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流產
我不知道我睡了多久。只知道我醒來的時候,已經身在醫院裏了。
惺忪睜開雙眼時,只見周圍一片白,像死了到了天堂一樣。
想想,的確是身體有部分的器官已經死了,比如我的心已經死了。我是寧願已經死了,也不用現在像抽筋扒皮的這麼痛苦。
“她醒了。”聽到有人在我床前說。
“美茜,美茜。”
有人喊我的名字,我朝那個方向看去。
啊,怎麼是佳玲?佳玲回來了。
咦,她怎麼變樣了?剪了個齊肩短髮,人也胖了一圈,樣子也比以前憔悴了,是出差加班太累了吧。
“佳玲。”我輕聲的應着,伸出手去摸她的手。
“美茜,你不要動,好好躺着。什麼事兒都等你身體好了再說。”她接着我的手,笑着。可是笑得嘴角有點扭曲,是個苦笑。
“嗯”,我朝佳玲的身後的窗外看去,外面陽光燦爛,玉蘭樹的花香隨風飄了進來,一切都是那麼美好。有佳玲在我的身邊,我心裏放鬆了許多,覺得自己的身體輕飄飄的,軟綿綿的,慢慢的又睡過去了。
在睡意朦朧中,聽到有人說話。
“你先不要告訴她,等她身體好了再說。”有個男聲說。
“我知道了,也不用你說。”有個女聲說。
“要不你先回去吧,我來看着她。”那個男聲說。
“不用,我還可以挺一下。”那個女聲說。
“你自己身體也不方便啊。”那個男聲說。
“沒事。”那個女聲堅持道。
“那行,我先回家換件衣服,晚上來替你。”那個男聲也堅持道。
我翻了翻眼睛,無力睜開,又跌入夢鄉了。
在夢裏,我見到王曉斌要坐一艘船到一個很遙遠的地方,他站在高高的甲板上向我揮手。我向他伸手,向跑向他,想到他的身邊去。可是晚了,那上船的懸梯已經收了。船慢慢的往遠方駛去,越來越遠,越來越遠,我再也看不王曉斌的身影了。
“曉斌”,我一掙扎,醒了,摸摸枕頭,又是一片濕。
在醫院躺了兩天,我終於感覺有點力氣了。
每天,佳玲和周凱來輪流看護我。
這天佳玲來了,在我床邊勺着湯。
“佳玲,這兩天麻煩你和周凱了。”我感激的說。
“沒事。”佳玲吹着湯,好等湯涼些給我喝。“周凱比我上心,這湯也是他煲的。”她語氣里有點酸。
“周凱對你還好嗎?”我詢問道。
她停了停,咬着嘴唇,欲言又止,只是木木的用勺子在湯里划著圈。
“美茜……”過了一會兒,她抬眼看我,像下定決心似的說,“不管怎麼樣,周凱對我真的很重要!”
現在的佳玲和以前不太一樣。以前的她像個耀眼的太陽,說話手舞足蹈,做事總是興高采烈。現在的她,總不太笑,低垂着眼瞼,像在想事兒,衣服也沒以前講究和時尚了。如果以前的她像個光鮮的職場麗人,現在看起來倒像個平淡的家庭主婦。女人,是不是都這樣,心裏有了愛的人,才會甘心的洗手做湯羹,甘心的為這個男人平淡下去。
我看着她的眼底里的溫柔和堅定,一時不知該如何回應,心裏只有滿滿的心疼和憐惜,只能柔聲的安慰她,“我知道的,佳玲,我一直都知道的。”
後面大家都沉默着。直到護士過來發葯。
“林美茜,你今天好一點了,要開始吃清宮的葯了,快點排乾淨,對你的身體也好。”護士對我說。
“哦,”我腦袋有點轉不過,什麼“輕功”?還想再問一下的時候,護士卻已經走開了。
我覺得有點奇怪,輕功的葯是什麼葯?快點排什麼?
怪也只能怪自己對“清宮”一詞一竅不通。
佳玲看出我的疑惑,“護士是說排熱的葯,快點退燒對你身體好。”她主動的向我辯解着。
“哦,……可是,現在我沒什麼燒了啊?”佳玲的解釋解答不了我的疑問。
“不過,說起來真有不舒服的地方,就是腹部總是很痛,比以前來月事時痛多了,我是來月經了吧?”我問佳玲。
“嗯嗯,”佳玲眼神左移右閃的,並不正面回應我。
“來,湯涼了,可以喝了。”她把碗順勢遞給我。隨後,她就把這個話題岔開了。
說著最近周凱又送了她什麼禮物,周凱對她可捨得花錢了。說這話的時候,佳玲的臉上忽然有了一絲亮光,眼神里有一種小得意的神情。這時候的佳玲很美,我都看呆了。佳玲覺得周凱是愛自己的,否者他怎麼會捨得對自己花錢呢?看一個男人愛不愛這個女人,就是要看他會不會為這個女人花錢啊。
“那他對你體貼不?”我又問到。
聽了這個問題,佳玲皺了皺眉頭。或許她覺得“體貼”這詞太抽象了,不好理解。
“嗯,還行。”佳玲支支吾吾的,“就是有一點,我們一起完那事之後,他就把我丟開一邊了,不說話。我問他話,他也不答。有些時候,我搞不清楚他在想些什麼。他什麼事也不會跟我說的。”佳玲輕聲的說。
在醫院裏住了一個多星期,終於要出院了。身體好像是給治好了,可是,總覺得我的心永遠都不能好了。
這天辦出院手續。只有周凱一個人過來。佳玲要上班。周凱搶着把東西都收拾好,包括病歷。我要拿了放到我包里,他也不肯。他說,要拿了才能去辦出院手續的。我也不懂,只好隨他。
我到洗手間去換好衣服,把病號服丟到回收衣服的籃子裏,在洗手台的鏡子裏擺弄着頭髮時,洗手間走進來一個人。我一看,就是那個給我發葯的護士。她過來洗手台洗着手。
她一抬頭,看見我的臉,認出來是我,說“出院啦?”
我點着頭,連忙應着,說“是啊。謝謝你這幾天的照顧,辛苦了。”
她回笑了一下,說,“沒什麼,這是我們應該做的。”
不一會兒,她洗好了手,看我弄好頭髮要走,又對我說,“不過,雖然你的月份少,可是流產對一個姑娘家來說也不是小事情,你回去之後還是要靜養一段時間的,不要忙着上班啊。叫你那位給你多燉點雞吃,把小月子做好。你還年輕,以後會有的。”她關心的說道。
我聽了整個人一震,“流產”兩個字意味着什麼,我還是懂的。
“你說什麼?我不明白。誰流產了?”我聲音有點抖。
那個護士有點懵了,“不就是你啊,剛進來時流血檢測到懷孕了,應該兩個多月了,可是一直流血也沒辦法,保不住。還好月份小,葯流也行。你那位沒和你說啊。”她看我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也呆了呆,一激靈是不是說了些病人是不該知的話,趕緊抽身走人了。
我一人立在洗手台前,頭一陣暈眩,只能用手支着洗手台才不至於倒下來。
頭這麼那麼重,我低垂着頭。此時,眼淚卻已經像散了的項鏈珠子一樣,一滴滴的落下來了。
我和王曉斌的小孩,沒了。
我撫摸着腹部,可憐的小小的胎兒,連萌芽也沒出已經永遠與這個世界別離了。
可是,另一個王曉斌的小孩呢?另一個他的小孩,那個他和娜娜的小孩,卻能被那麼多人呵護着,因為他,王曉斌還拋棄了我!就是要讓他能有個完整的家。……而我的小孩卻這樣就沒了?人和人之間,為什麼差別就那麼大?!
周凱等了很久,終於見我從洗手間裏蹣跚的走出來。
“怎麼這麼久?我這邊都已經搞好了。”
他上來扶我。我瞪了他一眼,狠狠的甩開他的手。他看了看我,臉色安靜下來,卻不說什麼。
回到家,我一個箭步衝進房間,反鎖了門。我把自己鎖在房間裏。此時只想自己一個人好好靜一靜。
任周凱和佳玲在門外喊。任師傅林江海在外面勸。我蜷曲在床上,捂着耳朵,都不應。
什麼都沒有了。
現在沒有什麼可在乎的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