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當關

人間之里，此時並未下雨。

廣場上的對峙已經持續了很長的時間，數百名稗田家的護衛與人數相近的警備隊成員，緊張的看着彼此，已經疲憊。

高台上點燃了火把，照亮了這片角落，九空熏坐在案后，看着案上的名單靜靜的思考，稗田阿求跪坐在他身旁，沉默不語。

上白澤慧音與藤原妹紅，跪坐在高台前，也沉默不語。

面對着即將到來的處刑，他她不知道能撐多久，更無法離去，所以只有等待。

稗田阿求的臉色有些難看，因為此時她代表了人里的態度，然而此刻她只能等待。

等待？為什麼要等待？難道上天還會給予他們這些人類救贖？

沒有人知道等待什麼。

等待殺戮的命令，還是和平的到來。

知道處刑是在三天後的妖怪們，也覺得這種等待未免太漫長了一些。

只有九空熏知道八雲紫在等什麼。

在等待一個人的到來。

或者說，是那個人死亡的到來。

劍哉的到來，他的死亡，便是這場處刑的結束。

九空熏知道，卻不在意，因為他清楚那是必然的事情，不論是今夜，還是三日後，他的死亡總會到來。

所以他還是像白天一樣，非常認真的劈着柴，撿着木頭，然後堆到寺子屋中央，堆的很仔細，就好像在座一件精緻的工藝品。

隔着一堵牆，牆外無數人在看着他，他在牆這邊堆柴。

因為時間很充裕，他劈了很多人里的房，現在甚至可以奢侈到把那些被燒得烏黑的拆堆到最下方，只把乾淨漂亮的、形狀完美的放在柴堆最上方。

乾柴堆已經堆成了一座高台，密密麻麻像是一座墳墓。

柴堆最上方，插着木樁，橫豎兩條，像是個人，也像個十字。

木樁上掛着一段繩。

繩子和木樁是用來綁人的，那些柴是用來燒人的。

他挑選木材的動作沒有停止，神情很認真，情緒很平靜。

聽着妖怪山上空越來越響的雷鳴，輕輕跟着頌唱，音調很有趣，似在唱歌。

「我們自己，就是道路、命運以及生命。」

他抬起頭來，視線越過人里，落在西方，妖怪山電閃雷鳴的山頭，臉上露出若有所悟的神情。

便在腰間天叢雲劍輕微搖曳時，雷聲結束了。

九空熏神情微凝。

雷聲停止，只代表了一件事情。

博麗巫女‘死了’。

九空熏站在高台上，看着妖怪山的方向不由生出很多感慨，沉默無語很長時間。

在博麗靈夢面前，他始終是失敗者。

潛意識裏，所有的人類都會在博麗巫女面前有些自慚形穢，甚至有些本能的厭惡。

今天她終於‘死了’，從此世上再也沒有樂園的巫女。

只有被囚禁在妖怪山的一隻金絲雀。

想到這裏九空熏的心裏沒有絲毫愉悅之情，反而有些空虛，或者，那是因為她不是被他擊敗的緣故。

或許他再也無法彌補這種遺憾，這很遺憾。

幸運的是，劍哉還活着，還有機會被他親手殺死。

……

……

「還不能放棄。」

那人沉默片刻，然後說道。

「只要活着，一切都有可能，那為何要走？」

魂魄妖夢站立的位置，在魂魄妖忌踏足過的山腳處，妖怪山的最下方。

護山天狗正在不斷像她衝來，劍光縱橫間，不時有鮮血揮灑。

她只是站在石階上，沒有別的去除，手持長劍，遇着有人來，便是一劍橫掃而去。

她不是大丈夫。

但她當關時，同樣萬夫莫開。

看着這名穿着單薄衣裳，明明年紀很小卻依然裝作老成的少女，大山伯大天狗眼中流露出強烈的敵意，更多的是震撼不解。

他只是不解，她是如何支持到現在的？她身上的那些傷痛去了何處？那具小小的身軀里究竟有多少力量？

魂魄妖夢的確非常疲憊。

被九空熏擊敗那天，她孤身一人突破了圍繞人間之里的四道防線，她遇到了三十六場戰鬥，擊敗了四十七隻天狗，受了十四次傷——無論危險或平淡，她都是一人，無論傷勢輕與重，她都在流血，不停地流血。

她堅持了下來，沒有倒下，在追尋到魂魄妖忌那一絲氣息的瞬間，又行千里路，來到了妖怪山。

她已經疲憊至極，搖搖欲墜，但她還是揮着樓觀劍，站在山下，唱着這處漂亮的打戲，無論誰也無法攔住她。

大山伯天狗挑眉，眼眸驟然變得明亮，手中的劍，變成一道筆直的線，刺破風雨寒，瞬間來到了魂魄妖夢的身前。

天狗的劍，都是快劍，但是劍不會離手，手與身都是那道線的一段。

劍鋒冰冷，映着地面的鮮血，直刺魂魄妖夢的眼睛。

魂魄妖夢沒有閉眼，眨都未眨，盯着彷彿雷電一樣而來的長劍，感受着其中隱藏大妖怪一般的力量，沉默的拔出兩把劍，轉身挑飛。

面對大妖怪，她沒有留手，嬌小的身軀變成綻放的櫻花，生命二刀流的每一絲精髓，都在這意思一號的身法上。

她手中的這把白樓劍，原本是魂魄妖忌的劍——十年前，魂魄妖忌將這把劍交給了妖夢。

接過劍，奉西行寺為主，成為白玉樓的庭師，其後這把劍，便一直握着她的手中——看起來是劍，本質便只有斬，魂魄家劍意深藏其中，曾在冥界斬幽魂，也曾把魔炮斬兩段，異變時，在幻想鄉也戰的所有人刮目相看，不敢亂動，也曾在後廚陋巷切過白菜邦。

此時魂魄妖夢全心全意，全力刺出，縱然天狗的劍快若閃電，也揮灑不見。

所以劍，微偏，刺中了魂魄妖夢的左肩，然後極為犀利的上挑。

魂魄妖夢依然稚嫩的面容上，神情不變，繼續向前，一往無前。

大山伯天狗的眼中，閃過一絲忌憚，蒼白的臉上佈滿了不正常的紅暈。

只是相遇瞬間，他便告敗，受傷。

敗在了一往無前，同歸於盡的覺悟上。

肩膀重傷，筋骨未斷，所以魂魄妖夢沒有收手，腳掌一踏，踩碎周遭十七塊青磚，如飛石般不死不休！

樓觀劍舉起，落下便要刺中天狗的面頰。

順勢倒飛的大山伯天狗眼中卻沒有太多懼意。

魂魄妖夢神情寧靜，似乎也猜到會有別的什麼事情即將發生。

果然，有異變產生。

一片黑色的羽毛，忽然飄落在空中。

羽毛並無實質，純粹有妖力構成，優雅卻不弱小，散發著湮滅一切的味道，顯得極其強大。

黑色羽毛的出現，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魂魄妖夢的目光，更是盡數落在它的上面，因為它正好盛開在她的面前。

她並不意外，猛然一劍斬下。

從那夜到今夜，妖怪山表現出來的態度很決然，志在必得。

魂魄妖夢，知道妖怪山內必然有真正的強者，她甚至猜到了博麗巫女遲遲未歸的真相。只是時間已經過去了一夜，她心中不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她做出要與大山伯大天狗同歸於盡的姿態，就是要逼那人出手。

所有的專註，其實根本不在大天狗身上。

她等的就是天魔出手的這一剎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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