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楔子

陰曹地府。

公職判院。

貳號廳。

“本庭對莫司判干預生靈死期一案進行宣判。”

“戊寅年，九月初十，莫司判持亡靈卡，赴東海岸，處理鯨魚群集體擱淺事件，后因私念，動惻隱之心，引鯨群折返，預定亡魂三十六隻悉數抹去，判決如下——全場起立。”

“被告，三靈院，畜司，意外死亡部司判，貓靈，莫相忘，原九尾黑貓，冥壽一千二百五十三歲，判定，罷黜司判職位，判入輪迴帳，鎖天地之能，冥壽之憶，流放五世，此判決子時生效。”

法槌敲下，場中的喧鬧聲把這起看似不起眼的小案子，升騰起來。

與此案無關的叫囂聲和咒罵聲此起彼伏。

這都源於六界流傳千年的傳說。

在一千二百五十三年前，這隻九尾黑貓因妒生恨，因妒生怨，殘忍殺害宅院上下一百一十九口，其中包括親夫和同門舊友。

上至神仙，下至小妖，無一倖免。

可在這神仙妖魔聚集的六界裏，此等大罪，竟沒有引來天懲雷罰，倒是由被害者家屬合力引來雷罰，劈毀這隻九尾黑貓的真身。

卻不曾想，這隻九尾黑貓此生難斷，竟以鬼的身份，入職陰司，成為一名到陽間提魂取靈的鬼職。

可這千年鬼職生涯，也並不安生。

她被封鎖記憶，成了一具痴痴傻傻的軀殼，再不似生前明媚活潑。

凡事看在眼裏，記在心裏，卻不言於嘴邊。

放空到淡然，淡然到冷漠，冷漠到虛無。

而千年裏，這個傳說愈加離譜，卻也在離譜中普及六界。

同行的鬼職嫌她、厭她、欺她、害她。

被害者家屬里，為首的九大家族更是動用全部關係，遏制她親友的行動，迫使這些親友在千餘年裏，不得幫她分毫。

千年陰司生涯，她鮮少有情緒流出，哪怕是此刻審判結束，也仍是淡然地盯着桌前的一杯涼茶出神。

這場審判，她沒有出庭，只在貳號廳后室等着審判結束。

雖有一條走廊相隔，卻也聽得真切。

那些對判決不滿的九大家族，以及各路神仙老妖，在公堂上叫罵著，嘶吼着，恨不得撕了她的肉，喝了她的血。

很多時候，她不懂。

六界五族長生，神仙妖魔鬼共存。

沒有什麼事是解決不了的，也沒有什麼仇，可以綿延千年不斷。

死亡對於五族來說，不過是另一種活法。

對於五族而言，真正的死亡，就只有歸無，從這個世界徹底消失，回到宇宙的大歸處，再不相見。

而輪迴帳對於死者來說，只是個過度，只要這個過度期結束，這些慘死的亡靈，就可以回歸真身。

那場屠宅慘案的一百一十九口亡靈的真身就被安放在仙界無名窟。

而亡靈，則被下放到輪迴帳中修養，只要輪迴結束，即可回歸真身。

可偏偏，她的真身被九大家族合力引雷罰劈毀。

即使歷經五世流放，也沒有真身可以回去。

成鬼的這些年裏，她不知冷暖，不知饑飽，不知疼痛。

忘卻前塵，卻背負着前塵。

鬼活此生，卻延續貓生。

貓生一世，鬼道難行，她盯着杯中垂直的茶葉出神。

卻在腦補着一場大戲。

住在腦子裏的那個她，在為自己辯駁。

似是跳脫了意識形態，穿過後室的門，穿過走廊，來到貳號廳，跟那九大家族對峙。

訴盡千年的苦，也為那個被封鎖記憶的自己辯駁。

屠殺一百一十九口亡靈，其中有神有仙還有妖。

這得有多厲害的功法才能辦到啊。

她這一方腦補假設，一方心中感慨。

千年陰司生涯，似乎就是這麼過來的。

用腦補回復、假設、臆想、言說。

就在她沉浸於腦補大戲的時候，走廊里傳來親切的聲音，將她的思緒帶回現實。

這一千二百五十三年裏，還有在乎自己的人，還有庇護自己的神。

還有為自己辯解的他們。

輕輕拿起茶杯，嘆息聲吹動了垂直的茶葉。

“一世錯，一世還，一世還完，不糾纏。”

她喃喃地說罷，聽着腳步聲靠近。

推門進來的是孟司監，傳說中的孟婆，現如今被調換了崗位，成為整個陰司最高監察長。

也是這千年裏，庇護她的神。

“前頭判了，幽冥神君直判。”孟司監說著，撇着那對兒好看的眉毛，一臉惋惜地看着她，卻又強打起精神，去說鼓勵的話。

“渡五世劫，鎖能力和記憶，放生靈又不是大錯，五世不長，等你回來。”

“好。”

輪迴帳，是陰司一處養靈，懲靈的地方。

其內，跟浩瀚宇宙相連。

蘊藏着千萬個世界，或是古代，或是現代，更或是未來。

儘是些虛無縹緲，光怪陸離的時空。

她的五帳輪迴，錯綜複雜，包羅萬象。

首帳開啟的是個科幻未來的世界。

而她對那個世界，一無所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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