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馬應龍麝香膏
袁珣坐在黃忠懷裏,心中極為無奈,胯下夜照玉在洛陽街面上風馳電掣,極速趕往梁醫師的藥鋪。
原本袁珣想讓黃忠在侯府等他,可是黃忠哪裏坐得住,待袁珣吩咐了下人去史氏商行統治史阿安排車來接黃敘后,急匆匆的拉着袁珣便在袁珣的指點下,朝着梁醫師的藥鋪奔去。
匆忙間也沒給黃忠安排馬匹,黃忠也顧不得許多,見門前栓着的夜照玉,解開韁繩翻身上馬,然後像提小雞仔一般吧袁珣提到身前坐好,雙腳一夾馬腹,在袁珣的一聲驚呼中就縱馬狂奔。
好在黃忠騎術極好,夜照玉也是頂級的戰馬,速度雖然快,但是沒有撞到人,加之洛陽巡路的兵士一看那高頭白馬上坐着惡少袁珣,哪裏敢攔?
夜照玉腳程極快,沒一會兒就來到城西梁大夫的藥鋪。
梁大夫正在藥鋪中坐診,忽覺一陣風一般闖進兩個人,定睛一看,卻是一個雄壯大漢帶着司空府的小公子,忙丟下病人,躬身問候道:“見過公子,公子何故來此?莫不是傷還沒好透?”
再看那大漢,不是北門門侯黃忠還能是誰?
當即梁大夫無奈道:“黃將軍,不是老朽不治你家公子,實在是你家公子已病入膏肓,老朽無能為力啊。”
袁珣揮了揮手說道:“少廢話,不要你治,藥材可還全?”
梁醫師扶須傲然道:“小老兒雖不才,這粱記藥鋪在洛陽城也算得上數一數二的……”
袁珣不耐煩的打斷他:“全就行,給我抓紅糖枸杞大棗阿膠,然後準備麝香,三七,牛黃……馬應龍麝香膏還有啥來着……?恩,你上次那個治外傷的膏藥方子裏有啥?”
梁醫師看袁珣急吼吼的樣子,也不敢在吹噓聒噪,當即道:“乃是豬油,松香,麝香,冰片,三七,血竭,樟腦,以驅邪黃符做藥引,保證去腐生肌,邪風不入體。”
“恩……好像有樟腦吧?”袁珣歪着腦袋想了片刻,說道:“你把血竭去了,加入牛黃,按照你的方子給我做幾幅藥膏,還有……不許加黃符!要不然我拆了你招牌!”
梁醫師忙點頭稱是,然後疑惑問道:“紅糖乃生津解毒潤肺之效,枸杞拿起滋陰補腎之用,大棗健脾和胃,阿膠嘛,乃是女人產後滋補所用,公子要這些要作甚?”
袁珣翻了個白眼兒,不耐煩的說道:“讓你去你就去,耽誤我的事信不信我真拆你招牌?你這老頭怎的恁啰嗦!”
梁醫師無奈,只好着徒弟給袁珣抓藥,製作藥膏,袁洵黃忠在梁醫師鋪子裏等了一頓飯的功夫,梁醫師這才提着一個藥包和一灌膏藥出來,正色道:“小老兒是醫師,公子讓小老兒做的這兩副藥用處不明,公子今日不說明用處,小老兒這兩幅葯是不會給公子的!”
袁珣挑眉,上上下下看了梁醫師一眼,忽然覺得這老頭還挺有醫德,蠻可愛的,於是他也起了些尊重之心,溫言解釋聲道:“紅糖枸杞大棗阿膠皆是護五臟,生津助血氣的,錯否?”
梁醫師聞言點頭道:“錯是不錯,可是助血氣講究溫補,紅糖大棗即可,再加枸杞阿膠藥性太猛,恐怕常人不受補。”
袁珣點頭道:“常人是不受補,可是黃將軍之子惡瘺已久,血氣虧損嚴重,倘若不猛補血氣,只怕有性命之憂。”
梁醫師恍然道:“是了,若是給黃公子用,倒是對症下藥,那麼那藥膏就是救治惡瘺所用咯?和尋常金瘡葯也無太大區別嘛!”
袁珣無奈,只好隨口胡說道:“這是古書中的一個方子,喚作馬應龍痔瘡膏,能夠治癒並不嚴重的痣瘺,我只是用來給黃公子緩解惡瘺疼痛之苦,要根治還得去尋找華佗華神醫。”
梁醫師撫掌笑道:“想不到金瘡葯中加入牛黃還有這個功效,不過按藥性,確實能去腐生肌,減緩疼痛,公子居然懂黃岐之道,小老兒佩服!”
黃忠一聽,心中也是欣喜不已,鞠躬對梁醫師道:“梁醫師之恩,忠日後必報!”
袁珣揮了揮手,道:“好了好了,方子是我的,關梁老頭屁事,舅父莫要再耽擱,現在大兄只怕已經到了商會了。”說著一把搶過葯,拉着黃忠就朝外走去。
“公子!公子!那方子……”梁醫師慌忙跟了出去。
“你用便是,今日的葯錢去史氏商行領!”
袁珣早已帶着黃忠縱馬遠去。
梁醫師喜滋滋的走回鋪子,這才反應過來,剛才袁公子叫那城門侯什麼?
舅父?
袁珣卻不管梁醫師心中的震驚,帶着黃忠又到了一家賣蔡侯紙的鋪面,切了幾時刀蔡侯紙,二人才騎馬趕往史氏商會,卻見孔秀候在門外,鞠躬說道:“史大俠覺得商會全是粗鄙男子,不好照顧黃公子,已經將黃公子帶到夕羽樓了。”
袁珣一拍腦門,還是史阿細心,商會都是一群遊俠漢子,誰會照顧病人啊,遂帶着黃忠趕往夕羽樓。
好在夕羽樓本就挨着商會,等他們走上夕羽樓的客房,只見黃敘早已醒來,不知是不是惡疾複發,面容蒼白一腦袋汗水,股下也出現了一片殷紅。
房中史阿和海棠站在一旁,心疼的看着床鋪上的少年,海棠的侍婢正在給黃敘擦汗。
黃忠一看兒子又發病了,心疼的三步並作兩步來到床前,握着黃敘顫抖的手,柔聲道:“敘兒,爹來了,爹來了。”
黃敘顯然已經痛苦到極致,而失血過多讓他連掙扎的力氣都沒有,虛弱呻吟道:“大人,您發發慈悲,了結敘兒吧,敘兒實在太疼了……實在太疼了!”
饒是黃忠一代青史留名的虎將,此時也是虎目含淚,輕聲說道:“敘兒,爹帶葯回來了,上了葯就好了。”
史阿海棠見袁珣也在,忙向袁珣見禮,袁珣揮手示意二人安靜,然後才問道:“師兄,海棠姑娘,我大兄何時開始發病的?”
海棠看了看床上痛苦的黃敘,有些憐惜的柔聲道:“黃公子才到夕羽樓,便說要入廁摘花,誰知出來就發病了,劇痛不已,血流不止。”
史阿也點頭道:“黃公子比公子你大不了幾歲,也是苦了他了。”
袁珣將手中補血藥物遞給海棠的侍婢靈兒,吩咐道:“速速去煎了,然後快準備溫水和麻布繃帶來!”
史阿是見過袁珣用繃帶的,忙道:“我去幫忙。”
海棠柔情看着袁珣,驚喜他還未去潁川,可是此時此地不合時宜,總是心中千般心事想與袁珣訴說,也無從說起,只能下去準備些清茶茶點,給袁洵黃忠等人。
不多時,靈兒和史阿端着熱水和繃帶進來,袁珣忙讓靈兒去脫下黃敘的褲子。
靈兒紅着臉扭捏之時,黃忠輕輕將黃敘翻過身,脫下其褲子,袁珣讓其他人出去,二人忙對黃敘做緊急處理。
“舅父先用毛巾沾水清潔大兄創口,一定要輕!”
黃忠慌忙用毛巾沾水輕輕擦拭黃敘惡瘺周圍血污,流血已然很嚴重,他一擦又流了出來。清潔一番后,袁珣再讓黃忠用繃帶緊緊按住惡瘺。
他沒想到黃敘痔瘡這麼嚴重,早已化膿發臭,怪不得危及生命。但是想想也是,這個時代上廁所,不像後世那般用紙清潔,世家豪門大族和皇室往往奢侈的拿絹布清潔,而寒門只能用干樹葉或者竹片瓦片做的“廁籌”清潔,而且廁籌是反覆使用的,能有多乾淨?
黃忠只是個比秩六百石的門侯,本來就不寬裕,再加上給黃敘治病早已把積蓄用的差不多了,黃敘有錢用得起絲綢清潔糞門?不引起發炎才有鬼了!
緊緊按了將近小半個時辰,黃敘股后流血這才止住,黃忠又在袁珣的指導下再次給黃敘清潔了傷口,然後小心翼翼的塗抹上從梁醫師那裏弄回來的黃稠藥膏,再用紗布包裹住創口,這才給黃敘換了乾淨的褲子。
這時候,那補血的葯也熬好了,黃忠端着葯碗給黃敘餵了葯后,不知黃敘是虛弱過度,還是藥膏起了作用,再次沉沉睡去,但是他緊皺的眉頭卻漸漸鬆開了。
二人輕輕為黃敘關上門出了客房,黃忠也不管門外史阿海棠在場,一下雙手抱拳跪倒在袁珣的面前,虎目含淚,昂然說道:“公子大恩大德黃漢升無以為報!倘若不是公子,我兒今日便要離我而去了!大恩不言謝!日後公子但有差遣,黃漢升便是丟了性命,也絕無二話!”
“怎麼又來了……”袁珣無奈道,忙伸手去扶黃忠,“舅父說的什麼話,大兄是我親人,我這都是應該的,再說這只是能緩解一時之痛罷了,要根治也得找華佗啊,快快起來!”
誰知黃忠倔強的跪在地上,史阿見狀也伸手去扶,以二人之力,也沒能把黃忠扶起來。
這漢子,好大的力氣!史阿大驚,暗中使上全身的力氣,饒是如此,黃忠就像是一尊磐石一般釘死在地上,就是不起身。
“若沒有公子,我兒根本等不到見華佗,公子不受漢升這一拜,漢升絕不起來!”
袁珣無奈,只得放開黃忠,看着黃忠對着自己砰砰砰磕了三個響頭,這才又去扶。
黃忠倒也沒在倔強,順勢起身,他一生忠義耿直,不懂諂媚貴族,更不求人,唯有兒子是他心頭之肉,此番袁珣只是初次見面,贈其寶刀不說,還挽救其子性命,潑天大恩也不知如何彙報。
他暗自在心中下了決定,此去潁川一行,必定護衛於袁珣身邊,直到袁珣求學回歸洛陽,以報袁珣大恩之萬一。
袁珣知道這個時代人的價值觀,也不再勸,再勸顯得虛偽,史阿如此,黃忠如此,海棠……大抵也是如此。
從海棠的事情他明白了,有時候他不求回報的善意,在他人眼裏興許就是拒人於千里之外冰冷。
但是反過來想,黃忠是誰?乃是蜀漢五虎上將,名留青史的千古名將,他袁珣一個穿越的人,說沒有一點心思怎麼可能呢?
但是黃忠也是性格驕傲的人,他袁珣只是一個世家子,都還未及冠,黃忠會像是對劉備一樣,納頭便拜主公?
怎麼可能呢?他又不是袁紹,也不是袁術,除了他們兩兄弟那等威望之人,此時如果像袁珣一般施恩於黃忠,有可能讓黃忠認主,現在的曹操也不能讓黃忠認主吧?
要知道曹操現在還是白身,尚未被任命西園八校尉,也沒有做出刺董反董轟動天下的壯舉,一個宦官之後,想讓黃忠這等心高氣傲的人認主?
做夢!
他袁珣?
更是做夢!
不過袁珣有自信,他現在沒這實力,以後還沒這實力么?只要袁氏不倒,他無論是跟着袁術還是袁紹,未來當一郡太守還不簡單?甚至當一州刺史也絕非難事!
歷史上袁紹成為河北之主,不也一樣封了他外甥高幹一個并州刺史么?高幹現在在哪都還不知道,袁珣和袁紹關係又如此親善,袁紹未來能虧待了袁珣?
到時候還不能讓黃忠在其手下當一大將么?
退一萬步說,就算黃忠未來不在袁氏效力,那麼以後在戰場相見,黃忠不會對袁珣下殺手的吧?
關羽都能在華容道放曹操一馬,黃忠可是忠義不下關羽的人啊!
反正,總之,無論是出於對黃忠的崇拜也好,還是對黃忠的投資也好,這波絕對不虧!
“舅父今日也累了,我給你安排了房間,你也去休息一下,大兄有靈兒照顧,舅父不必擔心。但是以後每次入廁時間不宜過長,入廁后當先用烘烤軟的蔡侯紙清潔,再用溫水清洗,然後上藥,補血的葯也不能停,每日飯後都得服用,一直到見到華神醫。”
袁珣說起這個,又想起了高度酒,倘若今日在上藥前先用酒精消毒,對這病會更有效吧?
黃忠一一記下,又對袁珣鞠躬行禮,這才隨着玉兒去旁邊客房中休息。
這時候,史阿也在桃灼閣給袁珣安排了酒菜,幾人上得桃灼閣,史阿和袁珣再桌上坐定,海棠翩然半跪在袁珣身旁,為袁珣斟酒夾菜。
“師兄,待會兒我畫一幅圖紙,你着人留給馬矩子,這圖是制酒所用,需讓馬矩子和浦大師儘快造出來,此物是制酒所用,制出的酒水極為濃烈,除了喝以外,還可用於擦拭刀創傷口,讓邪風不會入體,儘快趕至一批烈酒送往潁川,我大兄當用得到。”
海棠仰着俏臉看着袁珣做事的認真樣子,微微卻是痴了。
他怎麼會是個十四歲的少年呢?
這樣的處事,這樣的手段,當真不可思議。
可是若不是如此,自己又怎會傾心與他?
史阿點頭,然後笑道:“公子舅父,武藝驚世駭俗,不知何處來的將領,當真駭人。”
袁珣聞言笑了,心中微動,問道:“我這舅父懷才不遇,今年才當了半年洛陽北門侯,就因其子病重辭官,以師兄的劍術,也不敵我這舅父么?”
史阿搖搖頭,說道:“今日驚鴻一瞥,黃將軍力大無窮,下盤穩若磐石,某恐不是對手。”
袁珣心中更是好奇,史阿的劍術自己是知道的,王越之下無人能出其右,王越去年去世后,史阿怕是當世劍術第一人。
史阿看袁珣的表情就知道他要說什麼,搖了搖頭說道:“劍術是小規模格鬥之術,若是在街巷阡陌,或是馬下一對一,師傅還有可能和黃將軍佔個不分你我,若是在軍陣之中或是上馬斗將,只怕不到五個來回便要落敗。”
袁珣點頭。
誠然,劍術和戰場格鬥是有區別的,劍術着重一對一小規模廝殺,所以往往虛實結合,奇正相隨。可是戰場之上混亂不堪,哪有那麼多機會讓你去使用什麼羚羊掛角白虹貫日等劍招?都是講究一擊致命!而且頂級的武將和頂級劍客不同,頂級武將是有勢的,如同殺意,士氣,戰意都是“勢”的一種,就如關羽溫酒斬華雄來說,縱有華雄輕敵,關羽突襲的原因在,也因為關羽之勢太足,縱馬前去,已經勢壓華雄,華雄措不及防,這才被關羽一刀斃命!
而劍客不同,劍客講究的是靈,頂級劍客反而返璞歸真,王越便是如此,他生前像個乾巴老頭,只有持劍之時,人家才知道他是怎樣的劍術大師!
就像射鵰英雄傳中,無敵於天下的大俠郭靖,也免不了戰場而亡。
恩,倘若一定要找一個身兼劍客之靈和武將之勢的怪咖,也只有夕日王越遊歷冀州受益過的武學奇才記名弟子,那個渾身是膽槍劍雙絕的趙雲趙子龍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