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虎豹

成宜年僅十六，卻生的彪悍如虎，英偉不凡，比成年男子還要健碩幾分。他自幼習武，一手“九閽虎豹”的矟法舞得爐火純青，在涼州一帶頗有驍勇之名。

九閽虎豹，是西涼一套的矟術，凶氣騰騰，威力雄渾，極為驚人。

據說，這套槍術大成之際，舞動手中長矟，彷彿有九頭虎豹在你身旁撲騰咆哮，嘶吼如雷。九虎九豹輪轉不息，威力無窮，百十來人也難以近身。

成宜雖然未及大成，但已經有搏虎屠熊的勇力，令人咋舌。

有好事者還特意將成宜與其孟不離焦的好友——隴西李堪並稱為一虎一豹，成宜號為“桀虎”，李堪號為“餓豹”。

不過，成蒙當初對於自己這個頗為勇武不凡的兒子，卻有點看不上眼。

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兒子不過是匹夫之勇，空有一腔勇武，卻無謀略。更重要的是，成宜性情浮脫，不夠穩重，難成氣候。

為此，他特地以重禮將成宜送至金城大儒邊允（註：即日後的邊章）門下求學，希望能令其消磨一身稜角，也能學得兵法韜略，文武皆備。

讓成蒙沒有想到的是，成宜無心求學，卻與金城郡一干徒有健俠之名的地痞無賴之徒混在一起，惹是生非，丟人現眼。

他對於邊允好友——大儒韓約（註：即日後的韓遂）更是推崇有加，甚至放言欲為其鞍前馬後效力，這更讓成蒙警惕不已。

成蒙老辣成精，自然清楚韓約是什麼人。

韓約此人，號為狡狐，這個外號簡直是一針見血，入木三分。

狐狸這種野獸，毛皮炳耀，外相柔美，看似人畜無害。

但是老練的獵手都知道，一頭狐狸，要比一頭狼要好對付得多。

狼這種生物，雖然兇惡，卻只有成群結隊之時才可勢不可擋。一頭孤狼，根本攪不起什麼風浪，稍微有點本事的獵手都能夠輕易捕捉。

而狐狸這種狡猾的生物，看似溫馴的外表之下，卻潛藏着與惡狼無異的冷酷心腸。而且，相較於狼，它們要狡猾敏銳得多，極難對付。

韓約此人，就是如此。

成蒙很清楚韓約備受推崇的原因，韓約熟讀兵法，口舌生花，談吐之間論兵如神，可謂才華橫溢。

更重要的是，韓約懂得隱藏。他能夠將自己的野心、陰毒、冷酷全部隱藏在自己華麗的表皮之上，表現得謙和、大度而豪爽，兼有豪傑的驍銳之氣與文士的儒雅之氣。

這種華美的外表，自然讓人趨之若鶩。

但是，目光老道的成蒙，卻很清楚韓約這條老狐狸華麗的狐皮之下潛藏着什麼。

他知道，如果放任自流，其結果絕對不可想像。

因此，在成宜略有所成之後，成蒙馬上將成宜攬到了身邊，準備以自己的言傳身教親自教導這個兒子。

他雖然不通經史典籍，也不懂兵法，但征殺多年，經驗老道。在他看來，自己這個兒子能夠學得自己的十之一二，融入其所學的兵法韜略之中，絕對能受用無窮。

成宜天賦異稟，跟隨邊章時日不長，卻所學甚豐。

不過，讓成蒙頭痛的是，其輕浮戲謔的心性，硬是沒有半點變化。所謂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恐怕就是如此。

成宜有大將之才，而無大將之性。

成蒙知道，自己這個兒子需要一場巨大的挫折磨平他的稜角，才能夠成為一方雄將。

但是，有這個機會嗎？

“你這小子，趕緊給我起來！”成蒙冷哼一聲，急切地說道，“有敵情！”

成宜聞言一振，眼中閃過一道彷彿寒冰一般的冷芒，手中長矟猛然舞出一道銀電，隱隱然竟然還有虎嘯之聲。

“爹，怎麼回事？”成宜不驚反喜，顯得躍躍欲試，“哪裏的人？竟然如此不開眼？”

成蒙眼中掠過一絲怒意，渾身上下竟然散發著一種不怒自威的氣勢：“去將弟兄們叫醒就行了，亂嚼什麼舌頭？”

成宜吐吐舌頭，趕緊去叫醒其他人。

麴義早在成蒙之前就醒了，他一直冷眼旁觀，心中卻湧現一絲詫異。

究竟是什麼人？難道是家中的搏沙突騎？

麴義想到這裏，又猛然搖了搖頭。

他很清楚，家族之中的搏沙突騎決計不可能出現在這個地方。

難道是另一夥盜賊？

黑吃黑？

西涼盜寇橫行，悍匪林立，較之當年的響馬、綠林不遑多讓，倒也並非完全不可能。

麴義正思索着，一道巨大的黑影遮蔽過來，正是彪悍如熊的樊岱。

樊岱一臉不愉不色，瓮聲瓮氣地說道：“成統領，怎麼回事？”

看樣子，被從睡夢之中叫醒，樊岱並不怎麼高興。

成蒙隨隨便便地坐在地上，卻有一種大馬金刀的感覺，這是征伐多年養成的一種氣魄。

“有敵人……”成蒙言簡意賅，眼中閃過一道冷芒，“怕是想趁晨曦之際偷襲我們。”

“哦？”樊岱臉色一變，瞬間清醒了許多，他又遲疑地說道，“我剛剛查探了一下四周，似乎沒什麼人……”

成蒙淡淡一笑，肯定地說道：“我的感覺絕不會錯，周遭蟲鳥之聲聒噪了許多，很明顯被什麼侵擾了。你們剛剛睡醒，自然察覺不出來，我卻是聽得明白。在這個鳥不拉屎的地方，這群人的目標，十有**應該就是我們……”

成蒙話音未落，一股洞徹九霄一般的凌厲鼓聲猛然響了起來。

“西面！”成宜彷彿出柙猛虎，猛然掠向西面，目光凜冽地掠過西面，仔細查探情況。

猛然之間，成宜臉色劇變，西面突如其來的狀況讓他心中猛然一緊。

昏暗的天空之下，西面煙塵彌散，塵土滾滾，騰起的煙土竟然彷彿與渾濁的天空連成一線一般。煙塵之中人影攢動，似乎有千軍萬馬一般，隨時準備奔馳殺出。

而在彌散的塵土之中，咚咚的鼓聲夾雜着馬蹄之聲響徹不斷，更有震耳欲聾一般聲嘶力竭的喊殺之聲，聲勢滔天，極為驚人。

“難道是麴家的搏沙突騎？”樊岱也看到了這種情景，不禁面色大變，當機立斷地說道：“成統領，我們趕緊往東走！觀其聲勢，其人馬應當遠在我等之上，我們應該暫避其鋒芒……”

成宜也點點頭，肯定地說道：“東面地形狹隘，不利於排兵佈陣，軍隊再多也難以施展。只要我們撤至西面狹地，據險而守，必定能夠穩步後退。”

樊岱、成宜兩人的目光不約而同地聚集到成蒙的身上，畢竟，成蒙才是發號施令的統領。

他們二人即使火燒屁股一般地上躥下跳，也沒法做主。

樊岱、成宜二人目光中閃過一絲焦躁，樊岱是性子激烈，而成宜則感覺兵貴神速，應該速行才是。

而反觀成蒙，倒是顯得鎮定自若，彷彿石佛古塔。

“向西！”成蒙側耳傾聽，臉上猛然揚起一絲嘲諷的笑意，嘴裏斬釘截鐵地吐出兩個字。

樊岱有點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不禁試探地問道：“西面？”

成宜眼中精芒閃爍，更是詫異地說道:“老爹，你要正面對敵？”

他很清楚自己父親的性子，老成持重，從不打無把握之仗，甚至有時候顯得頗為怯弱無能。

成蒙一反常態，反倒是讓成宜大為不解，一頭霧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