盞光十八
其實沒必要,他不用提迴風,我也不會傷他,更不會拿着炸藥提着人質將這件事告到玉帝那裏。
我不會傷害迴風任何一個親人的性命,我知道迴風在意他們。
我並不是來興師問罪的,也沒想徹底和北海老龍王撕破臉。如今和他撕破臉,對南海北海的發展都沒好處。
我就是想警告他,讓他知道,我並不是任人宰割的羔羊。
我從北海拿回千年海貝燈,日子照常過,北海再也沒敢有什麼動作。
於神仙而言,十年不過彈指一揮間。
鯉魚小妹從海底禁室出來的那一天,我將千年海貝燈給了她。
她捧着燈又是哭又是笑,說“小姐,我這輩子願意給你當牛做馬,你就讓我繼續侍奉你吧。我拿合族的性命起誓,絕不會對你再有二心。”
我搖了搖頭,拒絕了。
我予她千年海貝燈不是為了收服一個忠心耿耿的跟班,只是為了彌補心底的些許愧疚。
既愧疚她所遭受的苦難是我大伯,是我們這一大家子造成的,也愧疚自己曾經對她的忽視。
但是我不會再用她了。
我做龍王的這些年,爾虞我詐,勾心鬥角,陰暗的東西看了不少,學了不少。對人與人之間的信任感減了五分,懷疑倒是增了五分。
鯉魚小妹曾經背叛過我,無論此時此刻說的再信誓旦旦,我終究是有芥蒂的。
我沒辦法再用她,只能搖頭。
她倒還算是理解我,說“小姐那你要照顧好自己,不要再沒日沒夜地批摺子練武功了。”
我點點頭。
我們之間的這份主僕情,總算是真正了結。
只是我沒想到,我早晨見的她,黃昏她便香消玉殞了。
我給鯉魚小妹的千年海貝燈,竟成了她的催命符。
她死在伯陽的冰劍下,死前要求見我最後一面。
我趕到天庭的時候,鯉魚小妹已經出氣多進氣少。
她問我:“小姐,我漂亮嗎?”
我看着那張同我一模一樣的臉,只有點頭。
“小姐,我不是故意的,我原沒想冒充你。可是除了你,他不見旁的女子。”
這個笨蛋,竟是冒作我的樣子,想見伯陽一面嗎?
“他比我想像的還好看,可惜,他一眼就認出我是假的。小姐,就再原諒我這最後一回吧……”
我朝她重重點了點頭。
鯉魚小妹斷斷續續地跟我說完一句“小姐,原來愛也可以要人性命”,便再也沒法言語。
她說不出話,睜大了眼睛,努力抬手給我指了指落在一旁的千年海貝燈,意思是要我把燈拿起來。
我撿起那燈放在她懷裏,以為她是想要死也帶着千年海貝燈。
未料她拼盡全身的力氣推開燈,用口型說完“你拿着”三個字,便隨風而逝了。
她死在我的懷裏,為了愛伯陽。
伯陽就站在旁邊,好像是個看客,甚至還要對鯉魚小妹的死品評一番。
“你不必為這種人傷心,她十年前就該死。對於想要傷害你的人,你不該手下留情。”
伯陽走過來,朝我伸出手,想要拉起我。
我收起千年海貝燈,自己站了起來。
聽伯陽這話,是知道鯉魚小妹當初想用炸藥炸我的事了。可是那件事,我並未宣揚。連玉帝都不知道的事,伯陽是怎麼知道的?
“你在我身邊安插了眼線?”
我看着伯陽那張令人憎惡的死人臉,他竟然敢監視我?
“別多心,只是偶然得知。”
偶然?伯陽擱這兒哄傻子呢!
鯉魚小妹被關十年,對外的名義是她私收賄賂,北海那邊更不可能自爆,北海龍王難道會自己昭告天下說我買通了南海的誰誰誰去炸南海的龍王嗎?
南海北海都對這件事閉口不提,伯陽哪來的偶然得知?
“伯陽,你不說沒關係,你安插的人我一定會查出來,然後把他挫骨揚灰。今天我也不急着跟你算這筆賬,今天咱們要算的,只有鯉魚小妹的帳!”
“唔,我以為殺了她,是幫你除了一個禍害。”伯陽的眼睛竟然還閃爍着無辜的意思,“你也知道,神仙殺神仙是要墮入畜生道去輪迴的,我不惜輪迴殺她,只是為了幫你。”
“禍害?幫我?我用得着你幫嗎?你知不知道她喜歡你喜歡了五百年?你知不知道她是為了你才想炸我的?伯陽,你以為你殺的是一個無足輕重無關痛癢的人嗎?你錯了,你殺的是這世上可能惟一一個真心對你的人。”
伯陽不言語了,站在原地,任我一番痛打折磨。
他一動不動,死不還手,我卻也不能真的殺了他為鯉魚小妹償命。我便是把伯陽打個半死,也不能真的將他打死。
為了南海,我不能去輪迴。
伯陽殺死鯉魚小妹,或許只需要輪迴一世。可是我若殺了伯陽,他本身地位頗高,再加上王母一直對我盯得緊,只怕會要我輪迴百世千世。
我若去輪迴,玉帝一定會把南海交給北海龍王暫理,那我多年努力治理的心血成果,就全白費了。
這個世界就是這樣不公,有的人的命就是值錢,有的人的命就是賤如草芥。
鯉魚小妹死了,她的家人懼怕伯陽,害怕給南海帶來麻煩,甚至不敢主動喊冤,只能等着天庭審判。
鯉魚小妹一家從前一直跟着我父親,後來又跟着我。他們知道我是多麼艱難才把南海恢復的,知道我如今的位置不容易坐。為了南海,他們連請我為鯉魚小妹做主這樣的話都沒說,反而勸我不要衝動。
我來天庭見鯉魚小妹最後一面之前,她母親哭着跟我說:“龍王,你不要和天庭的人硬碰硬,你保住自己再顧她。”
一個母親害怕看到女兒的死亡而失控,拒絕了和我一起來天庭。為了南海,她放棄了見女兒最後一面。
不知何時起,南海成了我的信仰,也成了我的枷鎖。
我如今的法力和伯陽相當,打起來我也不會輸他,何況他站着挨打。
可看到伯陽鼻青臉腫地大口吐着血,我只能拚命忍住殺意收了手。
伯陽口齒不清地問我:“五百年了,那麼多封信,你當真一絲心動也不曾有嗎?”
這個問題聽得我真想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