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銀蛇幫
第二天，也就是賽博歷2253年的7月5日。
光流雨終於是停了，天氣恢復晴朗，那遍佈天空的雲網，也開始將藍色的天空遮成霧蒙蒙的一片。
陳穩正在給一位機車騎士修理他的“K982型急速機車”，這東西的型號已經比較老舊了，所以問題主要是配件的老化。
陳穩給他換上一些邊緣配件之後，這玩意就能行動了。
這位附近“暗鳶”公司的騎士僱員，平日裏主要的工作，就是為“暗鳶”公司的老闆，檢查戶外虛擬倉的維護情況。
也算是陳穩的一位新顧客，上周才知道陳穩這邊能修理機車，並且物美價廉，最後陳穩只收取了他三百塊的賽博幣。
騎上修好的機車，這位面容隱藏在頭盔之下的中年騎士，向陳穩道了一聲謝后，便揚長而去。
在騎士走後，陳穩便看到從街道一頭，走過來一幫頭上纏着白色布條，並在布條當中，摻雜纏繞了一條銀白蛇形的人，這些人穿着是一身白色長袍，領口處綉有銀灰色花紋，腳下踏着一雙木屐。
估計這就是王子冬說的銀蛇幫的人了，也不知道他們是想來幹嘛。
陳穩坐在店門口，看着這幫人招搖過世，他們手裏都提着一箱錢財，這都是貨真架勢的綠色賽博鈔票。
銀蛇幫可以說是挨家挨戶的發錢，這一條街的鋪面，都被他們給發了個遍，每個人拿着錢都是笑盈盈的，看起來銀蛇幫這給錢的態度也做的很不錯。
在陳穩的隔壁，是一家理髮店，他們的主營業務，不僅包括普通的剪髮燙髮，還有對鋼鐵頭皮進行整合拼接，或者對植入性神經發梢進行梳理。
理髮店此刻基本上沒人進入，於是那位叫做何有生的老闆就跟陳穩一起，坐到了屋檐下面，閃爍着數碼人頭像的玻璃窗前。
“陳老闆，這幫人哪裏來的呀，看這逢人就發錢。”
“銀蛇幫，知道嗎？”
“是他們？哎喲，這幫人怎麼來這了，這可不是一幫好人啊。”
“怎麼講。”
“聽長亭街那邊的朋友說，這幫人會在晚上封閉一整條街道，然後做一些不可告人的事情。”
“哦！你說這個我就來勁了。”陳穩臉色變換。
“聽我那朋友說，他們當時呆在屋裏，聽見外面的慘叫聲，奔跑聲，此起彼伏，他當時被嚇壞了，可畢竟收了錢，他也就沒好探出頭去看。”
“原來發錢，是為了安撫我們受傷的心靈啊。”
“那也不一定，這收錢又攔不住人的好奇心。”
正聊到這的時候，銀蛇幫的人走過來了，他們用黑色短箱裝的錢幣已經分發了小一半還多一點，每一家獲得的錢幣都是分好的一沓。
在來到陳穩和何有生邊上的時候，他們特地放慢了腳步，木屐在水泥的地板上敲得聲音更加沉悶。
他們當中的領頭人，是一個高個男人，臉部略長，眉梢上貼三顆金屬孔眼，他頭頂上的那條銀蛇已經有了一點金色光澤，一看就是地位特別尊崇。
“請問你們哪位是陳老闆。”
陳穩站起身來，“我是。”
“陳老闆，這是您的份額，希望您能支持我們的工作，在晚上不要出門，也不要開窗觀看外面的情況。”
看了一下遞過來的錢幣，足足十沓，按每沓一千算，這也就是一萬塊錢。
對於陳穩來說，錢自然是很重要，但這他確實不能收，因為收了，黑色下載器會扣他雙倍的錢。
“對不起，我不能接受，不過我也不會幹涉你們的工作。”陳穩還是說了一些場面話。
這銀蛇幫的領頭人也是識趣的，他回應講：“那好，我們相信您的承諾，再見。”
這幫人很快就前往了下一家店鋪，這一整條街彎彎繞繞，在“張立記”，“耀華義眼”，“昌化米素奶茶“的紅，黃，黑的燈光組牌下，在飛馳而過的“送貨浮遊”旁，在川流而過的柴汽油車，電離遊行，飛空器材之間，這些人的身影散開又匯聚，勾下頭又抬起，從天空上看，就好像真有一條小蟒蛇，正在擺動鱗片。
目送這幫人離開，何有生一時間也不知道是該把這一沓錢放兜里，還是不放。
“你說，這錢收了，會有問題嗎？”
“會有的，估摸着這是黑錢吧，暗年月的審查會計們，不是最見不得外面來的錢嗎，沒準他們就拉着你去算經濟賬，給你判個幾年。”
“那我這......”何有生着實被嚇了一下。
“沒關係，不是有一條街的人陪你一起坐牢嗎。”
“我拿這錢請你吃飯，你能罩着我嗎，看他們對你挺尊敬的。”
“不是，你覺得一頓飯就能收買我？”
“那就兩頓？”
“三頓！”
……
何有生最後還是沒能請陳穩吃成大餐。
因為今天晚上，這條無歸街的餐館已經呈現爆滿的趨勢，突如其來的錢款，讓這裏的居民們都有了消費的理由。
“碳十四烤紙魚”的人流量顯示燈管從翠綠到了紅色報警線，代表商店形象的AI白色小鯊魚正在滾燙的熱水裏翻滾，“牙齒影滑肉”的門口大牙已經全部閉合，着表示他們內部客人已滿。
夜裏的賽博都市，才能真正展現出它的俏麗模樣，點亮的燈牌層層疊疊，高低錯落，就像一座座光的山峰一樣，白天像霧氣一樣，蒙在天空上的雲網，在夜裏也顯示出真正的模樣，那是如波紋般擴散的白色散光。
黝黑的道路旁，樹木的枝葉盈盈閃爍，就像通體透徹的水晶，踩飛行滑板的小子們戴着橢圓形的軌跡目鏡，螺旋交錯着向上，直到靜止升高的圓形投影顯現，這才讓他們不甘心的回到地面。
路況指示燈邊，橙色投影方框封堵着人群的繼續向前，電子屏幕在人們輕點了一下手環后顯現，在人們面前，普通的金屬車輛排隊等候，而電離遊行則從車輛的縫隙中穿行而過，這是一種手握驅動式的車輛，能根據人的神經指向和手部搖晃前行或後退，沒有明確的外殼，由一團電波霧組成，極限行駛速度可以達到700KM/小時。
陳穩除了下載器里的事物以外，最想擁有的，就是一輛電離遊行，在他眼中這實在太過炫酷，
浮光掠影一般穿行，追逐光的速度。
可這電離遊行的價格，卻是讓陳穩忘而卻步，最便宜的都要兩百萬起步，那實在是陳老闆暫時高攀不起的價格。
陳老闆現在所坐的位置，也是一家餐館，雖說大餐吃不成了，可何有生，這位二十二歲的青年，還是發揮了在這個賽博世界裏，難得的說到做到的精神，請陳老闆吃起了路邊攤。
“王橙烤肉店”，在賽博時代，這是一家難得用人工的方式，來製作烤串，他們所採用的也是最傳統的木簽，只不過服務方式，還是利用的AI流水線配送，每一桌都配備有記時屏幕，可以隨時查探到每一道菜的上菜時間。
陳老闆在烤肉店吃飯，是心情大好的，尤其是還有人請客的情況，他磕串的能力在此刻完全體現了出來。
照燒硫離海參，青鹽鐵舌，塵灰冰餅，牙齒菜，配上特殊的激素調料，以及配口的味覺刺激汁，吃一口，陳穩就停不下來。
對面的何有生也擺出可勁造的架勢，畢竟錢也不是他的，嗟來之食，多吃一點。
陳穩他們倆的位置，是在店外擺的一張桌子，在被光芒塗抹變色的夜空下，能看見過路的機械小臂女孩，後背有鋼翼的男孩，還有穿炫彩光帶的大爺，最後，在陳穩拿起一根烤魚腸的時候，看見了一個“暗鳶”公司的執勤衛兵，正牽着一個小女孩的手。
他們所在的位置，是路的對面，在一個碩大的女士手提包投影下面，這手提包粉紅色的光芒，連綴着閃爍出不同的色系，把那小女孩衣不蔽體的形象，襯托的更加鮮明。
不少人都在看那邊，看“暗鳶”那帶着白色月亮圖案的黑色正裝，和衛兵垂下頭謙卑的跟小女孩交流的姿態。
可這副象徵著文明的畫面，卻是很容易的就被打破了，那群身穿白袍，腳踩木屐的銀蛇幫，從道路的拐角中走出，他們的人數眾多，有不少都拉着剛好能容納一個成年人的灰白色金屬箱。
在箱子的正面，是一片單光屏幕，要是細看上面顯現的數字，就會發現，那都是人類的存活參數，包括但不限於心跳頻率，呼吸程度，神經震顫度等等。
銀蛇幫的人走上前去跟衛兵交涉，這位“暗鳶”公司的衛兵面露難色，因為小女孩不停拉着他的手，非常害怕，不肯離去。
可那位銀蛇幫的頭領，也就是陳穩今天早晨見過的那位，他擺出一副笑容跟衛兵交談，並同時用手去覆蓋這小女孩的面頰，也就在他的手覆蓋上的那一剎那，這小女孩的臉色突然變得平靜。
也正是因為小女孩的平靜，衛兵終於是鬆口，讓銀蛇幫的人把她帶走，頭領將小女孩抱了起來，臉上還是掛着安撫的笑，可小女孩卻身體僵硬的如同木偶。
在解決完事情以後，銀蛇幫的人便朝小巷去走，那邊連大樓的光影都照不到，而在走之前，他們留下了兩波人，一波向陳穩這邊走來，一波去向另一邊的餐館。
來這陳穩這邊的人，一共三個，看起來都比較老成，頭上的銀蛇多多少少帶點金，也不像是底層的人物。
“陳老闆，吃完飯就儘早回去吧，留在外面怕不安全。”
“好的，我馬上了。”陳穩的眼神變得凌厲起來。
“祝您吃好。”三人緩緩躬身，隨後就退卻了，往小巷方向去。
何有生喝完一口冰可樂，這黑色的液體在任何年代都經久不衰，這才講道：
“他們怎麼過來了，看見我們了？”
“沒準是你吃相太不好看了，他們過來提醒你。”陳穩用紙張把手上的油膩擦乾淨。
“你才吃相不好，我都細嚼慢咽的，不過他們真因為這個就來找我了。”
“還不明白？你被掛了追蹤符印了。”
何有生瞳孔地震，“什麼時候。”
“你拿錢的時候。”
“他們發錢原來是為了這個！”
“畢竟他們是外來戶，我們這邊的個人信息乃至於雲網監控數據都在暗年月公司的手裏，他們只能採用這種手段。”
“哇，陳哥，你也太神了吧，那他們為什麼要追蹤我們的蹤跡呢？”
“你不都看到了嗎？他們不希望我們今晚亂跑。”
“那我們吃完趕快回去吧。”
“嗯。”陳穩點了點頭，朝銀蛇幫走過的小巷，再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