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十六

一切都令人惱火。

南宮季子說過的所有話都讓人生氣,嚴仙仙向季子告發時的惡語相向也讓人生氣。但駱燦最氣的是自己——一直被季子這樣的女人呼來喝去的自己。

甩開季子、衝出客廳的駱燦,一路奔出了別墅。

“駱燦!”

段瀅好像在院子的另一頭喊他,但他頭也沒回就跑上了馬路。駱燦不想以現在的心態來面對段瀅。

他走下坡道,朝街市走去。並非有意如此,而是腳下的勁勢偶然把他帶向了那個地方。

開車只需片刻工夫的距離,走路卻要花上三十分鐘以上。沿海的國道延綿不絕。向山那一側望去,只見處處都建着大型旅館和療養院。不久駱燦就來到了亂糟糟的街市。

正值黃昏時刻,穿着浴衣逛土特產店的客人隨處可見。駱燦向車站北側走去。街市雖小,南北街景的氛圍卻有所不同。南邊老舊,來來往往的遊客年紀也比較大;北邊則是最近才擴建的區域。

駱燦在街上溜達一圈后,去遊戲室打了一會兒遊戲。兌換來的一百元遊戲幣用完后,他便離開了這家店。

有點口渴。

從站前廣場走過一條街,駱燦舉步進了一家西餐廳。店名叫“Germy”,前一天他們還一起在這裏吃過意大利實心面。

駱燦找了個座位坐下,點了啤酒。服務生把酒倒入一個高腳香檳杯似的杯子裏,放到他面前的桌子上。

“這是什麼?”

服務生的回答是“Roséed'Hibiscus”。其實駱燦問的是杯子,但再問一遍也麻煩,便喝了一口酒。感覺口感還不錯。

——我原諒你了。

南宮季子如是說。是的,從來都是這樣。南宮季子總是原諒的一方,而駱燦總是被原諒的一方。這種反覆無常的原諒,他已經厭倦了。

對通過南宮季子認識段瀅,駱燦抱着某種類似後悔的感覺。他很想在南宮季子、賴志成、嚴仙仙都不在的地方邂逅段瀅。三天來,駱燦和段瀅一邊認為沒必要懷有罪惡感,一邊不斷幽會,製造兩人獨處的時間。這都是因為南宮季子的存在。這些行為甚至令段瀅也感受到了駱燦那負疚般的情緒。

——我原諒你了。

駱燦凝視着杯中的啤酒,在心裏吼道:開什麼玩笑!

他在想,至今為止自己對南宮季子說過幾次“我愛你”?說過多少次,就意味着他犯過多少次錯。每說一次,南宮季子就會露出昂然自得的笑容,賜予原諒。

“我不是說了嗎,十分鐘就行!”

一個焦躁的女聲冷不防傳入了駱燦耳中。一抬眼,只見吧枱邊有個濃妝艷抹的女人正對着粉紅色的話筒說話。她一邊忙着抽煙,一邊用手指揉搓太陽穴。

“這樣顯得我很白痴啊!我到底是為什麼來這裏啊?都四個小時了!我已經在這裏等了你四個小時!”

駱燦收回視線,看着自己的杯子。杯里空了,他舉杯示意服務生再來一杯。

應該把段瀅叫出來的。

他拋下段瀅一個人走了。明知道讓她和南宮季子在一起,只會令她心情更惡劣。那個南宮季子只因嚴仙仙沒把男朋友帶來,就那樣拿她撒氣,段瀅搶走了南宮季子自以為屬於自己的男人,真不知道南宮季子會怎麼對付她。

看了看手錶,距離跑出別墅已經過去兩個多小時了。

打電話把段瀅叫出來吧。然後我們直接回市區,就沒必要再和南宮季子見面了。

駱燦抬眼看了看粉色的電話。那女人還在說。

“不想讓我去你那的話,你就過來!不行,我可沒帶回家的路費。”

駱燦張望店內,好像只有那一台電話可用。他打算等那女人通完電話再說。

“哦,是嗎?行行行,算我給你添麻煩了。”

女人粗暴地放下聽筒,但手一直按在上面沒有拿開。

駱燦走了過去。

“麻煩讓一讓,我要用這部電話。”

“什麼?”女人聞言,看了駱燦一眼,“電話嗎?不好意思,你用吧。”

女人讓開位置,駱燦拿起了聽筒,聽筒上還殘留着女人手掌的餘溫。駱燦撥通了別墅的電話號碼。

“你好。”是嚴仙仙的聲音。

“麻煩讓段瀅來聽電話!”駱燦說。

“啊,是駱燦嗎?你在哪兒啊?季子也和你在一起嗎?”

“沒有,她沒和我在一起。”

“季子應該在你那邊吧?你那邊是什麼地方?”

“她不在。你別管我在哪裏,麻煩你趕快讓段瀅過來接電話。”

“季子也走了,她是追你去了。你應該沒用車吧?”

“車?”

“就是季子的那輛阿斯頓馬丁啊。她是開車出去的。”

嚴仙仙的話令洛燦十分煩躁。

“反正我什麼也不知道,管她去哪了。你把段瀅叫來,我有要話跟她說。”

“我說駱燦,那個......我覺得現在還是別這樣的好。季子的情緒還很不穩定......”

“這種事與我無關。”

“你在生我的氣?”

“生你的氣?”

“對不起......是我不好,我說溜嘴了。我沒打算揭穿你和段瀅的事兒,真的。可是被季子那麼一通說,我忍不住就......”

“別騙人了。”

“沒騙人,是真的。”

“你一定覺得很好玩吧。”

“不是的。對不起,我......”

“趕快把段瀅叫來,她應該在你那邊吧。”

“她在陽台上。”

“把她叫來。”

“我覺得現在你最好不要煩她,她好像也挺痛苦的。”

“我說了把她叫來!”

“駱燦......”

“賴志成在不在你那邊?”

“不在。他也出去了,大家都被搞得一團糟。”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錯?”

“我可沒這麼說,這個......”嚴仙仙的語氣中夾雜着哭腔。

“把段瀅叫來!!!”

對面的聽筒被放下,感覺嚴仙仙正在朝陽台走去。很快,駱燦聽到了段瀅略帶顫抖的聲音。

“駱燦......”

“段瀅,你不要緊吧?”

“嗯,我沒說。你不用擔心。”

“你馬上離開那裏。”

“啊?”

“和我一起回去。”

“現在......你......在哪裏?”

“我在Germy店裏。”

“Germy......”

“段瀅,我們回市區吧。”

段瀅一時間沒有作聲。

“駱燦,沒事的。你不用擔心。”

“對不起,我不該把你留在那裏的。你快離開別墅,到我這裏來。我想和你說話。”

“我明白。但是現在不行。”

“不行?為什麼?我可不想再待在那個地方了。”

“嗯。不過沒關係,你聽我說,真的不會有問題的。”

“段瀅......”

“現在不行,你再等等。”

“我不會再回別墅了。”

“......”

“你把行李收拾好,然後出來,跟我一起回去。”

“駱燦,你別這樣。”

“為什麼?是因為賴志成嗎?”

“不是的。只是季子那邊的事,我要好好處理一下。”

“好好處理?沒可能好好處理的。已經結束了,全都結束了。”

“沒問題的,會順利的,一切都會處理好的。”

“你不明白。”

“我很明白。但是,現在還是先看看情況再說。”

“沒那個必要。”

“駱燦......”

“嚴仙仙是不是在你旁邊?”

“是的。”

“是不是我來接你比較好?”

“過後你再打電話來吧。”

“什麼?”

“過後你再給我打電話。”

電話突然被掛斷了。

駱燦凝視着不再出聲的聽筒,緩緩將其放回原處,回了自己的座位。剛才打電話的那個女人就坐在隔壁桌。

——季子那邊的事,我要好好處理一下。

事到如今還怎麼處理?溝通一番,說一句“哦,是這樣啊”,然後抽身退出——季子可不是這樣的人。當然,對段瀅來說,季子是她自高中以來的朋友。不想失去朋友的心情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季子和別人不一樣,她不是那種人。

駱燦飲盡剩餘的啤酒,思考該不該回別墅。段瀅打算獨自挽回事態,倒顯得自己像膽小鬼了。

但是,他無意再和南宮季子見面。一旦見面,又會重複同樣的故事。

“被甩了?”隔壁桌的女人說。

一時之間駱燦沒意識到這話是對自己說的,只是獃獃地看着她。

“我也被人甩了。你是學生?”

“......”

女人遞來一盒煙,駱燦搖了搖頭。

“你應該是學生吧?難道不是?前不久我也是學生。不過,那是五年前了。”

女人“哈哈哈”地低聲笑起來。

駱燦看着女人,難以想像五年前她還是學生。這女人給人污濁的感覺,濃妝進一步強化了這種污濁感。豐滿的胸脯將不合身的粉色上衣撐得高高的,某些形狀清晰可見。總覺得多少能理解電話那頭的男人為什麼會拋棄她。

“我請客,陪我喝一杯吧。”女人說。

駱燦搖頭,表示不用,但女人還是給駱燦的杯子斟滿了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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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誰殺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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