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一聲尖叫把駱燦吵醒了。
“你在幹什麼!”
駱燦一躍而起,見賴志成正在鐵梯上。他雙目圓睜,盯視着嚴仙仙的吊床。尖叫聲來自嚴仙仙。
“怎麼回事?”
駱燦跑到梯子底下。
“這個人......”嚴仙仙抬手指向賴志成。
賴志成像是在吞咽口水,只是拚命地搖着頭。駱燦注意到他手裏握着冰鑿子。
“這個人......想對我......”
“不是的,我只是......”
駱燦來回打量賴志成和嚴仙仙。
“我想着能不能撬開梯蓋,所以就......”
“梯蓋......”
嚴仙仙向賴志成頭上的梯蓋望去,隨後視線又回到他手上的冰鑿子。她閉上眼睛,放下了緊握在胸前的毛毯。
“不要嚇我好嗎!我又以為要被人殺了。”
“怎麼會呢......對不起,我沒想嚇你的。”
駱燦“呼”地長舒一口氣。一回頭,就見段瀅在吊床上聳了聳肩。
“而且,盯着熟睡的女孩子看也不太像話啊。”
“不,不,我沒盯着你看。真的很對不起。”
“騙人,你就是在看。你能不能讓一下,我要下去了。”
“啊......好的。”
賴志成爬下梯子。接着,嚴仙仙和段瀅也從吊床上下來了。
“怎麼了?不幹了嗎?”駱燦對手握冰鑿子、一臉愁容的賴志成說,同時瞅了一眼梯蓋,以此示意。賴志成搖了搖頭。
“我沒盯着她看。”
駱燦笑着拍了拍賴志成的肩頭。
“嚴仙仙拿這話遮羞罷了,你還當真了?再說了,看女孩子的睡姿也不是什麼壞事啊。當然,能否僅限於盯着看則另當別論。”
“我真的沒看!”
駱燦又笑了,繼嚴仙仙和段瀅之後去了洗手洗碗池那邊。
“好可憐。”段瀅眼裏含笑,對駱燦說。
三人輪流洗完臉后,就見賴志成爬上梯子,把冰鑿子插進了梯蓋的縫隙。
“怎麼樣?能成嗎?”
聽到駱燦的問話,賴志成在梯子上搖了搖頭。
“不行。冰鑿子像是要斷的樣子。”
“別太蠻幹了。這東西同時也是物證。”
賴志成拿着冰鑿子戳了幾下縫隙,便放棄了似的走下梯子,坐倒在地上。他眼朝下方,用手指摩挲地面。
“怎麼了?”
“嗯?啊......”
賴志成走到三人跟前,把冰鑿子放在鋪在地面的毛巾上,去洗碗池邊洗手。
駱燦在意賴志成的舉動,便走到梯子底下,仔細觀察賴志成剛才關注過的地面。地板上薄薄地落着一層白乎乎的粉末,上面留有賴志成用手指劃過的一道痕迹。
駱燦用手指蘸了一點,舉到眼前,查看沾在指尖上的粉末。是顆粒不均勻的白色粉末,用拇指和食指一搓,較大的顆粒便粉碎了。
駱燦抬頭觀看梯蓋。他爬上梯子,抓住梯蓋的手柄,就這麼捏着搖了幾下。少許白色粉末宛如一道白線,從失去軸柱的鉸鏈落向地面。
“吃飯不?”嚴仙仙在他身後叫他。
駱燦“啊”了一聲,從梯子上下來。下來后,他再次抬頭觀察梯蓋。
吃完口味一成不變的能量棒,四人下意識地散坐在各處的地板上,感覺就像遠遠圍住了那把冰鑿子。
“好想抽煙。”段瀅說。她含着自己的拇指,做出正在吸吮的表情。
每個人彷彿都在等別人先開口。在如此氛圍下,段瀅接受了這項使命。
“那我們開始吧!”
“從什麼地方開始?”駱燦問。
“從哪兒開始都行。有規則嗎?”
“不許說謊。”嚴仙仙說。
“不過得除去兇手。”段瀅補充說。
嚴仙仙聳了聳肩。
“我看......”駱燦說,“還是應該從我們眼前的這個物證開始吧?”
“對啊,”嚴仙仙說,“兇手就是能靠近這把冰鑿子的人。”
賴志成抬起臉說:“這個對誰都適用吧。因為之前冰鑿子就在冰櫃裏,誰都能靠近它。”
“不,”駱燦搖頭說,“我不是這個意思。這把冰鑿子是季子拿着的,是季子包在毛巾里拿着的。”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段瀅問。
“不知道。這個只能靠想像了,當時季子十分亢奮,那是在她剛跟仙仙吵完架的時候。我覺得,她藏藏掖掖地拿着冰鑿子,應該是想用來干點什麼事。”
“什麼事?”
“能用來消除焦躁情緒的事。”
嚴仙仙目不轉睛地看着駱燦。
“駱燦想說,抱有殺意的人不是我們中的哪一個,而是季子?”
“有可能。”
“那兇手就該是季子恨不得想殺掉的人,也就是你和段瀅。段瀅搶走了駱燦,所以季子失去了理智。”
“哦?”段瀅看着嚴仙仙,“仙仙,你就沒嫌疑了?”
“我嗎?是,季子可是跟我吵過架的。你看,直接和季子廝打起來的人不就是我嗎?”
“也就是說,從動機來看,只有賴志成在嫌疑人範圍之外。”
駱燦想起了當時的情形。
南宮季子見駱燦進了房間,開始揮舞包裹在毛巾里的冰鑿子。
——別過來!
“不,”駱燦說,“賴志成確實沒有動機,但在某些情況下,也不好說他是完全安全的。”
賴志成睜大了眼睛。
“為什麼?”
“季子可能會向我、段瀅或仙仙揮舞冰鑿子。這時的情況可能是,兇手奪下季子手中的冰鑿子,反戈一擊。而你的話,季子上前攻擊的可能性也許很小,但你有可能看到她拿着冰鑿子。”
“啊?可我沒看到啊。”
“不,你等一下。你看見季子手裏的冰鑿子,意識到她想幹什麼,於是你為了安撫她向她靠近。可是,怒氣衝天的季子嫌你煩,把冰鑿子對準了你。”
“胡說八道!根本沒那回事。你胡說!”
“別啊。”駱燦朝賴志成舉起手,“我只是在說可能性,可能會有這樣的事罷了。”
“這種事沒可能!你說的這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
“這下嫌疑人範圍小多了,”段瀅不無諷刺地說,“我們四個都有機會向持有冰鑿子的季子發起反擊!”
“連段瀅你也......這怎麼可能嘛!”賴志成用責備的眼神看着段瀅。
“唔......”嚴仙仙發出一聲沉吟。
“看來從機會入手是行不通的。我們該怎麼辦呢?”
“要不這樣,”駱燦一一打量三人,“討論一下吵完那場架后每個人都做了什麼吧。我很快就離開了別墅,所以不太清楚後面發生的事。”
“行啊。不過我把話說在前面,”嚴仙仙瞪了駱燦一眼,“單獨一個人做的事,是不能作為證據的。我們必須立個規矩,只有得到兩人以上的證詞,你的話才是正確的。”
駱燦連連點頭,說他知道了。
“怎麼說呢,如果從這一點出發,我就會完全陷入不利的境地。因為我一直在單獨行動。”
“沒錯。你一個人離開別墅,季子去追你,順手把冰鑿子放在了她車的副駕駛座上。”
“仙仙,你等一下。”段瀅插話道,“我們得先聽大家一個個說完對吧,發揮想像力是後面的事。”
“行啊。”嚴仙仙一聳肩,“那就從駱燦問起吧。”
駱燦對段瀅說了聲“謝謝”。
“該從哪裏開始說呢。”
“當然是從離開別墅開始說了。”
“說得是。我追着季子進了客房,當時季子情緒失控,簡直不可理喻。所以,我不管三七二十一跑出了別墅。”
“為什麼要跑出去?”
“因為覺得無聊,覺得什麼都沒意思了,然後我也想一個人待一會兒,讓自己平靜下來。別墅的前院一個人也沒有,我就這麼跑到馬路上去了。”
“我看到你出去了,還喊了你一聲。”段瀅說。
“嗯,我好像也聽到了。我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了,總之就是心煩意亂的。下山後,我只顧走路,就這麼進了國道,進了街市。當時天都快黑了。到車站后,我去了一家遊戲室。”
“遊戲室?”
“對。我也沒什麼心思玩,只花了一百塊玩了一會兒遊戲。從那裏出來后,我又去了Germy,找了個位置坐下來喝啤酒,給別墅打電話。”
“為什麼要打電話?”嚴仙仙問。
“我就實話實說吧,當時我已經不想回別墅了。我給段瀅打電話,想叫她和我一起回去。事實上,我也是這麼說的。”
“嗯。”段瀅點點頭,“你是這麼說的。”
“先是你接的電話。”駱燦看了看嚴仙仙。嚴仙仙點頭。
“我和你說了會兒話,然後就聽說季子跑出了別墅。你還說賴志成也不在。段瀅來聽電話后,我說我們一起回去吧。段瀅說,她得先好好處理季子那邊的事。也許是該這麼做,但當時我覺得這種事根本無所謂。不過,段瀅要我過後再給她打電話,就掛斷了電話。”
段瀅點頭。
“當時你情緒激動,所以我覺得最好不要馬上讓你跟季子見面。我打算努力和季子溝通溝通,雖然我也沒什麼把握......”
“打完電話后,有個坐在我隔壁桌的怪女人糾纏我。聽她的意思,她好像是來見男人的,但是被人家甩了。她看我心煩意亂的樣子,可能以為我也遇到了一樣的事。她是想找個說話的對象吧。但是我只覺得她很煩,就叫她走開。結果那女人說了些不着四六的話,把辣椒醬的瓶子扔到我身上后就跑了。之後,我大概每隔三十分鐘就給別墅打電話,但沒人接。我一邊想着該怎麼辦,一邊在站前的噴水池洗T恤,這時你們開車過來了。後面的事情就不用我說了吧,反正我一直和你們在一起。”
嚴仙仙凝視着駱燦的臉,片刻后她點了一下頭,開口道:“下面就由我來說吧。你們可能會說我運氣好,我大多數時間都有人陪在身邊。季子打我,我也反擊了,結果兩個人扭打在一起。這個時候大家都在場。怎麼說呢,當時我的心情和駱燦一樣,心想這個地方還怎麼待啊?雖然覺得很不爭氣,但我還是哭了,於是我就去了院子。段瀅和賴志成過來找我說話......”
“不是過來找你說話這麼簡單的,”段瀅修正嚴仙仙的話,“是因為擔心你。”
“也是。不過我頭腦發熱,記得當時我甩開段瀅和賴志成,從院子跑進了林子。”
“沒錯,你越跑越遠了。志成好不容易才把你逮住。”
“兩個人對我說了好些話,不過我基本上都沒記住。段瀅中途去了別的地方。”
“因為我看到駱燦出了別墅,所以也很擔心他那邊的事,就托志成照看仙仙,然後追了過去。”
“追我?”駱燦盯視着段瀅,“你來追過我?”
“是啊。你走得太快,我沒能追上。所以我回了一次別墅,想開摩托車或汽車去追你。回到別墅時,志成問我怎麼了,我把事情一說,他就說‘我去追,你去照顧嚴仙仙’。”
賴志成朝段瀅點點頭。
“等一下。”嚴仙仙插話道,“現在是輪到我說吧?”
“啊!不好意思。不過,我們差不多一直在一起,說的事都是一樣的吧?”
“好吧,也是。雖然我不知道駱燦走了,也沒注意到段瀅和賴志成追過人,不過情況確實是這樣。我在林子裏逛了一會兒,賴志成要我回去,而且周圍也慢慢變黑了,所以我就回去了。我進了客廳,但季子不在,段瀅和駱燦也不在。我對賴志成說過我要收拾行李,然後去了二樓。哦對了,這段時間我也成單獨行動了。我把東西往行李箱裏塞,這時段瀅來了。我說了類似‘我要回去’的話,段瀅說‘等一下’,攔住了我。我拚命嚷嚷,說我討厭前面發生的事。就在我們拌嘴的時候,我和段瀅聽到外面有汽車發動的聲音。我們兩個從二樓下來,往院子裏一看,季子的車已經開走了。我不太清楚到底是怎麼回事,總之季子走了,駱燦也不在,賴志成也不在,別墅里竟然只有我和段瀅兩個人了。我是很想回家,但不知道怎麼的又不安起來,就在這個時候,駱燦打電話過來了。賴志成騎着摩托車回來是通話結束后不久的事。然後,我們三個一直在說季子和駱燦到底怎麼樣了。”
嚴仙仙嘆了口氣。
“過了一會兒,我們決定還是去找你們為好。我說駱燦是從Germy打電話過來的,所以他倆多半在街市,但賴志成說前面沒跟季子的車打過照面,對吧?賴志成說他去過街市,如果季子開車往街市走,兩輛車應該會擦身而過。於是,我們就走了相反的方向。當時天已經很黑了,我挺害怕的,不過從那個懸崖旁開過的時候,我看見押上有個紅紅的東西。我們開過去一看,發現是季子的車。當時只有車,季子不在。我們打着手電在周圍搜索,但哪兒都不見她的人影。我記得我們在那裏待了一段時間。賴志成提議要不要去街市看看。雖然我覺得季子可能會回自己的車,只要在那裏等着就是了,但一來我總覺得有點害怕,二來也沒有跡象表明季子人在那裏,所以我們就去了街市。上Germy一打聽,才知道那裏確實來過一個貌似駱燦的人,和女人吵完架后跑了。於是我們回到站前,剛到就看見你在洗T恤。”
駱燦按時間順序在腦中整理當天發生的事,感覺有對不上的地方,便問段瀅:“你差不多一直和嚴仙仙在一起嗎?”
“是啊。”
“也就是說,你追趕離開別墅的我,但沒追上,所以就回了別墅?”
“嗯。當時志成在,所以我就問他借車鑰匙。志成問我要幹嗎,我把你已經下山的事告訴了他,結果志成說他去追你。”
賴志成點頭。
“我也不得不說實話了。老實說,當時我並不想把車鑰匙借給段瀅,駱燦的事跟我有什麼關係?”
“我想也是吧。”駱燦點點頭。
“沒錯,我不想讓段瀅去追駱燦,所以才說我去追。而且當時天已經黑下來了,讓一個女人單獨出門我也不放心。另外,嚴仙仙說要收拾行李,上了二樓后好像一直沒有下來。關於嚴仙仙的問題,我覺得還是讓女人勸女人比較合適,就把她託付給了段瀅。既然說了去追,我就不得不出門了,但我也沒心思開車,所以就騎上了摩托。開車去的話,要是找到了駱燦,我總得讓你上車吧。我可不想那樣。儘管如此,我還是姑且往街市趕去,因為我也有話想對駱燦說。不過我沒能追上駱燦,也沒覺得你會去街市,畢竟對走路的人來說那段距離可不短。我想你多半是在中途拐進了某個岔道,就開進各條道去找,結果還是沒能找到,就回了別墅。剛回來我就聽說季子也走了。之後我一直跟段瀅和嚴仙仙在一起。”
駱燦的目光從三人身上掃過。
如此這般,每個人都姑且交代了自己的行蹤。然而,有一點卻令駱燦感到奇怪,且具有決定性的意義。
那就是其中缺少南宮季子的存在。
從駱燦離開別墅,到南宮季子開車出去為止,南宮季子都不曾在任何人的行動里出過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