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送客人”
馮有福帶着隊伍很快走到東街盡頭,原本應該將大街封的嚴嚴實實的柵欄不見蹤影!
他朝隊伍一擺手,眾人又再次沒入夾弄中。
“我和小朱去摸摸底,祝先生,隊伍這邊你做主就是!”
“小心點!李道士身邊沒準有老蟛蜞的人。”
“我曉得!”
……
不一會,兩人回到隊伍中,馮有福道:“運氣不錯,沒外人,李道士和徒弟塌鼻子阿二嚇得縮在被子裏不敢出頭,不過事情也打聽清楚了,方才唐德勝帶着幾個土匪進來,硬塞給他兩塊大頭,讓他今晚都就呆在道觀里,哪怕外面打破天也別多管閑事,到了天亮自然一切都好,否則就要他好看。”
“嘖,看來,他們是來真的啊。”祝為民有些發懵“那怎麼辦?”
方才還要下狠心殺人,此刻卻又害怕起來。
“事到如今,不是魚死就是網破,咱們人少槍少,但佔着出其不意的優勢,老蟛蜞估計還不知道我們都有準備了,我們可以打他個埋伏。”朱志英倒是渾不在意的躍躍欲試。
他年紀輕,吃慣了流浪的苦頭,對於生死倒是看得非常淡。
在他看來,老蟛蜞之流和正宗曰本鬼子比起來差太多,自己和鬼子都玩過命,還怕這二流子土匪?
“嗯,但怎麼打呢?要不讓人去鎮上在叫點人來?”金小四提議。
“沒什麼用處,打仗是靠槍的”祝為民搖頭,“這樣吧,雙管齊下,你馬上去找周鎮長,讓他做點準備。”
“老馮,小朱,你們各帶一支長槍和兩支鐵砂槍,分別去玄真觀和土地廟埋伏。”
“我帶着其它幾個弟兄帶着大抬槍在街中間等着他們。”
“不行,祝先生,這個太冒險,我和你換換!”馮有福反對。
“沒用啊,你們兩個有大事要辦,一會兒他們來了,老蟛蜞和黑泥鰍就交給你們了!這兩個蛇頭一除,其他人也就是二流子,不會鬧出大事來。反過來,要是被他們集合起來打衝鋒,我們的隊員未必攔得住他們。一旦被他們衝進來,大家都完蛋!”
馮有福略一沉吟“也只好這樣了,只是祝先生啊,你這樣還是……”
祝為民一拍腰間的快慢機“這又不是吃素的!”
“可你是吃……”朱志英嘀咕一句。
換來馮有福給他腦袋上一記“冊老模子亂說啥!呸呸呸。”
“不礙事,不礙事,小朱說的是事實嘛,不過我也不是坐以待斃,我也有歪門邪道的。”祝為民朝兩人詭秘一笑“你們先佔好地形,我去去就來!”
……
鎮子是人們集中居住的地方,但鎮子外還散落着不少自然村和單住戶,三五戶人家,守着點土地。
通常這些人家都沒什麼錢,無法在鎮上置業,老蟛蜞等人雖然打家劫舍,但對這些住戶倒也網開一面,也就是捉了他們養的羊或者雞而已,這是真窮鬼,哪怕吊起來放火燒也榨不出油水,何必五斤狠六斤的呢?
出來是搞錢的,真要甩威風也得對富戶下手,和窮鬼計較個屁,萬一弄死窮鬼,被他們身上的窮神附體,那日子就沒法過了。
反正只要這些散住戶對自己隊伍保持足夠尊敬就好,留着他們,自己隊伍在“行軍”時起碼還有個臨時歇腳喝熱水的地方不是?
眼看離鎮子還有半里路,老蟛蜞心細,讓手下吹滅了燈籠,一行十多人在田埂上摸黑而行。
此時已近半夜時分,周圍一點聲音都沒有,老蟛蜞饒是膽大也覺得心裏有點發毛。
忽然前面閃過一絲亮光,隱約可以看到一個人影來。
“!”他連忙擺手,隊伍呼啦啦停止,有幾個收腳不及時,掉進稻田裏。
這種時候有人出現肯定反常!
只見那個人影並不停留,徑直往鎮東街而去。
老蟛蜞一時吃不準該怎麼辦,只好繼續觀察。
那人左手一個燈籠,右手提這個籃子,走到街盡頭,放下籃子,取出三支香,湊到燈籠里點着,隨手插在地上,又從籃子裏拿出幾個小碟子,擺放在香前,隨即跪下磕頭嘴裏念念有詞,完畢后,將小碟子收進籃里,拿出一串紙錢燒了。
待紙錢燒完后,那人提着燈籠緩緩消失在夜幕中。
“觸霉頭,碰到個‘送客人’的朋友,晦氣,晦氣!不過還好,動靜不大,應該不會驚動鎮上人。”唐全祿舒了口氣。
“送客人”是江南民俗,或者說迷信,家裏有人得病,請草藥郎中上門,幾貼葯下去通常就會見好。
可若是一點效果都沒,便認為是野鬼或者妖精作祟,出於尊敬和恐懼不能直呼其為鬼魅,若是稱為大仙,神仙,又怕得罪真神,索性尊為客人。
禳解的方法倒也簡單,半夜時分,帶葷素小菜三小碟,燒三支香,插到路口或者日間多有人員往來的大路上,然後跪下祈禱請求其離開,灑上半盞白酒,燒一串長鋌,那意思就是“尊貴的客人啊,我好酒好菜招待你,最後送上盤纏若干,你就趕緊走吧。”
至於這套東西效果如何?
反正有錢人家是從來不弄的,他們寧可多出診金去周浦乃至上海灘找好醫生。
也只有真窮光蛋被逼得走投無路了,才搞這套,與其說是信這個,還不如說是碰碰運氣,或者直接就是求個心理安慰,反正所謂的葷菜也就是河裏摸出來的河蚌螺絲啥的,大有上墳燒報紙-糊弄鬼的意境。
“要麼,今天就這樣收隊吧……”黑泥鰍在旁邊輕聲嘀咕道“明天再來。這實在晦氣啊!”
說來也怪,黑泥鰍和老蟛蜞都是手上沾滿無辜人鮮血的惡鬼,可對這些神神怪怪的事情卻非常相信,每次來鎮上“征糧”都要去玄真觀找李玄真解簽算卦,若是搖出下下籤,少不得拔出槍來罵罵咧咧,順便一把砸爛簽筒,非要摸到大吉才開心。
李玄真為此叫苦不迭,好在他的簽筒不是金屬也不是紅木,鎮東頭有片毛竹林,去鋸一截粗毛竹來,在青石板上磨掉岔口就能用-損失倒也不大,反正窮人人工不值錢。
至於平時,更是各種忌諱一應俱全。
可卻從不妨礙他們打家劫舍禍害鄉鄰。
老蟛蜞大字不識一個對這類迷信更是上頭,聽了“軍師”的話,立刻猶豫起來。
唐全祿急了:“老蟛蜞,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明天來?說的輕巧。今天的慶功宴至少殺掉三隻羊,其他河鮮豬肉加在一起老價錢了,還不算燒酒!自從蘿蔔……呃,東洋太君來了以後,這是第一次,過年都沒那麼熱鬧!所以,今晚是他們最放鬆警惕的時候,過了這個村就沒那個店了!”
“再說”唐全祿咬咬牙“夜長夢多,我懷疑周得同這個老狐狸已經懷疑我和你們有關係了,要是真被他們上心了,以後再要‘征糧’就沒那麼方便。何況,今天中午的事情還沒傳遠,你老蟛蜞今晚直接下手做掉‘保衛三中’,兩件事情放到一起,不但對你的名聲沒損害,反而是讓這幫種田的更怕你,恩怨不隔夜!現開銷!才是白相人派頭!”
老蟛蜞有些被說服了“冊那,窮爺手上人命好幾條,也沒看到這些死鬼來找麻煩!活的都不怕,死的怕個卵?”
“對,你是帶兵的人,身上有殺氣,只有鬼怕你,沒有你怕鬼的道理,你走到哪裏,孤魂野鬼都要避避開才對。”唐全祿馬屁啪啪響“否則被你陽氣一衝,魂飛魄散!”
“好,就做這一票!”老蟛蜞一咬牙下了決心,再一跺腳表示堅決,結果踩空,右腿沒入尺把深的稻田爛泥了,幾個嘍啰費了好大勁才把他拔出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