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一心二用

在武陽門東邊近千里的地方有一道狹長的大峽谷，越過大峽谷是一片蠻荒地帶，就是修真界赫赫有名四大禁地之一的仙渡山脈。

仙渡山脈，意思就是只有神仙才能過去的山脈。一些世俗人可能把修真者當成神仙，但是修真者自身都知道自己離神仙差着十萬八千里，因此他們能把此地如此命名，可見此地的艱險難渡。

這片地域也是名如其實，遠處望去都能感覺的到，到處都是插天入雲的山峰，山林里常年籠罩着不知是霧是瘴的氣體，有時候裏面巨大獸吼聲遠隔千里都能聽的見，可見那裏駐紮着何等的絕世凶獸。

兇險是顯然的，然而對於修真者來說，這片人跡罕至之地也意味着巨大的資源和財富，在修真界常規資源日漸枯竭的當下，誰能在裏面分一杯羹，都將是無法想像的利益。

武陽門就憑藉著那道峽谷天塹地利優勢，建立起一道防禦線，然後常年派遣門人弟子度過天塹到對面的仙渡山脈歷練開發，經過幾百年的快速發展，由原本默默無名的小門派，一舉成為方圓萬里之內的第一大門派，其勢頭仍然蒸蒸日上。

李林他們去獵獸的地方，自然不是仙渡山脈，武陽門的弟子都被規定至少鍊氣十層以上的才允許前往歷練，更何況他們這些並不是武陽門弟子而且只有鍊氣四五層的烏合之眾。

他們去的是仙渡山脈向西延伸出來的一條小山脈，山裡也經常會出現一些一階的妖獸，幾個人組隊的話，一般都能獵殺的了。

而這次他們在追一隻一階紅毛狼的時候，一不小心進入山脈比較深，結果就遇到了二階的黑甲熊，就在眾人以為沒命的時候，武陽門一築基期的前輩恰好路過，搭救了他們，將他們訓斥一番后就離開了。

李林他們大難不死，又發現雖然最有價值的熊掌被那位築基期前輩取走了，但是黑甲熊其它部位仍然是寶貝，他們自然是欣喜過望，帶上熊屍第一時間就返回了。

黑甲熊和普通熊類一樣，最精華的部分就是在熊掌，但是其它部分也一樣值錢，尤其是那身黑熊皮做出來的皮甲，防禦力極強，在低階修真者里很受追捧，其它還有熊眼、熊肉、熊筋等等，都能值不少錢，李林他們大難不死反而因禍得福，這一趟下來每人至少能賺到二十顆靈石，幾乎相當於徐岳一年的收入了。

徐岳到也沒怎麼羨慕，只是詳細詢問了一些細節，同時手下也沒停，聊得差不多的時候，一鍋飯四個菜也已經完成。

李林留下吃過飯之後就回去了，徐岳收拾好碗筷就坐在院子裏的竹椅上發獃。

以往的時候，徐岳吃過飯之後就開始修鍊，而今天卻是被勾起了心事，心情就像暮色一樣蒼茫。

曾經的他性格一點也不孤僻，反而十分開朗樂觀，性格也跟李林一樣飛揚跳脫，然而自從十六歲那年，在第一個鍊氣五層修真者僱主家裏，一個築基期修真者突然發現僱主的女兒具有獨特體質，適合做鼎爐，強行帶走僱主女兒，然後又突返，一腳踢死僱主后，原本溫情

幽靜，風景宜人的小鎮風景，在他眼裏瞬間崩塌，破碎一片一片。

他和東家只是普通的僱主關係，沒有什麼特別的交情，也沒有對東家那略有姿色、有點虛榮的女兒有什麼愛慕之類的想法，僱主死就死了，僱主女兒被抓也就被抓了，他也沒有替他們報仇的心思，也沒那本事，日子該怎麼過還怎麼過，只是自此之後他再看這個世界，似乎看清了什麼，又似乎隔着點什麼。

事情過去之後，他也學別人一樣進山採藥換丹藥、換靈石、修鍊，性格上變得越來越沉靜，越來越淡漠，內心卻對修真之道更加渴望。

世人都看那些大能修真者呼風喚雨，騰雲駕霧，無所不能，逍遙自在，只有他們自己才清楚，走在這條路上是多麼的艱辛，多麼崎嶇，多麼險惡。

尤其像徐岳這樣，沒有特別天賦，沒有背景，沒有根基，甚至還沒入門的低階求道者更是如此，光是那看不到前途，看不到方向，看不到希望的絕望心情對他們來說就是一道極大的折磨。

有的人禁受不住這種折磨放棄了，有的人在這種折磨下走火入魔變成廢人或者死亡，有的人在這種折磨下形銷骨瘦，墜入瘋狂。

徐岳自然也避免不了這樣的折磨，也有過放棄的想法，也有過幾次差點走火入魔的經歷，都被他咬牙挺了過來，堅持到現在也是不易。

然而即使堅持下來了，他現在依然沒有將來，沒有希望。

築基期，這是修真者邁入大道的最低門檻，就是這個最低門檻對他來說都是那麼遙遠飄渺。

“今生如果無法築基，那麼我追求的還有什麼意義呢？最終的結果還不是消弭於這天地之間，不落下一花一葉？”陷入低沉的徐岳在那喃喃自語。

“那究竟是放棄還是繼續堅持呢？放棄的話是不是會活的輕鬆點？堅持的話是不是還有希望？”

“未來不知道處於何種情況的自己，回想這段時間的經歷，究竟是會欣慰呢，還是會懊悔呢？”

“如果自己的資質再好些，如果自己的運氣再好點，或許就不會面臨這樣的考驗了吧？那樣的自己是不是就該意氣風發？鬥志昂揚？”

.......

“這些如果都不存在，那麼現在的自己如果繼續堅持，究竟還要做些什麼，要怎樣才能看到希望呢？”

“資質無法改變，運氣這東西更是飄渺難測，修鍊時間上，自己已經爭取最大的程度了，如果不制符，不煉藥的話，到是可以節約出更多時間用於修鍊，但是以往也不是嘗試過，這樣修鍊的效率是更差的，沒有靈石和藥物的輔助，確實是進度很慢。”

“看來還要從制符、煉藥上想辦法再節省多點時間出來用於修鍊，還要想辦法再提高效率。”

“可是提高效率這事，自己能想到的，能做到的，都已經想到做到了，究竟還有什麼辦法呢？”

徐岳坐在那裏皺着眉頭苦思。

不知不覺地，徐岳的思想就由剛開始的灰暗心情轉為思考如何再提高制符和煉藥效率上來，成功解決了一次心魔的考驗。

這樣的事情經常發生，堵不如疏，每次心情不好的時候，徐岳也不刻意去壓抑，只是內心深處更加確立目標，變強，擺脫小人物的命運。沒有激情，沒有憤怒，沒有衝動，只有淡淡的堅定和決心，然後像一個旁觀者一樣看着那些心情在頭腦里起起落落，慢慢將其引導到如何解決目前遇到的難題上來。

以前通過這種辦法到是被他琢磨出許多對制符、煉藥和修鍊有幫助的點子，但是這次他確實是遇到困難了，在保證一定修鍊時間的前提下，一個月一百張空白符紙的製作對他來說確實是極限，據他了解，那些鍊氣四層的也差不多這個水平，他能到這個程度已經非常不錯，現在還想再提高，確實是有點奢望。

煉藥上目前來說到是耽誤的時間不多，他能煉製的也只是最低級的葯散，把藥材清理好放到丹爐里，讓它慢慢熬制，只要到最後注意一下火候別燒焦了就行，耗費時間最多的還是在製作符紙上。

一時半會想不出什麼辦法，徐岳也就暫時放棄了，這個問題他已經想過好久了，想不出辦法也只能先這樣。

徐岳這才心情平靜地開始晚上的修鍊，子時之後再睡上兩三個時辰，就到第二天天亮了。

雞鳴時刻，天剛透亮，清新的空氣讓人頭腦一清，晨霧還未散去，有種如幻如煙的感覺。

徐岳深吸了一口清晨的氣息，站在院子裏，開始每日必做的功課，練拳。

鍊氣期低階還屬於凡體肉軀，體內還未經過洗經伐髓，因此長期靜坐之後必須有必要的活動，練習一些凡世的拳法就是大多數人的選擇，徐岳也不例外，他練習的是徐家祖傳的蛇鶴拳法。

徐岳展開身法，頓時，在院子裏宛如龍蛇翻滾，鶴舞翩翩，晨霧都被他攪動，黎明都被他驚醒。

一直持續了兩盞茶的時間，頭頂已經微微冒汗的徐岳這才收住身法，乾淨利落的一個收勢。不過拳法還未完，還要再練一套蛇鶴拳的左右互搏術才算正式結束。

“左右互搏術！”徐岳雙手展開，剛要開始，忽然愣在那裏。

徐岳每次練習到這裏的時候，腦海里都會回想起兒時的記憶，這次他忽然想起的是小時候胡玩的一個畫面，右手持筆作寫字，左手持筆作畫，最後字不像字，畫不像畫的場面。

再想起昨天晚上困擾他的難題，他的思路一下子像迷霧中出現的一盞明燈，靈感迸發。

壓抑下心中的激動，徐岳左手畫圓，右手畫方，左右互搏術順勢展開，遠遠看上去，真的仿似一蛇一鶴在生死相爭。

這套拳法他已經修鍊了將近二十年，可以說是幾乎刻在骨子裏了，只要不是情緒大起大落都能順利施展。

拳法練完，徐岳迫不及待地回到屋子裏，取出筆墨紙硯，開始鋪紙、鎮紙、磨墨。

準備就緒后，徐岳在案台前站立，連續深呼吸三次，雙手各執一筆，左手寫徐，右手寫岳，同時下筆同時收起，兩筆兩字，一氣呵成。

寫完兩字之後，徐岳仍然意猶未盡，換紙，左手寫下：“尋思今古修仙道，今如古”，右手同時：“古如今，古今難得遇知音。”

兩張紙放在一起，正好湊成一段完整詩句：“尋思今古修仙道，今如古，古如今，古今難得遇知音。”

看着眼前的紙張，以徐岳一向沉穩淡漠的性格也忍不住有些激動，同時也有些懊悔。

一心二用是徐家祖傳蛇鶴雙拳武功功法的練習前提，當年還只是五歲的他無意中發現這本功法，竟然就來了興趣產生修鍊的念頭，硬是在徐家上百年無人練成的情況下，通過自己的摸索練習成功，獲得武學天才的稱號，而剛剛想起的那個畫面是他最早開始練習一心二用時的場景，以後經過多年的練習才達到左右互搏術要求的程度。

直到後來被武陽門招收，他都一直在練習，已經基本能做到一手寫字一手同時作畫的程度，和單獨寫畫出來的作品幾乎沒什麼區別。

然而一直以來，他都沒想到將這個本領應用到修真上面，有時一些無意識地運用也被他忽略，直到今天。

一時被勾起了心事，從口袋裏取出一本銀絲製成的書冊，書冊封面畫著栩栩如生的一蛇一鶴，同時還有四個暗金色大字“蛇鶴雙拳”，正是他自小修鍊的那套武功功法，當年他被測試有靈根，進入武陽門的時候，除了一些銀兩和換洗的衣物之外，從家裏就帶了兩樣東西，一樣是這本拳譜，還有一樣是一塊祖傳的玉佩，一直被他貼身帶着。

徐岳從懷中取出一塊半巴掌大小，色澤白皙，十分溫潤的玉佩，玉佩上面雕刻着一些奇異的紋路，給人一種神秘、古樸、飄渺的感覺。

這塊玉佩是自打他出生之後就佩戴着的，似乎很是有些神奇，只要佩戴着玉佩，蚊蟲不侵，睡眠安穩，心靜神寧。令他印象十分深刻的是，小時候開始練習左右互搏術的時候，每次練習之後精神上都會產生一種彆扭的酸、麻、癢、燥的感覺，只要凝神盯着玉佩片刻，這些不適的感覺很快就會消失，然後頭腦還會變得更加清澈靈透，仿似聰明了一分的感覺。

正是這塊玉佩的神奇作用才使得他在無人指導下，小小年紀就練會了蛇鶴雙拳這種奇怪的武功，因此他時常拿出來把玩一下，當作安神定腦，舒心緩壓的奇物使用。

再次將玉佩拿到手上慢慢摩挲着，徐岳忽然心底一動，自打開始修真之後，也聽說過一些修真奇物是需要滴血認主之類的辦法才能獲得神奇功能的，自己以前別無長物，聽過也就算了，但是這塊玉佩卻從來沒起心思試過，不過它似乎和普通玉佩有些不同，會不會是什麼奇物，需要滴血認主之類的呢？

想到這裏，徐岳心頭一熱，伸出食指，牙尖一咬，頓時一滴鮮血出現在指尖，徐岳輕輕地將鮮血滴在玉佩上面，害怕一滴不夠，連續滴了四五滴。

然而令他失望的是，血滴輕輕地滑過，又輕輕地掉落在地上，沒在玉佩上面留下絲毫痕迹。

徐岳不甘心地拿起玉佩，左搖搖右晃晃，前看后看，左看右看，依然沒有發現什麼變化。

最後徐岳收起了玉佩，打消了不切實際的幻想，開始着手要做的正經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