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攻心為上
“陛下，攸從被俘士卒口中得知。董越數日前清晨即帶領親兵趕赴牛賊軍中，當日傍晚，牛賊帶領精銳兵卒前往黽池，卻不見董越和親兵人影。牛賊依仗董逆女婿身份，強行控制了董越部，第二日即點齊兵馬帶回陝縣。”荀攸娓娓道來。
“來陝縣后，牛賊倉促宣佈董逆伏誅的消息，並以董越悲傷過度一病不起為由，駁斥了董越部下面見董越的要求。進而強行安插將領兼并了董越所部，然而，卻又將董越部另立營寨，放在城外。董越所部人心頗為不服，故而此戰牛賊部署進退失據。”
荀攸輕捋鬍鬚，微皺眉頭，雖是猜測語氣但神情卻是十分肯定。“從牛賊種種不同尋常的反應看，攸大膽猜測，董越或已被牛賊暗地殺害。這其中大有文章可做。”
按照荀攸描述，牛輔為了應對此戰，不僅將手下精銳騎卒安排在首陣，而且將麾下老卒作為次發陣營。對最為不放心的董越部下則安排在靠後位置，推測應是作為搖旗吶喊、擴大戰果的後手。
這種安排也不能完全算錯，但牛輔還是高估了自己軍隊的戰鬥力。面對潰不成軍的結局，就要自食惡果了。根據排兵佈陣，回到城中的軍隊半數以上應都是董越所部。大敗之下，人心本來不穩，更何況是這伙莫名其妙被兼并到麾下的新附之軍呢。
劉協立即領會了荀攸的意圖，輕笑道：“公達，卿可是說攻心為上？”
“正是。打敗牛賊只是第一步，未來還要面對關東數萬餘軍。萬一他們不願歸順王師，很可能會是一場惡戰。經過這場戰鬥損耗，算上收攏的段煨部可用之人，我軍可戰之士也不過三萬之眾。唯有盡量保存有生力量，補充吸納牛賊部戰兵，才能在人數上與李傕郭汜等部大體相當。”
聽到荀攸話語，劉協從今日大勝的欣喜中徹底清醒過來，萬里長征剛剛走完第一步，現在遠不是放鬆時候，必須戒驕戒躁、臨事而懼。劉協自我反省的同時，開口問道：“公達有何良計？”
“經過此戰，牛賊軍喪膽，已然不敢跟天兵抗衡。攸以為，可以三管齊下。一則動搖賊軍心志。大張旗鼓將朝廷只誅首惡、餘黨勿論的旨意廣泛告知賊軍，進一步瓦解鬥志。二則挑撥裂痕。散播董越被牛賊所害的消息，令牛賊與董越部互生嫌隙，鼓噪情緒令其不自安。三則疲乏賊軍。夜間多打火把，擂鼓吶喊，作出攻城姿態；白日挖掘地道，用投石車不停襲擾，諸如此類手段，令賊軍晝夜不得休息。”荀攸右手依次伸出三根手指頭，胸有成竹說道。
牛輔軍大敗虧輸，內部又不穩。用此三招，可以讓牛輔軍身心俱疲，繼續給繃緊的神經加碼，說不定能夠製造內部混亂，讓他們不戰自潰。受荀攸啟發，劉協突然想到後世偉人在淮海戰役期間那篇著名的通訊稿，便與荀攸商量起來。
且說陝縣城內，牛輔從城頭黯然下來后，並未直抵府邸，而是盛怒來到巫漢住處。宅院不大，牛輔提着佩劍每個房屋都轉了一遍，卻沒有看到巫漢人影。
悻悻然來到自家府邸，牛輔抱着一絲僥倖令手下去尋巫漢，仍然杳無音訊。牛輔徹底絕望，這才醒悟過來被巫漢所賣。牛輔愈發絕望，將桌上器具一股腦推翻在地，抽出佩劍胡亂砍了幾劍，然後頹然跌坐在地上。
枯坐許久，牛輔喚來親兵胡赤兒，命他送來幾壺美酒，關起門來自斟自酌。
時近天黑，城內突然喧嘩起來，而且聲音越來越大，以至於傳到了半醉半醒的牛輔耳中。牛輔本不願理會，但聲音越來越大，牛輔終究還是擔心城中發生大的變故，危及性命，便叫上胡赤兒等人，乘馬去看為何喧嘩。
動靜似乎是來自城外，牛輔一路來到西城牆，隱隱約約能聽到城外傳來的聲音，城頭上還趴着黑壓壓一片人。牛輔噔噔衝上城頭，撥開人群，向下看去，頓時酒醒了大半。
只見城外燃起了幾堆熊熊大火，有一個尖耳猴腮、眼睛中帶着機靈的士卒，正拿着一個用鐵皮卷制的東西，在那大呼大叫。
“涼州軍的弟兄們，我是邊二，外號猴子，涼州武威郡人，中平四年從軍，在董卓麾下效力。董卓雖因欺侮皇帝而被誅殺。可皇帝非但沒有歧視我們涼州人，反而讓我們過上了好日子。粟面管飽，打仗還有肉吃，還發了月餉。若是立功，保你陞官進爵、獲賜金銀，功勞還不會被人侵吞。”
邊二憑藉卓越的記憶，繼續重述皇帝剛才讓他們反覆背誦的話語：“皇帝說了，此次作戰，只為誅殺不服王師的牛輔一人，其餘將士若能歸順降服，一概既往不咎。若是能提牛輔首級來見的，賜爵關內侯。弟兄們，打的結果你們今天也見識了，實在是打不過王師。再繼續耗下去，徒勞無益。不如早早歸順，還能奔一個好前程。若是遲遲不歸順，到時候也別怪刀劍無眼。”
牛輔再也聽不得城外滋擾軍心，從身邊士卒手中奪過弓箭，拉滿弓弦就這麼射過去，“賊子看箭”。
邊二正說到興頭上，冷不丁聽到城頭大喝，嚇了一跳。接着輕蔑一笑，自顧自繼續喊話，果然那支箭釘在邊二身前十步外的土地上晃了兩下，周圍兩步內還插着十數支箭。
“打了半天，弟兄們都累了餓了吧。”邊二走到跟前的大桶，用勺子盛了一勺肉湯，端到火焰前試圖讓城頭的人看得更清楚，一邊鼻子用力嗅，一邊喊道。
“這裏有上好的馬肉湯。只要你們墜城來降，立刻就能吃上這美味的肉湯。”
聽到周邊暗吞唾液聲，牛輔心中暗暗叫苦。此戰失利，他也沒有心思去關心大家飲食，看大家模樣，估計很多人還餓着肚子。牛輔治軍嚴苛，平日裏將官們吃香喝辣，士卒們不過是粟飯果腹，很少能見昏腥，可想而知肉湯的誘惑有多大。
不能再任由城下之人動搖人心，牛輔催促親兵一起，驅逐士卒各自回營。
下面邊二看着眾人要離去，急匆匆喊道：“弟兄們，別急着走啊。還沒說完呢。朝廷已經探聽清楚了，中郎將董越為牛輔所害。董將軍麾下的弟兄們，他平日待你們不薄，但凡帶卵子的，就要為他報仇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