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背詩
第32章：背詩
太陽最後一絲光線落在山後的時候，喬輕站起身來拍了拍手：“好了，今天到這裏吧，明天再繼續！”
第一天，她也沒什麼準備，就隨意撿了幾首詩詞教，準備明天認真寫一份教案以後，再嚴謹的進行教學。
陳鶴舟很聰明，基本上她說一兩遍，他就能記住了，但問題在於，沒有文字給他看，讓他理解詩句的意思。
“白日依山盡……白日……鶴鶴……”陳鶴舟是聰明的，但陳燕舟卻沒那麼聰明。他念着喬輕教給他的詩，半天想不出下一句。
喬輕見他自個兒嘟嘟囔囔的，正要開口提醒他，就見他突然抬起臉，眼睛亮晶晶的看着陳鶴舟，擲地有聲的說道：“白日依山盡，鶴鶴入海流！”
“噗——”喬輕失聲笑出來，陳鶴舟沒什麼表情的，認真糾正他：“是黃河入海流，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陳燕舟點着腦袋跟他學：“白日依山盡，鶴鶴入海流。”
“黃河入海流。”
陳燕舟很認真，“鶴鶴入海流！”
陳鶴舟臉上劃過一抹無奈，“大哥，我要是入海流了，你就再也見不到我了。”
陳燕舟茫然眨眼，“見不到……鶴鶴……”
“對，所以是黃河入海流。”陳鶴舟放慢了語速，帶着陳燕舟一個字一個字的念：“黃河入海流。”
陳燕舟這次聽明白了，他看着陳鶴舟，慢吞吞的，一個字一個字的說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
“燕舟真厲害！”喬輕豎起大拇指，比了一個棒，“燕舟都會背詩了，好厲害。”
陳燕舟竟然有些不好意思的臉紅了下，他垂下脖子，嘿嘿笑着。喬輕被他這樣感染了，也笑了起來，“明天再教你更多的好不好呀？”
“嗯！”陳燕舟認真的看着她點了點頭。
夜色完全黑下來的時候，三人進了屋子，方敏君坐在堂屋裏點了支蠟燭做鞋墊，見到他們進來，隨口問了句：“學完了？”
陳鶴舟應道，“嗯，嫂子很厲害，大哥都會背詩了。”
“燕舟會背詩？”方敏君一聽，立馬放下鞋墊，抬頭看向站在喬輕背後，掰着自己手指頭，不知道在嘀咕什麼的陳燕舟。
她緩了聲音，“燕舟，過來。”
陳燕舟懵懂的走到她面前，方敏君問：“聽說我們燕舟會背詩了？”
陳燕舟一聽到背詩，立馬雙眼放光。他笑呵呵點頭：“會！”
說完，他張了張嘴就準備顯擺一下自己剛剛學會的詩詞，然而卻不知為什麼一直念不出來。
他皺了下眉，又準備開口，卻又什麼都沒想起來。陳燕舟忍不住剁了下腳，求救似的看向陳鶴舟：“鶴鶴……”
陳鶴舟接收到他的目光，垂下眼睫就要開口，然而喬輕卻搶先道：“燕舟，好好想想，你剛剛還在背呢。”
陳燕舟的目光移到喬輕身上，他砸吧了下嘴，喬輕說：“好好想一下，你能想起來的。”
“你今天背的很好的不是嗎，你再好好想一下？”
“我……”陳燕舟的眉毛展開，他嘟着嘴，又開始掰手指，嘴裏細細碎碎的不知道在念叨什麼。
堂屋很安靜，只能聽得見他的腳步聲和含糊不清的說話聲音，另外三人都很默契的沒有開口，只看着他自己琢磨着。
終於，陳燕舟站定，他揚起臉，眼睛裏是燭火印下的光。
青年眉眼漂亮，聲音朗朗，卻又帶着可愛的稚氣。他站在那燭火前，微微低頭看向坐着的婦人，緩緩出聲。
“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
方敏君手裏的鞋墊一下子落到竹筐里，她怔怔的看着陳燕舟，眼裏慢慢蓄起一層水霧。
陳燕舟和陳鶴舟都不知道，陳燕舟小時候會背的第一首詩就是這首詩。那會她丈夫還在，那個溫潤的男人總是嘴角帶着笑，身上有濃濃的書生氣，他總喜歡抱着陳燕舟，在院子裏教他背詩詞。
而陳燕舟聰明，三歲的時候，就能將這一首詩背的滾瓜爛熟。
方敏君又哭又笑，她緩緩站起身來，似乎想要抱住陳燕舟，又覺得不太合適，於是伸出來的手變成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燕舟真聰明，背的真好。”
陳燕舟看不出她的情緒，以為她是真的在誇自己，立馬高興的拍了拍手，一遍又一遍的重複着那四句詩。
喬輕和陳鶴舟對了個眼神，陳鶴舟轉身跟着方敏君進了房間，喬輕就留下來陪着陳燕舟。
陳燕舟一遍又一遍的背着，也越來越清晰，喬輕見他興緻高，搖搖頭說道：“燕舟，該去睡覺了，明天再背好不好？”
陳燕舟回過頭，巴巴的看着她，“背詩，背詩……棒！”
喬輕點着頭，“對，燕舟會背詩，燕舟很棒，但是現在要睡覺啦，明天再繼續背詩了好不好？”
聽着外面喬輕哄着陳燕舟的聲音，陳鶴舟捏了捏自己衣角，看着坐在炕上抹淚的方敏君，“媽，你怎麼了？”
方敏君背着身子不看他，“沒怎麼，媽高興。”
“我也高興。”陳鶴舟說：“大哥肯定會好起來的。”
方敏君哽咽着點點頭，“燕舟是個好孩子，以後都會好起來的。”
“那媽你別哭了，這是好事兒啊。”
“我沒哭。”方敏君紅着眼睛轉過身子。看着自己的小兒子，又掉了滴眼淚，“我就是想你們爸爸了，剛剛燕舟背的那首詩，也是你們爸爸教他的第一首，可惜就是……”
陳鶴舟看着她通紅的眼眶，抿了抿唇，他對他那個所謂爸爸的感情不深。他出生沒多久，那男人就因為跟着村裡人上山遇到泥石流，而沒了。
縱然他小時候，方敏君和陳燕舟都和他說過他爸爸是個好人，是個很有文化的人，可他還是沒辦法對他有太多感情。
他甚至有怨恨過他，恨他為什麼走的那麼早，恨他將他們母子三個留在這世間艱難的活着。
他走上前去，用自己瘦弱的雙臂摟着方敏君，輕聲道，“媽，我們會越來越好的。”
昏暗的房間僅靠一支殘蠟的光來照亮，少年單薄的身體被燭光扯出一道細長的影子貼在牆上。
次日，喬輕打早就起來了，她想了下，既然要上課，那體育鍛煉也得跟上。
她把陳燕舟從床上扒下來，然後去敲了陳鶴舟的門。
陳鶴舟一向作息規律，喬輕來敲門的時候，他剛穿好衣服。
陳燕舟是懶蟲，被人強行拉起來以後，揉着眼睛跟在喬輕身後，喬輕看着他像是隨時都有可能倒下去睡一覺的架勢，踮起腳尖在他耳邊說了句：“吃小魚乾啦！”
陳燕舟瞬間睜開了眼睛。看着她：“魚魚……”
喬輕像個山大王，用不知道哪兒來的小樹條打了下他的屁股，“什麼魚魚，快跟着鶴鶴跑兩圈，鍛煉一下。”
知道自己被騙了，陳燕舟撇撇嘴，有些不情願。
“表現好，有好吃的。”
等到早操做完，喬輕就去做早飯。罈子裏的米不多了，她抓了一小把，先下鍋去熬着清粥，然後又和了些玉米粉，再搓成小湯圓扔進去煮着。
玉米湯圓扔進去后。喬輕想了下，又滴了三滴靈泉水進去，然後才安心做在灶塘后燒火。
早飯很簡單，一家人匆匆吃過，方敏君又要去地里，喬輕拉住也要出門的陳鶴舟問：“有沒有筆和紙給我用一下？”
她被方敏君勒令不要出門，先在家休息，便準備好好的寫一下教案。
陳鶴舟愣了下，然後進了房間。再出來的時候，手裏拿着小半截鉛筆給她。
喬輕看着那半截不過自己手指長的鉛筆，陷入了沉默。
她忘記了這個時候不是義務教育，一個家庭要讓一個小孩兒讀書需要負擔的太多。
多到甚至就連一支幾分錢的鉛筆，也不一定買得起。
她突然想起了陳鶴舟的那本只寫答案的課本，哪裏是因為他太聰明不想寫才偷懶，分明是他知道家裏沒錢，才不敢多寫一點點啊。
因為多寫一點，鉛筆就會用的更快一點，而他，沒錢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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