雞飛狗跳鬧廬靈

雞飛狗跳鬧廬靈

“走吧。”狄雪傾取些銀子放在案上,道:“鬧了這麼一出我也疲累了。”

遲願垂目掃過,無奈一笑。

遲願在御野司供職正三品提司,一個月俸祿十八兩銀錢。而狄雪傾自稱錙銖必較,終日把生意銀兩掛在嘴邊,連一隻小小鴨腿也要遲願自己付錢。不茗樓這一頓吃茶她卻豪爽擲下七兩銀子,當真讓人猜不出她的吝嗇究竟是真是假了。

四人離開不茗樓重歸廬靈城街巷。此刻距飛霜山莊午時落下金葉子已近兩個時辰,廬靈城中已然成了明槍暗箭爾虞我詐處處紛爭的修羅場。顧盼四向,城中處處皆有江湖人物飛檐走壁行來往去。放眼八方,目之所及必有兵刃相向爭奪打鬥。

想起玉虛亭外曾被持刀人衝散的意外,顧西辭下意識走得更近狄雪傾一些。遲願也壓下目光,暗暗戒備。唯有簫無曳將雙手枕在腦後,興緻盎然的享受着廬靈城裏的喧囂。饒是沒人想到這樣一個小姑娘的身上竟然早就揣了一枚金葉子,否則哪還容她如此悠哉。

四人如常信步,與周遭紛亂截然不融。

遲願冷道:“一片金葉子,攪得廬靈城烏煙瘴氣雞飛狗跳。御野司《雨燈志》亦有記載,嫏嬛夜宴雖不上枱面,卻也對江湖暗流影響深遠。但願夜宴過後,江湖不會像這廬靈城一般橫生變亂。”

簫無曳不以為然,兀自言道:“我覺得這樣蠻好,多熱鬧。一潭死水一樣的江湖才沒意思呢。而且要是沒有這麼兇險的江湖,提司大人呆在御野司不就像我呆在凌波祠一樣,終日無所事事無聊的很了?”

狄雪傾聞言,斜眸輕瞧遲願,想看她怎樣反應。

遲願神色平靜如常,淡道:“若御野司門可羅雀,便是天下太平,何嘗不好。”

“太平很好么?我就更喜歡……呀啊啊啊!”簫無曳正要辯駁,突然有件既軟又硬的重物疾速從天而降,砸在她面前的地面上,把她嚇了一大跳。

簫無曳定睛一看,那憑空飛來的東西竟是一隻緊緊攥着金葉子的斷手!

斷肢連手帶腕,血肉模糊,白骨碎爛。便是已脫離主人肢體也還抓着金葉子不肯鬆開,生生透着一股殘忍且詭異的執念。

“哇啊……好噁心!”顧不得和遲願“辯論”,簫無曳跳到狄雪傾身旁,抱緊了狄雪傾的手臂。

狄雪傾亦皺起眉頭紋絲未動。即便這金葉子也算是自己送上門的,她也實在不想親自去剝開那“至死不渝”的斷手五指。

正此時,四人不遠處的一條巷口忽然斜刺里衝出個人來。

只見那人渾身血污腳下踉蹌,唯有一雙眼睛湛着貪婪而又亢奮的精光。他似乎也沒料到逃命路上會走來狄雪傾一行人,避之不及便狠狠撞了過來。

狄雪傾下意識揚手去擋。

遲願當即反手倒提棠刀,以刀鞘頂端頂重擊在來人腹胃處,將那人隔離在狄雪傾半臂之外。

那人吃痛,卻是半分也不敢耽擱,只用雙手捂着腹部,狠狠瞪了遲願一眼便閃身奪路而逃。

“多謝大人。”狄雪傾衣未染塵,對遲願頷首。

遲願與狄雪傾淺觸目光,作為回應。

簫無曳鄙夷道:“這等三腳貓的功夫也來搶金葉,再不逃得快些怕是連命都要折在廬靈城。”

話音未落,方才有人逃出的小巷中又跌跌撞撞搶出個人來。只見那人佝僂着身子,用左手抱着右邊胳膊。身上半邊衣衫都染成了殷紅色,傷處還在不斷的向下滴血。

“葉子!我的葉子!!”那人額頭冷汗淋漓青筋爆現,眼睛直勾勾的盯着地上的斷手,口中卻着魔般只記得曾被他短暫拿在手裏的金葉。

原來,這人才是斷手的主人。

顧西辭不願錯失良機,下意識便去奪那斷手。那人哪肯放棄,奮力向顧西辭撲去。

不過不等顧西辭踢開他,他就自己重重摔在了地上。那人狼狽又驚恐的回頭望向巷中,便看見一柄浸血未乾的八棱銅錘。

那大鎚的主人,就是斷了他手臂的人。

聯想到斷手上的粉碎骨茬,簫無曳不禁打了個冷戰。這隻手怕不就是活活被那大鎚砸碎碾斷的。

“葉子是洒家的,旁人勿動!否則,別怪洒家的銅錘不長眼!”巷中傳來一聲底氣十足的警告。話音方落,便有一道黑影嗖的從巷中飛出來。

看那八棱銅錘少說也有百十來斤重量,就那麼不偏不斜的砸在斷手之人的頭上,當場請四人賞了一場腦袋開花的戲碼。

簫無曳看不得那攤紅白參雜,霎時臉色蒼白胃中翻滾,中午喝的茶早上喝的酒險些都給吐出來。

“這就是簫姑娘喜歡的江湖熱鬧?”遲願瞥了一眼躲在狄雪傾身後的簫無曳。

簫無曳閉着眼睛捂着嘴巴,勉強回嘴道:“我……我是喜歡看熱鬧。但這又斷手又碎頭的,算哪門子熱鬧。”

八棱銅錘的主人這一手殺雞儆猴嚇住了簫無曳,卻威脅不到顧西辭。顧西辭不等那人來到近前,便挑劍去扎那隻捏着金葉的斷手。

然而,說時遲那時快,不知從哪兒突然竄出一隻土黃野狗,叼起那隻斷手,四爪緊蹬幾下就溜進街巷的狹仄之處不見了蹤影。

“有趣。”狄雪傾掩唇一笑,道:“有人馭金雕,有人喚黃狗。這廬靈城還真被提司大人給說中了,確是雞飛狗跳的呢。”

遲願對狄雪傾的風涼話無甚反應,巷中大漢倒是氣得不行。但他眼睜睜看着金葉子是被黃狗叼走的,也沒什麼理由向狄雪傾一行人發難,只來到斷手人的屍體旁取回八棱銅錘便匆匆離去了。

“西辭。”狄雪傾對顧西辭使了個眼色。

顧西辭點點頭,使出輕功向黃狗逃竄的方向一路追去。

遲願微有驚訝。

狄雪傾挑眉道:“怎麼?別人可以當街爭搶,我卻不能摻一腳么?”

遲願淡道:“我記得有人說要坐等金葉子上門,可惜最後也難免淪入俗套,血肉相搏。”

狄雪傾反譏遲願道:“我本來是坐着等到了一片金葉子,並慷慨將它讓給了某位大人。怎知那位大人金葉在手便翻臉無情,反倒清高冷言教訓起人來了。”

遲願板着面孔道:“我不領情,是因為我本來就對嫏嬛夜宴沒有興趣。”

“可是我有。”狄雪傾眉目舒展,輕道:“如果我拿着那片金葉子和蕭姑娘一起赴宴,只怕這會兒滿街追着黃狗搶葉子的人……”

說著,狄雪傾抬起眼眸,口吻若輕若重道:“……就是寸步都不想離我左右的提司大人了。”

“……”遲願無言反駁,避開狄雪傾的目光。

她確是不想離開狄雪傾的左右,但僅僅是因為應了狄雪傾的約。以及更想借狄雪傾收到的銀冷飛白守株待兔,等那銀冷飛白殺手現身。

可狄雪傾口中的不離左右,卻好像矇著一絲朦朧不清的曖昧……

想到此,遲願霎時止住了思緒。

“簫姑娘,我要回客棧了。”狄雪傾正與簫無曳相談。

簫無曳不舍道:“阿清住在哪家客棧?”

狄雪傾道:“朋來。”

簫無曳興奮道:“朋來君子窖,恬淡清淺,十盞難醉。待察覺醉意時,早已酒入心髓,非酣睡一日而不得解!是以有君子之交淡如水,相偕一夢入蓬萊的說道。真是太巧了,我本來也想去朋來客棧嘗嘗君子窖的!”

狄雪傾聞言,微笑道:“也好,方才我請提司大人飲了茶,現在便請簫姑娘飲酒吧。”

“好啊,好啊!”簫無曳愉快挽起狄雪傾的手臂,拉着她往朋來客棧的方向走去。邊走邊道:“不知道阿清你的酒量怎樣,我可是千杯不醉的海量哦。而且那君子窖又是寡淡清酒,十盞肯定不行,恐怕得喝上十壇才能嘗出箇中奧妙。”

狄雪傾正要說些什麼,簫無曳忽然牽起狄雪傾的手,認真詢問道:“阿清請我喝君子窖,是不是就表示我和阿清是朋友了?”

狄雪傾看着簫無曳,一時不忍覆滅小姑娘眼中明媚無邪的光彩。她頓了頓,輕聲道:“如果簫姑娘願意,我亦願與簫姑娘為友。只是我……”

“我當然願意啊!”簫無曳搶着表了態。

狄雪傾微微一怔,欲言又止,終究還是歸於沉默。

稍後,狄雪傾遲願和簫無曳回到朋來客棧。簫無曳開口便叫了十壇君子窖讓小二送到桌上。狄雪傾倒也寵她,二話不說付了銀錢。遲願看着那小山般堆起的滿滿十大壇酒,不由得皺眉搖頭。

狄雪傾揭開一壇新酒,對遲願淺笑道:“酒罈頗重,煩勞大人幫我倒上一盞。”

遲願面色沉冷,卻並非不悅於狄雪傾放肆無禮的使喚。她的目光輕落在狄雪傾劍傷初愈的肩畔上,拒絕道:“你最好不要喝酒。”

“無妨,只一盞。”狄雪傾領會到遲願的好意,垂下眼眸,輕柔且認真道:“這君子窖,我想與簫姑娘同飲。”

遲願微微一怔,想起御野司《雲歌志》中那段塵封許久的江湖流言。是說二十多年前凌波祠突然出走雲天正一轉投自在歌,正是因為與霽月閣結下了難以化解的仇怨。

這酒,狄雪傾是代表霽月閣與簫無曳喝的。

於是遲願神色未變,默默幫狄雪傾斟好一盞酒氣微弱淡漾清香的君子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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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那八棱銅錘少說也有百十來斤重量,就那麼不偏不斜的砸在斷臂之人的……

o-o阿咧?好像哪裏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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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雪滿涼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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