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劫老財的富濟自己的貧
萬壽山上的李家村有一百多戶人。
其中大半都跟李自成沾親帶故。
相對於常峁墕,這邊的條件好太多了。
不光坡地較平,適宜開墾,而且村民們還個種着山下黑木頭河兩岸的千畝良田。日子說不上好,但也不至於餓死。
那當初李自成他爹為什麼要離開呢?
因為他爹是官軍的養馬戶,後來把懷遠堡的軍馬給病死兩匹,賠不起就只能舉家跑路了。
李自成給幾家長輩各送了一匹布,給李過親爺爺家多送了兩袋米麥。七十歲的李守棟牙都笑掉了一顆。
和李自成關係近的、同輩親戚多數都在歲開外了,李自可、李自良等等。只有個兩個比他小,二十四的李自甲和六歲的李自身。
李自甲抽空把堂兄拉到角落,鬼鬼祟祟一個勁問怎麼發的財,能不能把他引上。
李自成搓着脖子上的詬伽問,「要入伙嗎?」
李自甲把胸膛拍的咚咚響,「打虎親兄弟,上陣父子兵,那還用說!?九哥,你把我引上。」
李自成把一大坨詬伽搓成圓球彈飛,勸了句,「這買賣可不好乾吶!」
李自甲甩了個小眼神,毫無意外的咧嘴一笑,「我懂!」
當晚無話。
第二天,李自敬、李過留下串親戚,李自成和李自甲前往二十裡外的懷遠堡。
「九哥,咱買馬做什麼?」
「跑得快!」
李自甲略一思索,恍然大悟,「有道理有道理!咱搶完就跑,誰也攆不上。」
隨即他又出主意,「先搶川上的趙老財。球頭子上個月還放狗咬我。」
李自成踹他一腳,「搶搶搶!一天到晚不學好!」
「那咱幹什麼買賣?」李自甲站定,苦着臉疑惑了。
李自成笑,「當然是去地主老財家‘借錢‘借糧。」
「嗨!」
李自甲一拍大腿,「哥啊,你跟小弟耍笑呢?老財憑啥借錢給咱?」
李自成舉起胳膊握緊拳頭,「憑這個!」
「哎呀,那不還是搶么?凈唬我。」李自甲被氣笑了。
「屁!老子這叫替天行道,劫富濟貧!」
「好好好!咱劫老財的富濟自己的貧!」
兩人說說笑笑,很快就到了懷遠堡。
懷遠堡所在地,位處鄂爾多斯高原毛烏素沙地向陝北黃土高原過渡地帶。西北部是砂礫草灘地,地形平坦開闊;中、東南部是突兀隆起的橫山山脈地帶,山大溝深,梁峁起伏。
宋代種諤說:橫山延包千里,多馬宜稼,人物勁悍善戰,且有鹽鐵之利,夏人恃以為生。其城壘皆控險,是以守御。
宋代名將狄青也曾在附近屯兵駐守。
這裏是北阻河套,南屏延烏,東控榆陽,西扼三邊的兵家必爭之地。
懷遠堡位於蘆河東岸山樑上,東距波羅堡四十里,西距威武里,北距大邊長城二十里。至於跟前的二邊土長城,幾乎廢棄了,也不必再提。
大邊長城外是套虜地盤。套虜就是河套蒙古人,鄂爾多斯部。
懷遠堡周長二里零一十七步,俱為磚包砌城牆、垛口,有樓鋪十二座,建城門有三,東曰懷遠,南曰柔遠,北曰振遠。
堡內屯駐軍丁及守瞭軍共七百三十九名,配馬、騾、駝三七匹,設操守、坐堡、守備各一員。
職責為守瞭巡防大邊長城四十三里零三十七步,墩台二十七座。
原本規定是駐紮軍丁三分屯田,七分戍守。現在倒有七八成的兵丁在種田——給軍官和地主種田。
「塞上民田少而軍地多。因循日久,俱為豪右所佔。是以屯日益窘,軍日益貧。甚至當軍者無地,種地者非軍,豪強侵霸以肥家,公私因是而交困。」
明初,朝廷給所有邊軍下撥的銀子不過二十多萬兩;現在,幾個二百萬兩都不夠用,還拖欠不給。
結果就是「各軍始猶典衣賣箭,今則鬻子出妻;始猶沿街乞食,今則離伍潛逃;始猶沙中偶語,今則公然噪喊矣。」
到崇禎年間,「飢軍嘩逃,報無虛日。」
這就是邊軍現狀。
……
李自成二人毫不費力就進了懷遠堡,反正也沒人把門。
今日守備老爺的母親過壽,土地廟前唱大戲,圍的人山人海。
李自敬找了好半天,鑽來鑽去才把白鳩鶴拉了出來。
白鳩鶴是李自甲堂姐夫家的女婿。
「姐夫,這是我九哥。你們小時候還一起放過羊,記不記得?」
記得個鎚子。
李自前在懷遠堡放羊,那時白鳩鶴才三歲。之後李自成去當和尚,兩人再沒見過面。
白鳩鶴熱情招呼道:「哎呀九哥,好久不見。我說今早怎麼左眼皮一直跳呢。走走走,回屋裏坐。」
進了破土房子,李自成送上一匹棉布,白鳩鶴老娘笑得露出了大板牙,他女人也美滋滋的要張羅着燒水,又去找鄰居借茶葉。
客套完,開始說正事。
聽到李自成想買兩匹戰馬,白鳩鶴犯愁了。
「九哥來晚了。要是去年的話還能通融,眼下堡里就剩八十九匹馬了,守備不敢再往外放。」
戰馬哪去了?
崇禎元年一年之間,寧夏倒損戰馬七百餘匹;固原倒損戰馬二四;延綏倒損一千八百一十七匹……
至於怎麼倒損的,可能是凍死的,可能是病死的,也可能是餓死的,還有可能是被倒賣了。
白鳩鶴既然收了一匹布,自然要負責到底。
他琢磨了下說道:「九哥能等住的話,小弟可以到邊外找韃子弄馬。」
弄,當然不是搶或偷,是拿鐵鍋布匹茶葉去換。
明末之所以裁減剋扣拖欠邊軍糧餉,其中一個原因就是有文官說邊軍多違規和蒙古貿易,生活還過得去。
拿陝西三邊來說,蒙古人不時入關打草谷,邊軍每年也定時出長城趕馬、打帳、燒荒、搗巢。可是兩伙人打完之後該做生意繼續做。兩不耽誤。
李自成沒法嫌棄矮小如驢的蒙古馬,因為大馬也沒處找去。
當初漢武帝為了得到大宛馬,不惜動員巨大的人力物力,發動萬里遠征;唐代也還注重軍馬的譜系控制,以長期保持優良種馬。
宋代后馬種就不行了,黑鍋要讓儒家背。那幫人說回馬雜交有悖人倫,徹底毀了中原育馬。
李自成問:「要多久?」
白鳩鶴回道:「短則半月,長則一月。」
主要是騷達子一天到晚瞎溜達,不好找。
李自成想了想,搖搖頭,「等不起。」
他手上現錢不多了,要儘快劫個富補充一下。為持久計,又不能找跟前的土豪,跑遠的話沒有馬匹不方便。
白鳩鶴摸了摸下巴,又提議,「波羅堡的馬匹還多着,小弟可以找熟人引薦。就是價錢……不是咱自己地盤,不好說。」
李自成撩起衣襟,露出吊在腰帶上的小布包,「只要馬好,銀子不是問題。」
白鳩鶴一拍腿,「成!咱這就走。」
帶上幾個黑面饃饃,三人隨即動身趕往波羅堡。
路上,白鳩鶴開始拐彎抹角打聽買戰馬原因。
因為要是騎乘代步,驢子划算;馱東西拉車,騾子更合適。
馬這種牲口難伺候,李自成又指明要戰馬,這就容易讓人浮想聯翩了。
李自成沒瞞他,直接說要乾沒本錢的買賣。
白鳩鶴聽了也不驚詫。這年頭小土匪大流寇多了去了。
「九哥,也就是我老母親身體不好,走不開。不然我就跟你幹了。我有個兄弟日子過得挺難活,你看能不能把他引上?給口飯吃就行。」
「沒問題!能讓白老弟開口,那指定是條好漢。」
「九哥敞快!那後生騎馬射箭樣樣拿得出手,現下在大邊輪班,回頭我讓人把他叫回來。」
三人下了山,抄近路鑽山溝而行。
如果在正常年景水勢足,可以直接在蘆河搭船,順流北上進入無定河,再飄二十里就到。
沒水就只好走旱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