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7章 伏殺

張力是委託黃博成發的請帖，商賈們都是人精，又在城中困了這麼久，各家商隊的底細早就摸得一清二楚，那黃博成響噹噹的字號，在商賈們的心底還是有一些分量的，而且，更重要的是，請帖上將張力的身份交代了出來……前安西軍校尉。

在如此艱難的局面里，一個貨真價實的軍人意味着什麼，商賈們心知肚明……他們不約而同的把生存的期望提高了兩分。儘管只是“前”安西軍的校尉，但是，僅僅憑着中間三個字就已經夠了。

安西軍……在西域這塊地面上，還有什麼比這三個字更有威懾力呢？

當然，要以一己之力，在短短一個下午加傍晚的時間就說服這麼多人，實在有些勉強……張力也壓根沒打算讓所有人心服口服，只要對方能照自己的安排做就行了。信任是由實際成果建立的，說得天花亂墜還不如顯而易見的結局，他只需要一次小小的成功而已……

“石頭，餓了嗎？”，張力深深吸了一口氣，讓入夜的寒風填滿了整個胸膛，神智越發清醒，瞄了一眼站在旁邊默然不語的石頭，曬然笑道。

從胡思亂想中回過神來，石頭尷尬的點點頭，神色一凝，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首領，我們來得及么？”

石頭知道張力的目的是要整合城中的商隊力量，讓大伙兒能平安度過這一關，但此時的他已經不是當初那個懵懵懂懂的半大孩子，越來越豐富的閱歷讓他學會了獨自的思考，用自己的判斷去衡量是否值得……他隱約覺得，張力最需要的是時間，只要有足夠的時間，以張力的能力，一定能扭轉不利的局面。

可是，偏偏他們最缺少的就是時間……糧食已經見底，恐慌的情緒在在不斷蔓延，整個城池就像是溺在水中的人，漸漸的沉下去。張力必須得快，得搶在馬賊動手的前面將商隊們拉出泥潭，留給他的機會已經不多了……

“我不做沒把握的事……”，對於石頭的底氣不足，張力並沒有生氣，而且，還覺得非常欣慰，他很高興石頭能有自己的見解。一個老是習慣於聽從首領的孩子不是他希望的看到的。

石頭從張力的眼神中看到篤定與自信，這種樂觀的情緒總是讓人放心。有些時候，信心本來就是難以估算的力量。

“我們先吃飯吧，吃飽點，晚上還有事情做……”

張力看了看黑透的天色，眼神中莫名閃過一絲狠辣的情緒，這個小細節被石頭捕捉到了，他知趣的沒有多問，只是蹲下身子，將綁在腳上的繃帶又緊了緊。

梆子響過三聲，打更人的腳步從院落外面遠去，石頭閉着的眼睛微微睜開了些，從窗戶斜開的縫隙中探視外面的情況。

當做晚飯的駱駝肉味道有些酸，但已經面臨斷糧的困境，大伙兒自然不會挑剔，石頭吃了一大碗肉后，便默默的回到了一間簡陋的屋子……這是他和幾個弟兄臨時的卧室，乾草鋪在柴火上，再蓋一層褥子，人躺在上面，背心有些涼。

石頭將毯子裹在身上，和衣斜斜躺着，閉目養神。與弟兄們的鼾聲如雷相比，他睡不着……張力的話里給了他足夠的暗示，今天晚上，註定是個不眠之夜。

猛然間，另外一間屋子裏的燈火短暫的亮了一下，隨即又熄滅了，石頭心中一凜，悄悄掀開毯子，躡手躡腳的從鋪上下地，將彎刀別腰，長弓掛起，輕輕推開門走了出去。

寒冷的風吹得他打了一個寒顫，石頭深吸一口氣，凝聚起目力，朝着院子中間走了過去，他已經瞧見那兒站在幾個熟悉的人影。

“嘿，五哥，這小子倒是機靈。”，還沒等石頭靠近，一個黑影已經笑出了聲來。

院子中間的，都是石頭的老熟人，牛伯，孫猴子，許駝子，還有錢小六……當然，張力站在他們中間，格外顯眼。

說話的正是孫猴子，他瞧見石頭的眼神中，隱隱帶着欣慰，畢竟，石頭單獨講他收集來的情報安全的交到了張力的手上，這其中還幹掉了兩個武藝不錯的馬賊，對於一個孩子來說，完全是件了不起的成果。

石頭不知道孫猴子等人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裏，他開心的笑了笑，但卻什麼話也沒說……毫無疑問，現在不是敘舊的時候，張力這麼大半晚上將他們聚起來，肯定有要事。

“好了，咱們時間不多，長話短說……”

張力看了看在場眾人，除了石頭之外，都是跟隨他許久的老夥計，當下也不客套，沉着臉說道，“猴子，下午的時候，黃博成已經將我的計劃帶給你知曉，你覺得如何？”

說到正題，孫猴子少有的嚴肅起神色，眼神中一股歷芒閃過，“我看行，非常時期非常手段，不動點真格的，那些人當真以為我們是軟柿子。”

得到了弟兄的支持，張力板着的臉上露出一絲笑容，點頭道，“好，咱們就按計劃行事，這是北庭城的幾處要道，要出城，必然得從這些地方經過，我們分頭辦事，切記不要走漏風聲。”

石頭聽到這句話，突然明白了為何張力並沒有將其他熟睡的弟兄都叫醒的原因，看起來，他們要做的事有些隱蔽呢。

“石頭，你和我一組，走吧……”，張力一邊說著，一邊將幾張羊皮紙分發給眾人，這是也不知道他從哪裏搞到的北庭城的地形圖，幾乎是從上空俯瞰整個城池，各個位置標註得一清二楚，連石頭這種不識字的人都瞧得真切。

當下眾人也不多話，相互道了珍重后便各自散開，石頭緊跟在張力後面，貓着腰貼着牆角走，拐過幾道彎之後，便行到了主道上。商隊的戒備比以前加強了許多，這麼晚了還有人舉着火把在街上來回巡視，張力衝著石頭使了個眼色，叫他不要輕舉妄動，瞅着衛兵巡邏的死角再過去。

兩人一路夜行，花了幾株香的時間，才來到張力所說的要道口，這是一處開闊的高地，丁字形，一邊通往南面城門，另一邊則通往城內的集市，沿着主幹道橫切而入，周圍頗為空曠，沒有什麼可以遮擋的建築。

張力打量了一下地形，揮揮手將石頭行到身邊，低聲耳語道，“我們埋伏在道路兩旁，挨着那邊的拐角有個陰影，你縮在裏面不要動彈，沒有我的吩咐，不要出來。”

石頭點頭答應下來，他也在觀察四周，不經意間眉頭皺了一下問道，“可是，你要藏在哪兒？我要是隔得遠了，看不清楚。”

他擔心的不無道理，這裏實在太過空曠，幾乎沒有其他的可用於隱蔽的地形，而且天色這麼黑，只要相隔幾米遠，就很難看清對面的動作。

張力詭異的咧咧嘴，反問道，“誰說我要藏起來了？”，他一邊說著，一邊就近指了指丁字形路口處，石頭順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見那裏有棵枯死的白楊樹，似乎是城內人刻意留下的路標，生長的並不大，不足以遮擋人的身形，只要湊得近一些就能看得清楚。

“我就站在樹下，今兒晚上巡邏兵不會經過那裏。”，張力淡淡的語氣中帶着肯定，顯然事先做好了打算。

這裏是要道口，巡邏兵沒有理由不從這裏巡查……除非，他們刻意不來。

石頭似有所悟的點點頭，也不多話，按照張力的指示，將身形縮在了拐角的陰影里，他蜷縮着一動也不動，彷彿跟黑夜融為了一體，只要不走到身邊，根本發現不了這裏還藏着一個人。

而張力則獨自行到樹邊，隨意的靠在樹榦上，連遮掩一下的意思都沒有，他甚至閉上了眼神假寐，只是時不時的望着主幹道臨近內城的那一側……沒有光亮，筆直的土路在視線里消失在黑色的夜幕中，僅僅能看到二十幾米遠。

從石頭的角度，能清楚瞧見自家首領的位置，畢竟，那地方太顯眼了，想不看見都難。他知道張力不是個狂妄的人，那種擺明了陣勢嚇人的事情他是不會做的，石頭能想到的唯一解釋就是……誘餌。

以自身作為誘餌，將潛伏在黑暗中的敵人勾引出來。雖然石頭不知道張力到底想要對付誰，但他絲毫不敢大意的閉住了呼吸。

如果他的預料是正確的話，那麼，他就是張力最大的底牌。石頭驟然覺得壓力來了……這是一種冒險，更是一種信任，張力願意將後背交給他，那麼他必須得拼出性命去做出回報。

在寒冷的夜幕中，除了風聲，四下里一點動靜都沒有，黑色的蒼穹里透露着絲絲詭異，沒有半點火光，視線範圍僅限於二十餘米之內，在這種壓抑的環境裏，石頭只覺得手上和背上全是冷汗。

他精神狀態很亢奮，與第一次跟隨張力並肩作戰，在土堡里對抗羌族人一樣，心跳跳的很快，拳頭捏得很緊，身上的汗毛都豎起來了……這種大戰來臨前的刺激感讓他格外清醒，枯燥的蹲守了將近小半個時辰，卻連一絲疲憊感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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