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血嬰樹魅(上)
“……天多晚林姐姐也不讓開燈,說開了燈她的女兒會害怕,就不敢進來了……有時候正做着事,林姐就喊我說寶寶哭了快去抱,還讓我沖奶粉,昨天奶粉沖的熱了些,林姐姐罵我笨手笨腳燙到寶寶……”
“哪裏有什麼寶寶?林姐姐最近受了些刺激,可能是出現幻覺了,”聽到阿秀害怕地訴說,我皺起了眉,仍好言安慰着,很可能林茉經受不住打擊,精神上出現點問題。
“不是的俞大哥!”阿秀眼睛裏突然出現深深的恐懼,“我……我真的聽到寶寶的哭聲了……”
我勉強笑了笑:“你是……給林姐姐嚇着了,或者是鄰居小孩的哭聲傳來的!”
“那……那林姐姐讓我給寶寶沖的牛奶,每天早晨奶瓶里就一點也沒有了……”
“也許是林姐姐偷偷喝了或者倒掉了也不一定!”我雖然這樣說,但卻越來越擔心,林茉從小對牛奶過敏,所以從來也不喝的。
“這……”這個解釋讓阿秀有些放心,臉上恐懼稍稍散了些。
我們很快回到林茉家,阿秀縮在我身後,不敢開門。我只好找出鑰匙自己將門打開。
屋子非常非常黑,奇冷無比,窗戶大開着,靜悄悄的一點聲音也沒有。我摸索着打開燈,還沒等看清什麼,客廳里傳來一聲厲喝:“把燈關上!”正是林茉。
我嚇了一跳,這聲音太凄厲了,阿秀也“媽呀”一聲。
“師姐,是我!”我沒有關燈,走進客廳。客廳的沙發上偎着一個女鬼——
林茉穿着一件白色的睡袍,長長的頭髮披散着,瘦的不成樣子,臉都窄成一條了,兩隻烏黑的眼睛彷彿噴着火焰,眼圈都是青的。這模樣估計連女鬼看了都得害怕。
才一周不見,她就成了這個鬼樣子!我真是有些痛心:“師姐,你怎麼樣?”
林茉眼睛直勾勾地看着我:“把燈關上。”
“這——關了燈房子裏太黑,這樣,如果師姐覺得亮,讓阿秀把小燈打開好不好?”
“我叫你把燈關上你聽到沒!”林茉發了脾氣,抓起沙發靠墊扔了過來。
“好好好!我關燈關燈!聽你的還不行嘛!”我真是無奈了,阿秀甚是機靈,早已經跑過去把客廳的燈關上了。
“師姐,燈關上了,咱把窗戶也關了成不?”我搓着手,老天,這可是十一月中旬,就算今年北京是暖冬,這大晚上的開着窗子也能凍死人哪!
“不,不能關!”林茉的聲音低沉而沙啞,聽上去有說不出的疲憊:“關了寶寶就進不來了。”
“什麼寶寶?”我柔聲問。
“我的女兒呀!那天你也看到的!”林茉吐字清淅,不象是神智不清的樣子,但卻滿口的胡言亂語:“我對不起寶寶,不能生下她來,可是寶寶卻一點也不怪我,天天回來陪着媽媽!寶寶乖,寶寶到媽媽懷裏來,不要怕,這不是壞人,是俞越舅舅……”雙手做出抱嬰兒狀,低聲哼起兒歌來。
這情景別說阿秀嚇得不敢動彈,連我也情不自禁地打了一個寒噤。
“寶寶不怕,寶寶乖乖……”林茉輕輕哼着歌,轉過頭望着我:“小越,看看我的女兒漂不漂亮?你看她眼睛多大呀,和我小時候一模一樣,你看,她在對你笑……”
黑暗的屋子,聽到這樣的聲音,我頭皮發麻,但這種情況下只能順着,不能再刺激她了,只好說:“真是個漂亮寶寶呀。師姐,寶寶叫什麼名字?”
林茉一本正經地回答:“小名兒叫飄飄,大名還沒起呢。哎,小越你幫我抱下寶寶,我去給寶寶沖奶粉,阿秀這笨丫頭,奶粉也沖不好……”絮絮叨叨中,雙臂一伸,將一團空氣送到我面前來。
我硬着頭皮伸出胳膊,假裝接過嬰兒的樣子,雙臂間陡然感覺到透骨奇寒,“刷”全體頭髮都站起來了,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一種沒來由的恐懼剎時籠罩了我——
這,這怎麼回事?這種感覺……
“哎呀,你輕些,這樣大力會弄傷寶寶的!”林茉嗔怪着,糾正我的“抱嬰姿式”,起身沖奶粉去了。
我雙臂僵直,感覺越來越冷,身體不受控制地打着哆嗦。奶奶的,真見鬼了!我……我莫非真撞鬼了?
突然想起《天機不泄錄》上有一種秘法:童子尿或者純陽涎(童男血)配以上清太乙咒可驅退惡鬼。
大爺爺從小教導我“女人是妖精,沾不得碰不得”(他是少年時遭到榆樹精的“性侵犯”,留下心理陰影了),雖然我沒把這當回事,但也確實在女色方面比較嚴謹,活到26歲,還沒破身,雖不是童子,但卻是地地道道的童男之體。
事不宜遲,我輕輕咬破舌尖,一口血沫噴了出去,“諸鬼閃避,邪靈現身,急急如律令!去~~~”
“吱!”耳中只聽一聲尖利的哭聲,手臂一輕,我揉揉眼睛,發現前面地板上竟然趴着一個胖胖的嬰兒,光着**哇哇大哭,連哭邊用手背抹眼淚,還不時從指縫裏偷瞧我。
我倒!打死我也沒想到會真的看到一個寶寶,就算是鬼……鬼寶寶,也太可愛了吧?
“喂……你……別哭……”我有些慌了,心裏很自責,這麼大一個男人,欺負一個寶寶算什麼本事啊,雙手去抱它,手臂卻直接在它身上穿過去,我一呆,正想說話,林茉三步兩步從廚房裏跑了出來,伸臂將寶寶抱在懷裏,“寶寶不哭,媽媽在這兒,寶寶乖,媽媽的心肝……”一邊哄着,一邊狠狠地瞪我,怪我欺負了孩子。
寶寶在林茉的哄慰里,很快就不哭了,趴在她的肩頭抓她的頭髮玩。
“天哪!師姐!”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難道這寶寶真是林茉的孩子?抑或說,這寶寶是林茉前些時墮胎下來的嬰靈?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是怎麼回事?”
林茉白了我一眼,抱着鬼寶寶在客廳里踱步。我回頭看看,阿秀正小心翼翼地拿着奶瓶從廚房出來。我上前接過:“阿秀,你去睡吧,這裏沒事了。”
“是!”阿秀欲言又止,望了林杠茉一眼。
我知道她在怕什麼,“沒事了,都有我在呢。你好好休息,把門關好,什麼事情也沒有。”
阿秀點點頭,依言回到自己的房間。
這時,我的心稍稍定了下來,怕什麼怕啊,《天機不泄錄》裏捉鬼的法術不少呢,這小鬼如果害人,就不信鬥不過它。現在我對《天機不泄錄》已信了個十成十。
“師姐,究竟是怎麼回事?”我問林茉,非把事情弄清楚不可。“這小孩哪冒出來的?”
林茉瞪了我一眼,不高興地說:“你才是冒出來的呢!這是我的寶寶,我生的。”
“別鬧了我的大姐!最近發生這些事,我一直沒問你緣故,可這並不代表我不關心你!這孩子……這孩子……分明……不是人……”
“你再說!”林茉憤怒地叫了起來。“你才不是人哪!”
“好好好,我不跟你鬥嘴,你只要把這小孩的來歷給我交待清楚,我就承認我不是人!”苦笑,罵自己不是人,我這是圖什麼呀!
林茉慢慢坐在沙發上,窗外微弱的光線投射在她的臉上,有種詭異的憂傷。她定定神,似乎在考慮應該從哪兒說起。
我則在心裏琢磨,書里怎麼寫的來着?捉鬼需要硃砂、桃木劍,白雞血、黑狗血、女人的月事穢物(用過的衛生巾?),前面的還好找,女人穢物我上哪弄去?女廁所我也進不去呀,給人知道不被當流氓就是當變態……
一抬頭,驀地發現鬼寶寶兩隻小眼睛詭異陰森地盯着自己,似乎發現我正對它圖謀不軌。靠,你瞪我幹嗎?比眼睛大我怕你啊?
林茉輕咳一聲:“小越,我出事這段時間來,多虧你照顧了。”
開場白來了,我忙坐正身子,專心聽話,並不搭言。
“我從來沒跟你說過,我前段時間交過一個男朋友。”林茉的聲音里有說不出的傷痛,“那不是我不想告訴你,而是這個男朋友見不得光,或者說,在我們的交往中,是我見不得光!”
甭問,肯定那男的有老婆。我心想,不過還真是沒料到林茉會降格做情人。
“他是一家大地產公司的總經理,41歲,相貌不算特別英俊,但很有魅力,而且非常善解人意,年初我在一次採訪時認識他,這樣好的人,卻娶了個醜惡的老婆,因為岳父是政界高官,他的事業是依靠老婆才做起來的,因此老婆飛揚跋扈,他很不快樂……”
“——”(此處省略大段純情+色情文字描述,主要是那有魅力的總經理是怎麼從善解人意到善解人衣的過程,總之就是先認識,然後感覺不錯,然後師姐就愛上人家,然後鏡頭就轉換到床上。)
兩人有了親密接觸,林茉不小心中彈懷孕,那總經理一看不妙,動員她墮胎,林菲在上大學的時候就信了天主教,說什麼也不肯把孩子打掉。總經理竟然趁約她用餐時,將米非司胴混進她的水裏,騙她服下。結局是引起林茉大出血,幾乎就丟了性命,而且還造成她終身不能懷孕的後果。
這種痴心女子負心漢的故事雖然見得多了,但這一次發生在我師姐的身上,還是把我氣的夠嗆。我一恨林茉不爭氣,好好的人不當非要去做情人;二恨那個總經理,丫的也太卑鄙無恥了,有這麼欺負人的么?佔了人家的便宜,還差點要了人家的命——林茉現在這模樣,比死強到哪裏去?
“小越,你一定在恨我對不對?”林茉看出我的想法,輕輕地說:“其實我也恨自己,不過——”她聲音忽轉凄厲:“我現在更恨那個人!我不恨他拋棄我,恨他害死了我的孩子。”眼睛裏迸射出怨毒和陰狠,懷裏的鬼寶寶七竅里突然流出鮮血,一滴一滴地落在林茉的肩上,凄凄慘慘地哭了起來,這情景實在恐怖瘮人。
“師姐!”
“我不會放過他的、不會放過他的、不會放過他的、不會放過他……”她祥林嫂似的一遍遍念叨,緊緊的摟着鬼寶寶,狀若瘋狂。
鬼寶寶揮舞着小手替林茉擦眼淚,可是它的手只能虛無地在媽媽的臉上觸摸,根本碰不到。急得發出“呀呀”的聲音。
我的眼睛有點濕了,這寶寶雖然是鬼物,但與林茉的母女之情,仍然深深地感動了我。
正在這時,鬼寶寶忽然身子一挺,從林茉的懷裏爬了出來。
林茉大叫,去拉它的小手:“寶寶別走,寶寶別走……”
鬼寶寶留戀地看看她,在地板上爬了幾步,虛影漸漸的淡了。
“鐺!鐺!鐺!鐺!鐺!”客廳的掛鐘敲了五下,清晨來臨了。
林茉抽泣起來,聲音低不可聞:“就是這樣,寶寶晚上來,白天就走了,也不知道她會陪我多久……”
我心裏也很難過,不知道怎麼勸慰她。類似鬼寶寶這樣被摧殘的嬰靈,先天就帶着無窮的怨念,但由於靈體弱小,大多數都不能被人感知。林茉本身的怨恨很深,而且與鬼寶寶血脈相連,鬼寶寶感受到這種怨氣,因此母女才能夠陰陽相見。不過,這種虛弱的靈體,如果不及時回去轉生,一般支撐不了多久,很快就會魂飛魄散,連輪迴的機會都沒有。
“我……也許有辦法讓寶寶留下來……”我話一出口就後悔了。
林茉驀地抬起頭,眼睛裏有了一絲生氣。
“我是說……我看過一本書,記載了一個奇怪的法術,可以把死去親人的靈魂留下。”望着林茉漸漸發亮的眼睛,我暗自嘆了口氣:“不過,那個法術需要用死者的血肉毛髮才能完成。寶寶它……”它連人形都沒成,哪裏來的血肉毛髮?
林茉盯着我,好半天,倏地站起來,奔進廚房,片刻之後,手裏握着一個小小的玉質首飾盒回來。她輕輕地打開盒蓋,我伸頭望去,裏面是硬幣大小的一團粉紅色的血肉。
我一驚:“這是……”
“寶寶!”林茉嘴裏輕輕地吐出二個字,臉上的神情又愛憐又怨恨。
我真沒想到,林茉竟然把墮下的寶寶胚胎留了起來,一時間心裏寒寒的。長長出了口氣,“好,我回去準備一些東西,咱們試試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