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月亮
我被那胖子拽走,我邊走邊回頭看王茹,向她投去求助的眼神,她只朝我露出一個愛莫能助的微笑。
我被拉到一桌酒席上坐下,座兒都是年輕人。見胖子拉來一女的,桌上的人一塊兒起鬨,笑聲四起。我要尷尬死了。
我酒量倒是不差,但我不想跟不認識的人喝。嗯,主要是他們拿的都是碗,喝的還是白酒。
飯都沒吃。
我正想着如何推辭,一隻白碗已經懟到我眼前來了。我愣了一會兒,見他們沒有把碗收回去的意思,只好硬着頭皮灌了一口。喉嚨瞬間火辣辣的,我好容易才忍住不咳嗽。
才幾口,我便開始頭暈了。但前前後後加起來,差不多喝了有兩碗。
“妹妹好酒量,再喝一口!”話音未落,酒碗又湊到我嘴邊來了。
“她喝不了那麼多酒。”
我聞聲抬頭,就看見季揚幫我把碗推開,接着一把把我撈起來。我本來覺得自己還可以喝,雖然暈,但還有意識。可站起來才發現自己腳下軟綿綿的,如同踩着棉花一般,一個趔趄差點向前摔去。
幸好季揚拽的及時,我落到他懷裏。
他好香,也好溫暖。
我決定了,我一定要用季揚同款洗衣液。
我抬頭看他,突然有種想要親他一口的衝動,或許現場沒有那麼多人的話,我會藉著醉意親他一口吧。可我殘存的理智告訴我,不可以。因為這樣會很丟人,季揚也會生氣。
鼻尖縈繞着季揚的氣息。
我踮起腳尖,喊他的名字,我聽到自己砰砰砰的心跳聲,聽到自己的話音好若蒲公英一樣柔軟,聽到他輕輕地應了一聲,然後湊近我。我想問他,季揚我可以聞聞你的脖子么,卻毫無防備地打了個酒嗝。
這個嗝肯定混着一大股酒臭味兒,他一把把我推開,我跌坐到地上,屁股摔的可疼了,也委屈極了,瞬間嚎啕大哭,吸引了一眾人的目光,他們紛紛好奇地望向我。
我又被人拉起來,不過不是季揚,是黃嶼。他好像一邊拉着我一邊責問季揚幹嘛要把我推推到地上。我也看季揚,對啊幹嘛推我。
我光顧着打雷,忘記下雨了,抬手要擦眼淚的時候,什麼也沒摸到。
我想聽聽季揚是怎麼解釋的,但只能看到他嘴巴一張一合,跟掉幀了似的,不知道在說什麼,我把疑惑的目光投向扶着我的黃嶼,見他亦是如此,只好四處張望,見大家張着嘴笑,但聲音忽遠忽近,一下有一下沒。
這酒後勁兒忒大了。
“煩死了,”我一把推開黃嶼,“我去外邊兒吹吹風,醒酒。”
穩住身子,我慢慢朝着門的方向走。門外靠牆有個椅子,我走過去,坐在椅子上。
天黑了,暮色將村莊的條條道道吞沒,看不見鄉路上青蔥的草,也看不見層層的田。只能看見近處墨綠色的樹影,還有疏碎的燈火。
冷空氣籠罩着我,包裹着我,我清醒了好多,清醒之後迎來的,是肚子裏傳來的清晰疼痛感。
那麼晚沒吃飯就算了,竟然還喝酒。
胃疼是老毛病了,葯都在房間裏,我得去拿。我扶着牆,眼看着樓梯在腳下,卻怎麼也跨不上去,我連抓帶爬的,好容易站起來了,映入眼帘的卻是無邊的曠野,還有頭頂掛着的,玉盤似的圓月。耳畔有風吹過,攜雜着蟲兒奏的交響曲。
我怎麼隱約聽到有人在叫我的名字。
這誰房間啊?
誰喝這麼大?
我晃了晃腦袋,努力想要自己清醒一點,沒想到腦袋這麼沉,偏偏腳底還不穩,把我整個人都順飛了,砰地砸到地上。
誰的狗屁房間安這麼高樓梯,到底會不會啊!
我手上的力氣根本不足以將自己支撐起來,正打算趴樓道里睡覺就被人一把拽起來。
“幹嘛幹嘛!沒見着我睡的正香?”我氣的把那人推開,自己重心不穩,向後摔了一跤。
好疼啊。
怎麼回事,胳膊也疼腿也疼的。
那人又走過來扶我,我睜大了眼睛湊近了才看清楚是黃嶼,我委屈巴巴地要他別碰我的手。這時候又走過來個人,看樣子他們要一起把我架走。
“黃嶼我的手骨折了,季揚不要碰,太疼了。我的手已經快要斷了,經不起折騰的。它太脆弱了,求你們放了我吧……我能有多,嗝,驕傲~不堪一擊好不好……”
“真的假的?”黃嶼問了一聲,說著蹲下來,“那我背你回去。”
我趴到他背上,整個臉埋進他的肩膀。他身上的味道和季揚不太一樣,怎麼說呢,季揚的氣息很溫柔,他的很熱烈?
他站起來,還掂了掂。
“你不可以溫柔點兒嘛,我的手,骨折你懂嗎……”
“知道了。”他回答的不耐煩。
我好像一直沒見過爸爸媽媽,他們幾乎只存在戶口本上,從我記事起,身邊就只有王茹。王茹脾氣不好,跟大多數街坊鄰居合不來。
王茹告訴我,爸爸媽媽在外地做生意,我的生活費,他們會按年寄過來。我不奇怪他們不想我,因為我也不想他們。
我幾乎不主動給他們打電話,和他們通電話時,我最常附和,只聽他們說,他們不談的,我也不問,關係蠻奇怪的。
我常聽街坊鄰居討論我爸媽,說他們其實是做了壞事,被抓去坐牢,還得好些年才刑滿釋放。有的說我爸媽其實是精神失常,被關起來了。我聽了沒什麼感覺,可能是不親的緣故吧。只尋思着,不可能兩個人同時精神失常吧。
比起街坊鄰居,可能王茹的說法更靠譜一點兒。畢竟她王茹一老太太,光靠着退休金不可能在供我上學的同時還把自己的小日子過得有滋有味。
我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了。
我習慣性地在枕頭附近找手機,什麼也沒摸着才反應過來不是在自己家裏。棉服就疊放在枕頭邊,我從棉服兜里找到手機,看了眼時間,剛過六點。
我的腦袋發脹,暈乎乎的。怎麼回到這兒我記不清楚了,只記得回來之後王茹一直站床邊兒指着鼻子罵我。邊罵我,邊給我掖被子。
我套上棉服,走到窗子邊。
天還是一片灰濛,伴着晨時鄉間的雞鳴狗吠,小道上偶爾會有早起給牲畜餵食的人。樓下的地板上,爆竹炸開的碎紅紙鋪了一地,被綿軟的細雨打濕,昨天忙了一天,主人家還沒來得及收拾。
頭痛欲裂。
我拉開玻璃窗,一陣直穿脾胃的冷氣迎面撲來,從我的衣袖裏蔓延,從我褲管的空隙爬升,刺激着我每一根神經。
我突然有點反胃。
“阿嚏!”
我連忙關上窗子,頭更疼了。
睡是睡不着了,我,還有我睡了一夜的床,縈繞着一股揮之不去的酒味。這白酒度數應該挺高,給我喝成這樣。
我下樓去洗臉刷牙,聞着自己一股味兒,順便洗了個澡。這時我才發現,我的腿青了大片,手腕上破了皮,屁股還隱約疼着。浴室里有面小鏡子,我忙察看臉上有沒有開出什麼花兒來。
我這會兒才發現眼角貼着一個創可貼,撕開創可貼的時候感覺皮也被跟着拽下來了似的,疼死了。眼角擦破了點皮,不嚴重,還費事兒給我貼這玩意兒,扯的時候白疼。
洗完澡出來,有個大媽開始熱早飯,說到這個,我發現我是真的餓了。
季揚正坐在烤火器邊玩手機。
我不禁感嘆當代竟有起得那麼早的年輕人。
“季揚早。”我跟他打了聲招呼,走到他旁邊坐下。
他道了聲“早”,一直看着我笑,沒完沒了,笑得我心裏發毛。
“你平時也醒那麼早?”我不看他,兩隻手靠近烤火器,說點別的試圖轉移他的注意力。
“不是,可能一直有雞打鳴吧。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沒沒沒,我很舒服。昨天你們去哪兒了,幾乎沒怎麼見着你們。”我連忙轉移話題,讓他不要把注意力放在這件事情上,
“就隨便逛了一會兒,回來正好趕上吃飯。黃嶼叫了你好幾聲,我也叫你了,但你沒聽見,人多,太吵了。”
我的記憶里好像沒有這個片段。
他見我疑惑,便接著說道:“你一直跟在新娘後面,走來走去的不知道在幹嘛。我們吃過飯去找你,就看見你被灌酒了。”
得,又繞回來了。
“我昨晚是不是像個神經病一樣。”
“嗯。”
……
他說著笑起來,眼睛彎彎的,露出兩頰好看的酒窩。
“你喝醉了還蠻可愛的嘛,”黃嶼不知道什麼時候過來的,直接坐我旁邊,“那天晚上的事情,讓我以為你是個酷姐兒。”
“什麼事情?”我一頭霧水。
“就是除夕夜啊,看你和子毅差點兒打起來我就覺得,白天看見你頂個球的嬌憨樣兒不是你。”
那個球真的戲很多,毀我形象。
“是不是餓了?”黃嶼突然問我。我受寵若驚,表面上波瀾不驚,內心的小人瘋狂點頭,直呼黃嶼為貼心的小棉襖。
“我這兒有點餅乾,你先墊墊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