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萬里啟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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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中，那些提示的文字與聲音彷彿遠在天邊，陳朔感覺自己沉於萬丈深海中，周圍只有洶湧而來的窒息感。

他漸漸陷入迷亂。

……

無數年前，戰場上。

年輕的方如月突然晃了晃腦袋，感覺自己似乎忘記了什麼很重要的事，但分明這樣的情況，根本不可能發生在自己身上。

就這一晃神的功夫，臉邊便擦來一道勁風，隨後“篤”地一聲，一支利箭直接釘在了他身後樹上！

“殺啊！！！！”

遠方的一陣狂怒齊吼，將他拉回了現實！

方如月一驚，反手拔下了樹上的箭。

這是支流矢。

此刻，他躲在戰場邊緣的樹林中，透過藤條與枝葉的縫隙，悄悄觀察着戰場。

今天是臨王軍與隍城軍的大戰，而他，正是隍城軍將領請來的義士。

“臨王軍倒行逆施、犯上作亂！方大俠，今日只要你除了敵方大將，便是我隍城救星！”

“我隍城數萬百姓，還有秦山以北無數父老，都會永世牢記您的恩典！”

那位將軍的話還在耳邊回蕩，方如月的神情也漸漸凝重。

戰場上流矢亂飛、刀劍齊鳴，數不清的人與人撞在一起，血與汗混流，猙獰嘶啞的吼聲互相交織，那衝天的殺氣與血氣，令天空都泛出淡淡腥紅色。

哪怕是行走江湖數年、見過許多生死的方如月，也被這種修羅煉獄一般的場景深深震撼！

不過，他很快就回想起了自己的使命，開始朝着臨王軍的後方潛行。

戰號與鼓聲震耳欲聾，卻也很好地指引了方向。

沒花多少功夫，方如月便摸到了臨王軍大營附近，遙遙望見了那在軍營點將台高處的人影。

那人身高九尺、金甲加身，在陽光下宛如降世神明一般，令人不敢逼視！

“是臨王！”

方如月大驚，他原以為這次前來攻城的，不過是臨王麾下大將，誰曾想臨王竟然親至前線！

握着平月劍劍柄的手，悄悄加了幾分力。

這些年來，如果不是臨王造反、大軍過境，自己的家鄉小村又怎會成為廢墟？憐月觀又怎會被付之一炬？師傅、師叔、師兄師姐們又怎會屍骨無存？

他將牙齒咬得咔咔作響，目中神光逐漸兇狠！

一陣清風拂過，方如月消失在了原地。

點將台上，臨王昂首挺胸，目若雄鷹，遙遙眺視着戰場。

此人四五十歲左右，身材極為魁梧，在一身金甲加持下，更顯神武，他腰間佩着一柄金玉寶劍，金紅色披風在風中獵獵作響。

“騎兵出動，擊敵右翼。”

半晌，他喉嚨中發出如滾滾雷聲一般的軍令。

一聲令下，戰鼓擂動，軍營中揚起一鼓熏天煙塵，不計其數的騎兵沖向戰場，戰馬發出凄厲嘶鳴，大地隨着馬蹄一同震顫！

看着遠處那座搖搖欲墜的城池，臨王難得地露出了一抹微笑。

“攻城車準備。”他沉着地下令。

木製高塔一般的攻城車在士兵的奮力推動下，發出轟隆聲，緩慢前行，而戰場上，隨着騎兵突破從側翼突入，隍城軍已開始逐漸有了崩潰跡象。

如此算來，等攻城車推至城牆下的時候，隍城軍早已潰不成軍，入城占城，將會一氣呵成！

不論是臨王本人，還是站立於他下位的那些將領，看到今日戰局如此順利，都不免露出笑容。

突然，點將台上的大風微微一滯，一股無法形容的凶煞氣息飄然接近。

臨王鼻頭一聳。

下一個瞬間，一道劍光凌空出世！

沒有人看見這一劍從何而來，但所有人都知道它去往何處。

這一劍如天上潑下的水，倒映着金輝日光，絲毫不比臨王金甲黯淡，它剎那便穿過了風，來到臨王面前！

一聲悶哼、血光四濺！

臨王身邊的一名親兵毫不猶豫地挺身而出，攔在自己主公身前，擋住了這一劍的去勢，但作為代價，此人當場被衝天劍氣撕成五六七八段，戰甲與殘肢齊飛，血水如醬油般瘋狂噴涌！

見狀，方如月心中暗罵了一句。

他貫注了巔峰殺意的這一劍，正是望月劍法第一式，明日橫江、劍貫青山！然而，沒想到臨王身邊的親兵也是如此高手，竟然能夠反應得過來，用自己的身體接下了這一劍！

一劍不成，方如月當然不會就此放棄，他腳尖點地，飄然而起，身體在空中擰旋，寶劍挽成了一朵花，隨後從天而降，劍光有如天雷劈下！

望月劍法第二式，烏雲蔽月、雷鳴五嶽！

方如月天生武學悟性極高，過目不忘，根骨更是奇佳，他的劍術與功力，甚至早已在自己師傅之上，放眼如今天下，能扛住這一劍的人，也不如十指之數！

然而，此時反應過來的人已經不止一個親兵，將軍、士兵，凡在附近的人，統統朝着方如月撲了過去，擋在臨王面前。

臨王卻一動不動，他的眼角高高揚起，望着方如月，不知在想什麼。

如雷電一般的劍光落下，劈入人群中，與迎面格來的刀劍相交，迸出無數火星，然而沒有哪個兵器能夠扛住平月劍一合之擊，剎那間又是血光飛舞，斷刀斷戟與殘屍一同四下飛散。

不過幾個呼吸，臨王身邊的人已經全部死在了方如月劍下。

方如月橫劍於身前，視野已被飛濺的鮮血沾染成腥紅色，他張大了嘴，有節奏地呼吸着，短時間大量流失的體力隨着他的呼吸迅速恢復，握劍的手也重新穩定了起來。

臨王身高極高，他居高臨下地看着方如月，沒有後退，反而前進了一步：“你是個英雄，不如歸順於本王。”

“死！”

方如月怒目一睜，雙腳一叉，跨前半步，平月劍隨着他旋臂抖腕，在空中劃出了一道優美凌厲的弧線，劍光彷彿畫出一輪滿月，無法看清劍刃何在、劍尖何在，是一劍，也是無數劍，防不勝防、防無可防！

望月劍法第三式，月照寒影、何許佳期！

望月劍法總共只有三劍，而僅憑三劍，便足以讓一名道姑開宗立派、闖蕩天下，足見這三劍的威能。

而這第三式，用方如月師傅憐月道姑的話說，單打獨鬥中，尚未得嘗一敗。

劍光化作的滿月卷向臨王，要當場取他首級！

就在這時，臨王昂起頭，笑了。

他的眉心，出現了一塊詭異的鼓包，彷彿那皮膚下有一隻小蟲，並且，很快那個鼓包由一化二、由二化四，在他皮膚下飛速串流，朝着身體其他地方而去！

方如月將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震撼不已！

那當然不是什麼小蟲，而是內息運行，在經脈穴道中流轉，充盈到了極點的表現！

面對這驚天一劍，臨王絲毫不驚，甚至放聲大笑，他揚起雙手，掌心向上，如托天一般，振起雙臂！

下一個剎那，就在平月劍距離臨王喉口不足分毫時，一股恐怖驚人的內勁爆發了！

方如月虎口劇震，差點握不住劍，從臨王身上迸發的內勁如百十頭瘋牛一般撞在他身上，點將台上的狂風都因為這股內勁變化了方向，化為旋風！

“噗！”

方如月五臟六腑痛如刀絞，噴出一大口鮮血，如斷線風箏一般向後飛去，重重砸在地上！

“咔。”

一聲脆響，臨王身上的金甲裂開了一道大口，隨後這道破口越裂越大，直至再也無法撐在其主人身上，緩緩滑落！

然而，臨王的身上，沒有一絲血跡。

“萬里啟明，天地開闊。”

臨王收起笑聲，沉聲道：“敗在我的萬里啟明功下，你敗得不冤。”

鋥地一聲，他腰間的金玉寶劍出鞘，魁梧威明的身軀慢慢向方如月行來。

方如月咬着牙，此時他身受內傷，四肢的力氣被抽得乾乾淨淨，根本再無力反抗！

生死間，他閉上了眼。

臨王運行那萬里啟明功時，內勁所走的穴位在他腦中重演，隨後，他的眉心也開始微微跳動。

雖然方如月的眉心沒能像臨王那樣鼓起一個小包，卻也能肉眼可見一股氣流內勁聚集，隨後，那股內勁一分二、二分四，開始在他身上飛竄！

看到這一幕，臨王悚然一驚！

下一秒，方如月平地而起，寶劍收於肘后，另一隻手卻單掌推來，一股驚人的力量隨之而來，與空氣摩擦，發出龍吟虎嘯般的聲音！

轟！

電光火石間，臨王亦出了一掌，兩掌相交，巨大的氣浪將周圍一切掀翻！

重傷之身的方如月當然傷不了臨王，甚至沒能讓這位身藏神功的王爺後退半步，但藉著這一掌之勢，方如月卻飛遁而走，消失在點將台上。

臨王怔怔地看着方如月消失的方向，若有所思。

遠處，隍城軍已經四下潰散。

……

鉑爾思大酒店，三十三層總統套房中。

陳朔閉着眼，陷在沙發椅中一動不動。

他的腦後插着線，線接着一個遙控面板，遙控面板捏在一名見刀小隊成員手裏，面板上有一個小小屏幕，上面顯示着一個進度條，此時，進度條已經馬上就要走完。

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眉心，不知何時，出現了一個小小的鼓包，輕輕跳動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