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偕一夢入蓬萊

相偕一夢入蓬萊

“簫姑娘。”狄雪傾捧起酒盞,一字一句道:“昔時舊日不可追憶,他朝多變亦不可期。唯今日我身於此,願以無雜無擾無尤無怨之心,與姑娘滿飲此杯。”

簫無曳被狄雪傾的鄭重之言感染,還當狄雪傾口中的他朝便是她挑明皇家身份回歸既州之時,自然受寵若驚。能得大炎公主誠心誠意同飲一杯君子窖,便是只能做數日朋友,何嘗不是榮幸至極。

“阿清,我先干為敬!”簫無曳將盞中清酒仰頭而盡。

隨後,狄雪傾如言只飲了一盞酒,便陪在桌邊看簫無曳一盞接一盞的喝光了兩壇君子窖。

“不喝了不喝了,真是淡口無味。”簫無曳把空壇一推,躍躍欲試道:“阿清,我想去城北三真樓嘗嘗他們的椰露香,你去不去?”

狄雪傾微笑道:“天色漸晚,夜風涼寒,我便不去了。”

“哦。”簫無曳失望道:“那我只好一個人去了。”

“簫姑娘還是留在朋來客棧。”遲願低聲勸阻道:“廬靈城如今兇險萬分,入夜更是危機四伏。若被人發現你身藏金葉,恐遭人覬覦令姑娘陷入危難。”

簫無曳眉目飛揚,輕描淡寫道:“那有什麼關係,我把葉子放在阿清這裏就好了。”

狄雪傾打趣道:“放在我這裏?簫姑娘不怕我拿了葉子就和遲大人去赴宴了?”

“當然不怕。”簫無曳胸有成竹道:“反正這葉子是我從兄長那兒偷出來的。爹爹和兄長並不允許凌波祠弟子出席琅嬛夜宴,我就是不去也沒關係。”

狄雪傾與遲願相視一笑,難怪那些凌波祠弟子在到處搜尋簫無曳,原來這位大小姐是偷拿了金葉子溜出來的。

簫無曳又道:“而且我和阿清喝過君子窖,已經是朋友了,阿清不會撇下我一個人去赴宴的。”

狄雪傾聞言,笑而不語。

遲願瞥了一眼狄雪傾,淡道:“簫姑娘,在下有一言相勸。行走江湖最忌輕信於人,尤其是閃爍其辭名不副實之人。”

遲願話中有話,一句“名不副實”既明點狄雪傾向簫無曳隱瞞身份,又暗戳她收到銀冷飛白之事。

狄雪傾果然斂起笑容,白了遲願一眼。

簫無曳不知遲願所指,自有另種理解,神色黯淡道:“凌波祠雖避世而居,卻也不容他人誆騙戲弄。如果阿清和我做朋友只是為了騙我的金葉子,那我便將此事告知兄長,讓他幫我向阿清討回公道。”

“冠玉公子簫無憂,天籙太武榜七。”狄雪傾輕瞄遲願,似在回敬遲願方才拆她的台,故意釁道:“簫姑娘的兄長可是比榜九的提司大人還凌厲些呢。”

遲願輕呵一聲,似在嘲笑狄雪傾不但錙銖必較還很記仇。

可簫無曳卻誤會了遲願的意思,還以為遲願此笑是不將簫無憂放在眼裏,倔強道:“若兄長不行,我便央爹爹一同前來。”

“哦?孤弦問水簫世機,天籙太武榜二。”狄雪傾眯起眼睛,饒有興緻對遲願道:“那便更有趣了。凌波祠簫祠主和御野司宋提督一較高下的話,遠比飛霜山莊的嫏嬛夜宴更有看頭。”

遲願冷臉道:“想都別想。”

狄雪傾莞爾一笑,溫柔對簫無曳道:“我雖說過他朝多變不可期,但也確是真心實意與簫姑娘共飲君子窖。”

簫無曳見狄雪傾說得真誠亦重現笑顏,道:“嗯,我相信阿清。”

遲願輕嘆口氣,正色道:“你的這位阿清姐姐是個繡花枕頭,身處亂境自身尚且難保。簫姑娘把金葉子交付於她恐是所託非人。既然我將與簫姑娘同用一片金葉,不如夜宴開始前便放在我這裏保管。簫姑娘大可放心,遲某從不食言。”

狄雪傾舉手擋在唇邊,假意防着遲願向簫無曳補充道:“她要是食言,就請冠玉公子和孤弦問水到御野司門前討公道。”

“噗。”簫無曳被狄雪傾逗笑出聲,大方將金葉子放在給遲願手中便出門去了。

遲願目送簫無曳出去,轉過頭來正看見狄雪傾端坐在桌邊目不轉睛的看她。

遲願警惕道:“狄閣主看為何這樣看我?”

狄雪傾頗有意味道:“好個紅塵拂雪,果真人如其名。聊聊幾句言語,絲毫未有痕迹,便已將他人用性命去搏的金葉收入囊中。”

遲願知狄雪傾故意譏她,低低一笑,反擊道:“現在可是狄閣主寸步也離不得我了。”

然而狄雪傾不但不惱,反而眉目含情脈脈凝望遲願。

遲願一怔。她分明是在提醒狄雪傾,此刻金葉在她手中,若想赴嫏嬛夜宴就必須乖乖隨在她的左右。如此明顯的反諷怎麼又被狄雪傾淺淺笑出了別的味道。

“狄閣主不是疲累了么……還不休息。”遲願不打算再與狄雪傾拌嘴斗舌下去。

“是累了。”狄雪傾緩緩起身,道:“並非是對大人下逐客令,雪傾只待大人回房后便準備歇下了。”

原來為方便護衛狄雪傾,顧西辭一直與狄雪傾同住一間屋子。這次在朋來客棧亦是如此。遲願則單獨一人住在她們的隔壁房間。現在遲願一直留在狄雪傾房中,狄雪傾自然沒有兀自躺上床榻去休息的道理。

“我不回了。”遲願解下棠刀放在桌上,揚起眼眸對狄雪傾道:“顧女俠不在,狄閣主又沒有武功。我若回去,倘若再有夜霧城或銀冷飛白前來襲擊,恐怕不及護你周全。”

狄雪傾莞爾一笑,道:“如此看來,提司大人和我還真是互相離不開彼此呢。”

“胡言。”遲願面色靜如止水,心念微動。

狄雪傾照例服藥,便在塌上和衣而卧安然入睡。遲願則端正坐在桌邊,心中思慮着接手銀冷飛白案件后所有的線索和疑點。

時光緩逝,夜漸入深,顧西辭卻遲遲不見歸來。遲願坐得太久,身體不免有些寒涼僵冷。她站起來,本意是為舒緩身姿,卻不知為何下意識的走到了狄雪傾床前。

狄雪傾背對遲願而眠,看不見她的容顏。

遲願輕輕蹙眉,雖說是出門在外投宿客棧,但狄雪傾這般衣不解帶的蜷縮睡着應該並不舒適。而且狄雪傾的呼吸輕且微弱,沒有一絲聲息。若不是藉著昏暗燭光看見她身上新袍裘絨的細小拂動,狄雪傾便安靜得像融進了寂夜裏一樣。

彷彿察覺光暗淡下來,狄雪傾微微動了一下。遲願一怔,輕且快的重新坐回桌邊。可狄雪傾卻沒有醒來,須臾,房間裏又靜默得好像只有遲願一個人。

遲願不再勉強自己,放鬆身姿用手肘撐在桌上擎着額頭小憩。原本放在桌上的棠刀被她重新按在手中,若有異況也好第一時間反應。

燭火搖曳,思緒朦朧。遲願目光平靜,透過殘燭的黯淡光影凝視沉眠中的狄雪傾。

和銀冷飛白一樣,狄雪傾身上也有許多謎團。遲願不是冒失好奇的人,但卻隱隱被狄雪傾牽動了心緒。無論是狄雪傾乍現江湖便捲入紛擾的緣由,還是她纖纖柔背上的觸目傷疤。

亦或,僅是狄雪傾邀她同行角州的真正目的。

遲願陷入另種思而不解的謎題,忽覺一陣綿軟在頰邊徘徊揉蹭。斜眸一看,倒是只乖巧可愛的小狸奴。遲願心生愛意,將那狸奴環抱懷中。狸奴即刻嬌柔窩成一團,霎時讓遲願緊繃的心神鬆軟許多。

遲願一邊輕撫狸奴一邊繼續思考,誰知那小狸奴沒一會兒就失去了耐性,倏然從遲願懷中跳出溜走。思緒被打斷,遲願正要起身,便有一物從肩上滑落在地。定睛一看,那不是狄雪傾入睡時裹在身上的裘絨新袍么?

那日狄雪傾在林中被古英安刺傷,舊披風已經染滿鮮血無法再穿。後來狄雪傾便去永州的服飾店再添新衣。那時狄雪傾還說,北人好裘,以貂為貴,既到永州自是要入鄉隨俗穿上一穿的。於是便購入了這件上好的雪貂毛厚袍,穿起來果然既輕軟又保暖。只是價格也着實不菲,與其他兔子皮狐狸皮製成的裘毛有着雲泥之別。

遲願拾起這件裘絨新袍,放眼一看,狄雪傾果然已不在塌上。她眉心一緊,一時不知狄雪傾去了哪裏,也不知自己為何會睡得那麼昏沉,沉到連狄雪傾是什麼時候如何離開房間竟也未能察覺。

遲願還發現房間中微微漾着一股似曾相識的甜膩香氣。仔細一想,驟然憶起這味道恰與那日聞過的狄雪傾的雲紋流蘇氣息相同,只是今次房間裏的香味更加濃郁了。

遲願不悅。

不只因為她從未如此深睡誤事,更因為她之所以留在狄雪傾的房間,是出於對狄雪傾的關護之情。而狄雪傾不但不與她坦誠相待,反而對她用藥將她迷昏。

一瞬間,遲願心中似有細雪零落,悄然涼寒。

帶着裘絨新袍提起棠刀,遲願走出房間。但見天色尚未明朗,也不知狄雪傾這時出去能做什麼。

這時,廳堂中值夜的小二看見遲願出來,低聲招呼道:“客官,那位叫阿傾的姑娘托我給您留句話。”

阿傾?

遲願快步近前,問道:“她說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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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滿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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