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米惠蘭的電話,還是在早晨的時候。

米惠蘭希望駱燦和她一起去南宮季子的墓地,不容分說的語氣和之前一樣。

“我既沒叫你參加葬禮,五七忌日也請你迴避了。但是,我覺得你至少應該在季子的墓前獻朵花吧。你說呢?”

駱燦實在沒這個心情。掃墓沒問題,但他接受不了和米惠蘭面對面相處。

“難道你不覺得我家季子很可憐嗎?在你的情感世界裏,難道我家季子已經消失的無影無蹤了嗎?”

“不,這怎麼會......”話說了一半,駱燦說不下去了。

米惠蘭只顧一個勁兒地往下說:“總之,我希望你能來我家一趟,一會兒我叫司機去接你。”

“啊,不不不......我直接去墓地。”

“你還是先來我家吧,有一樣東西我必須在去墓地之前交給你。”

“什麼東西......?”

“你來之後,我會給你看的。是季子留給你的東西。”

“季子留給我的?”

“所以,請你務必過來一趟。”米惠蘭最後叮囑了一句,便掛斷了電話。

季子留給我的東西......

想不出會是什麼。駱燦覺得心情更沉重了。他打電話給錄音室,托對方給樂隊的夥伴捎個話,說他可能會晚點到。

駱燦到南宮家,比指定的時間晚了十幾分鐘。被請進去后,他發現這裏的氛圍和以前來的時候不一樣。空空蕩蕩,總覺得到處都是灰濛濛的,彷彿失去了生活氣息。

說起來,出來迎接他的是米惠蘭本人。難道傭人都放假了?

米惠蘭把駱燦領進客廳,硬讓他坐在綉着玫瑰花紋的雙人沙發上,還在玻璃杯里倒滿橙汁請他喝。

“把這個喝了。”

也許是意識到駱燦正在參觀室內的情況,米惠蘭在斜對面的沙發上坐下,撲哧一聲笑了。笑意攀上了鼻尖,這一點和南宮季子一模一樣。

“我打算賣掉。”

駱燦注視着米惠蘭。

“把這個宅子?”

“我覺得還是賣掉的好,我一個人住嫌大。”

“一個人?可是......”

“嗯?”米惠蘭看了看駱燦,“你難道不知道嗎?季子的父親已經去世了。”

“去世了?!”

駱燦不知道,沒人通知過他。

“是的。你應該知道季子父親住院的事吧?”

“知道。”

“季子是他父親的心頭寶。季子失蹤后,她父親非常痛苦。以前他就心臟不好,需要經常去醫院看病,因為那件事他完全垮了。”

“......”

“入院后他出過一次院,但出得真不是時候。如果可以的話,我真希望找到季子的時候他沒在家裏。”

駱燦望着眼前的玻璃杯,不知該說什麼好。

“快把這個喝了,再放下去就不涼了。”

“啊......”駱燦喝了口果汁潤了潤喉。果汁甜得發膩。

“說找到季子的時候,是季子的父親接的電話。最不該知道的人卻第一個聽到了季子的噩耗。”

“......”

“我和季子的父親去了停屍房,他昏倒在了停屍房的走廊里,三天後就走了。”

駱燦垂下雙目,又喝了一口果汁。他知道米惠蘭在觀察自己,只覺得如坐針氈。

“對了。”米惠蘭邊說邊從沙發上站起來,從屋子另一側的餐具櫥上拿來一個長方形的信封,放在玻璃杯旁。駱燦看了看信封,抬頭望向米惠蘭。

“這是從季子的書桌抽屜里找到的,你看一下吧,是寫給你的。”

信封表面沒有字。駱燦懷着近似恐懼的感覺,拿起了信封。

裏面有一張對摺起來的卡,是精品屋之類的商店銷售的賀卡。賀卡的表面印着一朵玫瑰花,宛如漂浮在紙上一般,旁邊則是季子手寫的:駱燦。

駱燦沿摺痕掀開賀卡,在玫瑰花紋圍成的框中看到了季子的留言:

“愛你愛你愛你

季子”

駱燦凝視着這些字。南宮季子裝腔作勢的笑臉彷彿與它們重合在了一起。

“想親我嗎?”南宮季子總是這樣問駱燦。

“只要說一聲‘我愛你’,就可以親我。”

這時,駱燦就會說“我愛你”。解開一個紐扣或搭扣,駱燦就得說一句“我愛你”。南宮季子身上的衣服有很多紐扣和搭扣。

“把這個喝了。”米惠蘭又說了一遍。

駱燦把賀卡塞回信封,端起玻璃杯,一口氣將果汁喝完。喉嚨本已乾燥難忍,甜膩的果汁進一步加劇了口渴的程度。

“駱燦,你和季子睡過了嗎?”片刻的沉默過後,米惠蘭突然開口。駱燦吃驚地看着她。

“睡過了吧。果然。”

“不,那個......”

“你沒必要隱瞞。”米惠蘭打斷了駱燦的話。

“看得出來季子很喜歡你。不過,她好像只是單相思啊。”

“不,不是這樣......”

“那為什麼季子死後,你一次也沒來過這裏?”

“......”

“我還以為你至少會來參加葬禮。當然,我是沒叫你來,但這也很正常吧,我的季子都下落不明了,你也沒到這裏來問候一聲。所有的事情都是警方告訴我。”

“對不起......”

“就這些?”

米惠蘭死死地盯着駱燦,隨後一抬下巴,從沙發上站起身,向窗邊走去。她站在窗邊,面向庭院。駱燦覺得他該說點什麼,可卻發現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就在這時,駱燦感到胸中煩惡,胃裏像是有什麼東西正要湧上喉頭,腦中朦朧,彷彿籠罩了一層迷霧。倦意急速向他襲來,煩惡和睡意使他的身子栽向了雙人沙發的扶手。

米惠蘭似乎轉身對他說了些什麼。然而,駱燦只覺得那些話遙不可聞,完全聽不清對方在說什麼。

駱燦渾身難受,同時還很困,腋下似乎已經被冷汗打濕,雙臂酸軟,腳上的感覺也消失了。他把頭靠在扶手上,拚命地吸氣。一切都從視線中消逝而去,沒有沙發罩上的那一片白色殘留在他的眼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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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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