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天上行

沈天行站在黑石崖邊，很難想像，他這一生有一大半的時間都在對面的斷崖上度過。不知道是怎樣的一道坎，橫亘在他心中，讓他幾十年不敢踏出那一步。

“我知道你有很多疑問，你不用問我，很多事情你應該知道的，以後就會知道，不應該知道的，就讓它繼續塵封好了。”葉青還沒有開口，沈天行便堵住了他的問題。

“那你現在為什麼又出現在這裏，黑風鎮已破，已經沒有任何意義了。”

“沒有為什麼，想到哪裏便是哪裏了。昔日義父為我取名天行，天上行者，以鷹為首。他想要我接替他，成為天鷹衛的首領，可惜我卻讓他失望了。”沈英希望沈天行能夠鷹擊長空，扶搖萬里。但是沈天行卻是喜歡行走天下。被困黑石崖之前，沈天行只在天鷹衛中習武，當他武功大成之後，便在京城邀戰天下高手，未嘗一敗。唯有從黑石崖下來，他才真正順應心意，與魔教教主摩無雙幾番約戰，輾轉天下各地，算是了卻心愿。

“這裏，是你們最後一戰的地方？”葉青終於明白為何自己覺得今天的沈天行有些不同了。大戰之前，他卻似乎有求死之意。

“我被困在黑石崖的這些年裏，常常在想這輩子可能就死在這裏了。也許是因為這一點吧，我把地點選在了這裏。這是個不錯的地方，不是嗎？聽說大漠有一種神鷹，將死之時會拚命的飛向天空，在萬丈高空，最接近太陽的地方，無盡的光明會融化它的肉體，它的靈魂便會被接引進入天堂。我沒辦法去萬丈高空翱翔，葬身於萬丈懸崖之下，也是不錯的選擇。”沈天行說到。

“那只是個傳說而已。”

“我也只不過隨便說說而已。當初我問過你一句，是黑夜的夜還是樹葉的葉，你還記得嗎？”沈天行故意岔開了話題。

“我記得，我告訴你是樹葉的葉。”

“是的，我說樹葉的葉很好。其實後來我想了想，黑夜的夜也沒有什麼不好。若沒有黑夜，又如何能夠看得見發光發亮的星星。”沈天行更像是在對自己說話，或許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

“你就一定會死？連你都不是他的對手？”

“在來這裏之前，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交手，我都能勝他。之所以等了這麼久，就是為了讓他能夠贏我，他也沒有讓我失望。”

“你既然已經不想活了，為何不安安靜靜待在黑石崖中老死，為什麼還要出來攪動風雲，為什麼還要做那麼多沒有意義的事情？”

“人活一生，總是會對這個世界有所虧欠，如果不能在死前有所補償，那我也沒辦法安然赴死。你出生的時候我沒辦法陪在身邊，現在我要死了，你願不願意陪着我？”沈天行忽然說到，葉青沒有開口，但也沒有離開，算是默認了。

“你的武功不差，甚至不在未出江湖的姜守拙之下，不過半年時間，姜守拙的武功突飛猛進，而你卻沒有多少進步。你若想要勝他，還需要不少努力。”摩無雙不知道什麼時候會來，在這最後的時間裏，沈天行也打算做點事情。

“這我當然知道。”

“你知道什麼，你以為你抱着本刀譜就能學會他的武功了？就算是能，那也是多少年後的事情了。刀譜是死的，人是活的，要想讓你餓武功更進一步，就需要讓你的刀也活過來。”沈天行並沒有教葉青武功，他的武功並不適合葉青，也不會比葉青的武功更厲害。任何武功練到極致，都同樣能夠成為一代宗師。

葉青自然也明白沈天行說的道理，但是明白是一回事，學會又是一回事。即便是沈天行這等武道巔峰的人物，也不敢說能夠做到將死招變活。

“所謂武功，我將它分為三個階段。第一個階段，就是你現在，練死招，基本功，誰的招式練的好，誰的基本功紮實，誰就厲害。”葉青的武功也算的上是一等一的高手了，除了七大掌門這種老一輩的人物，也沒有幾個能夠和他相比的。只不過在沈天行眼裏，也還只是第一個階段而已。

“第二個階段，就是招式的變化。這變化，一是招式的改變，同樣的招式，每個人用出來都會有所差別。因為每個人的身高手長都有所不同，所以如何將招式改變成最適合自己的樣子，便是你現在需要做的。二就是招式的創新，不是在原有的招式上做出改變，而是自創武功，這二者的境界相仿，只不過前者需要努力，後者需要天賦。”葉青點點頭，他也明白這其中的差距。如華山派掌門岳風陽，學劍數十年，融合畢生所學，也只不過創出一招劍法而已。但姜守拙年紀輕輕，便能夠自創劍法，這就是天賦的差異。

“他的刀法你學了多少？”

“七七八八了。”葉青自從獲得刀譜之後，也時常練習。只不過那刀法委實精妙，葉青又一直奔波，所以到現在也還未學完。

“你可知道如何才算學成一門武功？”

葉青搖了搖頭。

“能夠用出這門武功的所有招式，只能說是練會而已，這武功依舊不是你自己的。想要學成，你還需要知道這些招式的破綻有哪些，若是對方看出其破綻，你又有何應對之法，若是這些都能夠清楚，才能夠算是學成。”

“既然如此，為何不練沒有破綻的武功？”

“這天下就不存在沒有破綻的武功。高手相爭，便是爭的誰先能夠發現對方的破綻，而後一擊制敵。”葉青若有所思。接下來的幾天當中，沈天行親自教導葉青武功。葉青本就根基紮實，又有沈天行這天下第一指導，自是進步飛快。不過時間過得很快，摩無雙終究還是來了。

武林正道聯盟將黑風鎮徹底剷平之後，便已經離開。摩無雙的身邊，也只有痴道人一人。

“我能教你的都教給你了，這最後一戰，你能學到多少，就看你自己的悟性了。”沈天行緩緩走到摩無雙身前，與他並肩前行，來到黑石崖邊。

“沈兄這一次倒是來的早了許多。”摩無雙自然也是極為重視這一戰。為此他特意沐浴齋戒了三天，這才趕來。

“這一戰事關生死，我自然也要找一個觀戰之人。”葉青就在一旁，痴道人看了他一眼，像是沒記起來，摩無雙更是看都沒看他。

“既是如此，沈兄想必已經交代完了後事，再也任何牽挂。”

“我本孑然一身，哪有什麼後事需要交代，倒是你身為一教之主，可曾做好安排？”

“我為魔教教主這些年，從未插手過教中事物，他們一直做的很好，也無需我擔心。”摩無雙為魔教做的唯一一件事情，應該就是擊殺魔師了。為了避免魔教落入他人手中，在要挑戰沈天行之前，他就自己解決這個問題了。

“很好。”沈天行說到。

“很好。”摩無雙也說到。在他們面前有一道鐵索，便是當天摩無雙過去之時埋下的。

“請。”摩無雙開口。沈天行緩緩踏上了鐵索，走到了懸崖中心。摩無雙也脫下長袍，讓痴道人抱着，跟了上去。

萬丈懸崖之上，手臂粗細的鐵索，彷彿在天上行走一般。二人相距不足五步，就這樣對視着。

“這是我們的第幾次比試了？”沈天行沒有出手，反而是開口問到。

“太多次了，我也記不清了。我們在京城之中比試過輕功，在少林寺比試掌力，在華山之巔比力氣，在武當山上比站樁……”摩無雙娓娓道來，從他們在京城第一次見面開始，便一次又一次的約戰。到現在已經遍佈了大江南北。

“還有在江南比賞花，在太湖比釣魚，在東海之濱比游泳……”沈天行接著說道，突然大笑起來。

“能有你這樣的對手，是沈天行的幸運。”

“若沒有沈兄這樣的對手，人生何其乏味。”

“可惜我已經想不出還有什麼能夠和你比試的了。所以這一次，我們便只好比生死。”

“我亦有此願。”

二人都不在開口。才下過一場大雨，鐵索濕滑無比，哪怕是他們站在其上也必須小心翼翼。更不用說交手了，稍有不慎就有可能墜落萬丈深淵。

摩無雙先出手，他的動作十分緩慢，一掌輕輕推向沈天行。沈天行五指成爪，同樣緩緩向前。二人相距不過五步，但是一拳一爪觸碰之前，卻各自經歷了數十種變化，二人一身武功精華，亦在這變化之上。沈天行所說的武功境界，第二個變化二字，他們都已經達到巔峰。

拳與爪終於接觸。二人的招式變化已難分勝負，便要以內功決出高下。兩股深厚的內力比拼，腳下的鐵索無風自動。二人在鐵索之上搖搖欲墜，讓人心驚膽戰。

葉青卻發現身後忽然出現了一個人。

“你居然還在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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