有時經常感嘆生命的奇妙,有人千金難求一命,卻也有人百般尋死,她看不懂,也看不透。
雖通曉世間的一切真理,但現世遠比理論要複雜的多,她不願花費過多的心思來猜測人心,想着開春后她的院裏要添些不少的名貴花草,不禁加快了腳下的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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