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螳螂捕蟬
那名身材魁梧，顯得虎態熊姿的酋豪嘴角揚起一絲猙獰的笑意，手中散發著凜然寒意的狼牙棒猛然朝前一指，瞬間下達了進攻的指令。
他的左右兩側，早已經按捺不住的羌人鐵騎瘋狂怒吼，魚貫而出，彷彿狂涌的驚濤駭浪。
騎兵似潮，有如過江之鯽，氣勢洶洶！
人如虎豹，馬如龍蛟！
羌人鐵騎奔騰如虎，數以萬計的馬蹄狠狠敲擊在地面上，匯聚成震耳欲聾的巨響，雷動九霄。
猶如奔牛一般的衝刺之中，狂沙騎一員員鐵騎手中的長矟立起，直挺挺地指向前方。
長矟如林，閃爍着陰冷的寒芒，猶如黑色的波浪之中濺起的白色浪花。
三千六百名羌族鐵騎勢如流火，簡直有一種野火燎原，席捲天地的感覺！
吼聲如雷，寒光奪目！
面對如此聲勢，就連蕭辰本人也不由得手腳發涼，感覺自己的血脈彷彿凝固了一樣，動彈不得。
這就是狂沙騎衝鋒之際的聲勢？
的確驚天動地，令人膽寒！
蕭辰心弦緊繃，不禁咬緊了牙關。
“羌人暴戾，下手從來不留活口，反正橫豎是死，不如拚死一搏！”蕭辰一怔之間，耳邊猛然響起李羿的暴吼，“狂沙騎快馬如風，逃跑必定是死路一條，奮力一搏，還有一線生機！”
“想活命的，隨我殺！”李羿一聲怒吼，手中弓弦響動，箭矢挾裹風雷之聲連珠而出。
蕭辰心中不禁暗嘆：即使是在如此了無生機的關頭，李羿竟然依舊能夠調動士卒的士氣，令眾人同仇敵愾，萬眾一心。
李羿，不但有良將之才，更有將帥的堅毅與冷靜，百折不饒！
看李羿一副似乎胸有成竹的模樣，就連蕭辰惴惴不安的心情也平靜了不少，心中油然生出一絲欽佩。
但是，在這種形勢之下，能夠置之死地而後生嗎？
蕭辰的嘴角微微抽搐，還是感覺生機微渺。以他現在修養，還很難做到喜怒不形於色，臉色自然有點難看。
但是，李羿的一番說辭卻是拿捏得恰到好處，令麾下五十荊楚健卒惡向膽生，銳意暴漲。
俗話說，兔子急了也會咬人，何況是這些性子激傲的荊楚豪傑？
“統領說得沒錯，左右也是死，不如死得像個爺們！”景封眼中寒芒閃爍，躍躍欲試。
“不錯，殺一個夠本，殺兩個穩賺！”蘇越依舊沉着冷靜，但也是殺氣騰騰。
“殺！”
“殺！”
“殺！”
一番激勵之下，這群荊楚健卒紛紛怒吼起來。
置於絕境之中，他們反而被激發了體內的血性，恐懼一掃而空！
勁矢如雨！
千鈞一髮的關頭裏，他們竟然陷入了一種極為詭異、不合常理的平靜之中，冷靜得嚇人。
他們冷漠得彷彿狩獵的猛虎，動作簡潔利落，每次弓弦響動，都會有一兩名羌人慘叫落馬。
羌騎在他們的眼中，已經不是敵寇，甚至不是人類，而是一座座移動的靶子。
這個時候，他們所發揮出來的箭術，恐怕比平素里訓練還要強上幾分。
求生的本能，已經將他們的潛力發揮到了極致，彷彿人人都成了神箭手，箭矢橫飛，屢發屢中！
箭箭入肉！
就連蕭辰，都看呆了：這些荊楚健卒，什麼時候變得如此厲害了？
一旁的李羿，面色依舊沉寂如水，心中卻不由發出一聲無聲的嘆息。
這群健卒都是他精挑細選，煞費苦心地花了近三年的時間訓練出來，可以說是精兵強卒的絕佳胚子，就彷彿上好的鐵礦。
他們唯一缺少的，不過是戰場之上血與火的淬鍊而已。
一旦經歷此戰之中彷彿鐵鎚與烈火一般的磨礪，這些健卒肯定有如劍刃開鋒，展現出截然不同的殺伐之氣，鋒銳難擋。
李羿很清楚，此役若是不死，這群人絕對會成長為一群剛猛驍勇的精兵悍卒，前途不可限量。
但是，經過這一役，這些人能夠生還多少？
或者說，這些人能生還嗎？
就連性情剛毅的李羿，心中也微微有些動搖。
但他畢竟是性子堅韌之輩，很快就調整過來。
“哼！大丈夫即便是死，也必定要死得轟轟烈烈！”
李羿的冷目之中閃過一道決絕的寒芒，手指如同撥弦，箭矢成線，連珠射出。
彷彿一頭頭擇人而噬的飛蛇，箭矢嘶嘶吼叫着朝着羌人的鐵騎狂咬而去。
飲羽罡箭！
目力、臂力、技巧都達到了巔峰，李羿一手百步穿楊的射術，簡直發揮到了極致！
在他妙至毫巔的操控之下，螭虎強弓射出的每一根利箭都能準確地穿透兩到三人，在敵陣之中激起無數血花。他所瞄準的，都是其中的什長甚至百夫長，每一箭所發揮的功用，都強大得難以想像。
李羿不過一人，發揮的戰鬥力竟然堪比數余名老練的射手！
這，就是所謂的猛將！
但是，在彷彿潮水一般的羌人面前，一人之力，實在顯得太過渺小了。
李羿的螭虎強弓造成的殺傷，在如潮如涌的羌人之中，不過激起了一個個微不可見的浪花。而這些血色的浪花，很快就被剩餘羌人的黑色身影完全填充，似乎從未出現。
狂沙騎的鐵騎鋪天蓋地一般，卻是越來越近……
“完了嗎？”李羿手中不停，牙齦卻幾乎要咬出血來，心中分外不甘。
蕭辰也是一臉痛苦，心中憤恨無比：“隕身於此，未免太不值得了……”
……
在戰陣、軍紀、韜略等諸多方面，羌人的鐵騎均比不上鮮卑、烏桓的鐵血雄師。即便是赫赫有名的狂沙騎，比起檀石槐的貪狼突騎，破軍驍騎等幾支鮮卑蠻騎，也難望其項背。
在北部草原之上，奉行弱肉強食的鐵則，戰火紛飛，大小征伐彷彿家常便飯。
因此，鮮卑、烏桓的控弦之騎，往往都是百戰雄師，懂戰陣，擅騎射，每一名兵卒皆為擅戰之士。行軍佈陣，騎兵爭鋒對於他們來說，簡直如同喝水一樣平常。
而烏桓、鮮卑之中，又以鮮卑族的突騎更為驍勇，悍勇驍烈一如北地狼群。其中的佼佼者，當然就是檀石槐麾下的七支蠻騎了。
由於吸納了漢人之中有才學的流亡之士，檀石槐汲取了中原之地的軍陣韜略之道，更將其融入麾下百戰蠻騎之中，受益無窮。
但羌人雖然戰陣略遜，但是卻勝在體彪肉悍，其魁梧如虎的身體素質遠勝鮮卑、烏桓，作戰更是兇狠如虎。
他們的勇猛剛烈，恰恰能夠彌補戰陣的不足。
一陣蒼茫的號角聲猛然在羌人的軍陣之中徐徐響起，響徹天地的號角聲之中，狂沙騎開始變陣了。
懂得號角聲中指令的千夫長，很快傳達給自己麾下的百夫長，百夫長則馬不停蹄地傳達給什長，什長傳到伍長，伍長又將命令傳達給每一名士卒。
彷彿一顆石子落入水中激起的瀲灧漣漪，號角聲中潛藏的訊息已經在間不容髮之際傳達在每一名羌人兵卒身上。
羌族鐵騎聚散不已，瞬間變陣！
變陣！
狂沙騎的錐形戰陣，瞬間從中割裂，開始不斷分散。
羌人整齊的鐵騎彷彿被無數刀劍斬裂，瞬間分為無數股小隊鐵騎。
雖然陣型已經散亂，但是無數股細小的羌人小隊，將會化作一把把鋒利的匕首，一塊塊地將眼前這座魚麗陣去鱗割肉，分而食之。
羌人這名酋豪，不禁驍勇豪邁，也有眼力！
的確，這是攻破李羿佈置的魚麗陣的絕佳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