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她說著回頭沖新民一挑眉毛,新民意會的笑笑,說道:“那你還不趕緊回?天黑蘭!”
“那我走蘭,慧姐。”王心對雅慧說道,“拜拜!”
“用不用我送你?”新民拉開門沖外面叫道。
“你覺得現在還有人敢打我的主意了?”王心回頭笑道。
沒一會兒,又一陣風似的跑了回來,向新民一伸手,“書!”
新民上炕找出來遞給她,“明天來拿就行蘭,還值得你跑回來一趟!”
“我還怕你明天不借給我了!”王心俏皮的一歪頭說道。
“給!”新民拿書拍了一下她的頭,“早要這麼用功,早學成個材第蘭!”
“現在也不遲哇。”王心道。
“趕快往回走哇,天黑蘭。”新民道。
“是了,”王心扭頭就走,“要不把老豬拉子凍死呀。”
新民直看着王心跑出了院,才關上門。搖頭笑道:“這個王心。”
雅慧把飯端出來。兩個人一聲不響的吃着飯。
“肥肉!”新民指着雅慧的嘴說道。呲牙咧嘴的,好像肥肉是咬在他嘴裏一樣。
雅慧這才覺得嘴裏肥膩膩的,打了個冷顫,趕緊吐了出來。
“快吃口鹹菜,”新民夾了一筷子鹹菜遞過來,“吃口鹹菜壓一壓。”
雅慧看了看新民。
“看甚了,快吃呀!你不噁心?”新民道。
雅慧張口,把鹹菜咬在了嘴裏。
“好點兒沒?”新民探過頭來看她。
雅慧扒了口飯,點點頭。
“我跟你說這個王心。”新民又道,“以前還覺得她挺成熟的,有那麼股狠勁兒。現在才知道,那都是表面上的,你看她現在那個樣兒,就跟個娃娃一樣。”
新民說著又忍不住笑了起來。
“可能是現在的心情跟以前不一樣了吧。”雅慧淡淡地說道。
忽然想起來,王心對她的稱呼也不一樣了。以前她叫她嫂子,現在一下又叫成了慧姐。
“你這話說對蘭!”新民指着她說道,“就是心情不一樣了,她以前那樣,你讓他笑哇她能笑出來了?”
雅慧攪着碗裏的飯,想說王心的笑也分是跟誰了。看了眼新民,又沒有做聲。
“你咋光扒拉不吃?”新民看見了問道。
“不想吃。”雅慧放下碗道。
以前她只要一說這話,新民就趕緊放下碗,看她是怎麼了。
可新民只是把碗伸了過來,說道,那就給我扒進來哇,省的明天又吃剩飯。
王心再來了,雅慧總由不住端詳她。越看越覺得王心長得就是好看。不是漂亮,是好看。除了一雙顧盼生輝的眼睛以外,鼻子太塌,臉盤太大,嘴還是個地包天。可這些單件看起來都有些缺陷的五官組合在一起,感覺就完全不一樣了,有一種很特別的風情。越看越有味道。
難怪人都說情人眼裏出西施。一個再不起眼的人,看得久了在視覺上也會有種依賴感,再看別人反而覺得不入眼。
雅慧空前的不自信起來。新民一早看見她又是換衣服,又對着鏡子左照右照。就問:“你今天要出門?”
雅慧訕訕的啊了一聲。新民一走,她就趕緊把衣服又換了下來。以前在家只穿着一身舊衣服,照鏡子也是為了看看臉洗沒洗凈,頭髮梳沒梳整齊。難怪新民會這麼問。
可還是忍不住又拿起了鏡子,怎麼說也是快三十歲的人了,臉是白,但沒有一點兒光澤。皮膚松還滿臉雀斑。雅慧對着鏡子模仿着王心的眉目風情,泄氣的把小鏡子扣在窗台上。
好像故意在跟她唱反調,王心那張臉卻跟注了水一樣,越來越嬌嫩。
偶爾一天王心沒來,新民又恰好不在,雅慧就不由得想,他們是不是在一起。再一想,她那樣對他們,他們卻這樣對待她,還避開她,心裏就一陣無名火起,恨不得把眼前的東西砸個稀巴爛。
黑眼子來找她,讓她跟着去一趟王老五那裏。
這要在以前,雅慧想也不想就拒絕了,黑眼子和王老五都在她的交往黑名單之內。新民不喜歡這兩個人。可今天,雅慧實在憋屈的不行,就跟着黑眼子出來。
還沒進門,就聽見小賣部里人煙吵鬧的。雅慧後悔了,就說在門口等黑眼子。被黑眼子拉了進去。
王老五也在,正站在打撲克的人身後給指點着。黑眼子直朝王老五走了過去,雅慧見鳳仙不在,就立在門口沒有動。
“新民媳婦兒。”有認得雅慧的人小聲說道。
雅慧繃著臉,不給他們露出一點兒可供取笑的表情來。
那些人又衝著黑眼子道:“黑眼子,又拿火柴棍棍描了描眉毛?”
黑眼子使勁兒瞪了說話的人一眼,瞪完自己先撐不住,笑了起來,罵道:“討厭!”
男人們笑的更厲害了。
“你們不要說,黑眼子這雙毛花眼眼好看就好看在這兩條眉毛上蘭。”
“黑眼子,你以後不要再拿火柴棍棍描眉蘭,那一根兒一根兒點的多麻煩。還不如把那柳木不浪(指圓木)燒上一根兒,愛咋描了。”
“你咋說那麼個對來了?人家黑眼子就愛那黑不浪!”
又是一陣笑。
雅慧轉身就往外走。王老五追了上來,叫道:“新民媳婦兒,新民媳婦兒!”
雅慧不知道他要幹嘛,就站住了。
“新民媳婦兒,你不要往心裏頭去。這地方的人就只這樣兒,就知道灰說。我剛剛兒罵了他們一頓。”王老五道。
雅慧以為他是專門來解釋的,就低下頭沒做聲。
“我想跟你說個事情。”王老五又道。
雅慧問什麼事。
王老五正要張口,見黑眼子跟了出來,就說:“哪天我再跟你細說哇。”
王老五想讓雅慧幫他看小賣部。鳳仙得了腎病,全身浮腫,軟的連地也下不了。王老五又得看着小賣部,又得招呼收購,還得照顧鳳仙,一個人忙不過來。
雅慧這才知道,黑眼子去找王老五是做什麼。就說:“那你怎麼不用黑眼子呢?”
“用黑眼子?”王老五又是一哼,“那我還不如把這個門市送給她了。”
見雅慧猶豫,王老五又道:“你放心哇,我這雙眼睛看不錯人。誰能靠住誰靠不住我一眼就看出來蘭。只要你能來,咱們就互相遷就的,保准誤不了你家裏頭的事。至於我,你更是放一百個心哇。不要聽人們胡說,說我這麼個那麼個,那都是沒影兒的事。我王老五再不正經也分是誰了。”
雅慧見他說的誠懇,就說得回去跟新民商議。
“那行。”王老五道,“兩口子的事情,商議是對的。那你行不行給我個話。”
雅慧覺得這是好事,一個月二百塊錢!一冬天下來能掙好幾百塊,夠新民掙半年的。可新民一聽就火了。“你以為王老五那錢是這麼好掙的?”新民道,“他們家侄男望女閑人一大堆,有這好事能輪上你?你咋就不動腦筋想一想了?”
“他不是想找個信得過的人嗎!”雅慧委屈的說道。
“他能信得過誰了?你?”新民道,“你哪來的這自信蘭?”
又問雅慧,“他在哪跟你說的?”
“在他門市。”雅慧低聲道。
“是不就是你換衣裳那天?”新民問。
雅慧想了想,還就是,就點了點頭。
“我說么。”新民冷笑。
雅慧這才反應過來,忙道:“不是,是黑眼子讓我跟她去的。”
“我沒給你說,讓你少跟她來往?”新民這下火更大了,叫道。
“我!……”雅慧氣的給了他一拳,“你怎麼就聽不懂人話呢!”
“我就聽不懂!”新民道,“我這就去尋王老五,打主意打在我的頭上蘭,我倒要讓他看看我的頭皮軟硬了!”
“人家要打主意,不去找王心那樣年輕漂亮的,能看上我?”雅慧一語雙關的說道。
“找王心?”新民道,“他不怕他身上多個窟窿?”
“那你是覺得王老五是看中我軟弱可欺了?”雅慧也冷笑。
兩個人不歡而散。一個裏一個外,誰也不理誰。
桂蘭也說王老五翻臉比翻書也快,說的話不可信。雅慧就讓她去給王老五說一聲,就說她不能去。可新民還是不跟她說話,一回來不是看書就是睡覺。氣得牙慧牙痒痒。為了不落下風,一見新民回來,她就先板起臉。
“王心可能是懷孕蘭。”新民這天回來急匆匆的說道。
“誰的?”雅慧下意識的問。問完又覺得不合適,忙看新民。
可新民卻根本沒注意到,只說:“還能是誰的了!”
“小圈的?”雅慧道。
新民點點頭,“王心不想要,你說該咋辦了?”
“王心跟你說的?”雅慧問。
“是了哇。”新民道,“我勸她不要打,你說我說得對不對?”
“她連懷孕打胎這種事情也跟你說?”雅慧笑。
“她這不是有點兒拿不定主意么!”新民道,“才尋個人跟商議商議。”
“那她怎麼不來跟我商議呢?”雅慧道,“這種事情是跟女人好商議呢,還是跟你一個沒結過婚的男人好商議?”
“我這也是碰上了。”新民道,“她正要去小神仙那兒算卦了,碰見我蘭,就跟我說了兩句。”
“王心有王心的考慮,”雅慧想起王心以前說的話,說道,“你別給人家瞎出主意。”
“她有甚考慮了?”新民道,“還不是想走了,不想讓娃娃拖累住?”
“你根本不了解一個當媽的心。”雅慧道。
雙圈子知道王心懷孕了,專門來家裏頭找新民跟雅慧,讓他們幫着給說說話,讓王心把孩子留下來。一再的保證,只要王心把孩子生下來,不管是男是女,他都會把她當成娘娘供着,她要咋就咋。
“就你這副湯水,王心能給你生娃娃了?你看看你住的那個家!那像個人住的地方了?你不是讓娃娃出來也跟上你丟人?”新民道。
“我有了娃娃就不是這樣兒的蘭哇。”雙圈子圪蹴在裏屋的門檻上說道,“我現在這不是沒辦法么!”
新民再三靠實了雙圈子,這才答應幫他勸王心。
王心還是執意不想要。
“還是打了省心。”王心道,“省的前腸子后肚子的,走在哪也牽腸掛肚的不安心。”
“你以為打胎是那麼好打的?”雅慧跟着勸道,“在大醫院都有風險,別說你們這小地方了。”
“哪有那麼嚴重了,我又不是沒打過。”王心笑,“這前後營子,大閨女小媳婦兒,一年有多少打胎的,你聽說過一個出事的?”
雅慧無語,只得看新民。新民接過來說道:“人家誰有事哇還出來跟你說了?再說蘭,雙圈子也可憐了哇。你們鬧成這麼個,以後誰還敢找他了?這以後他就成了老絕戶蘭,你這好歹是他們劉家的一條根哇。”
“不行不行。”王心搖頭道,“你這麼一說,我更不能把娃娃留給他蘭。我得為娃娃一輩子着想了哇,還能把他生在這兒,讓他一輩子出不了頭了?”
“他要是個有出息的,生在哪兒也一樣!”新民道,“生在這兒咋蘭?起碼也見過個天是藍的雲是個白的哇?不比沒出娘胎就讓弄死了強?”
雅慧忙扯了扯新民,讓他好好說。
“反正我們話是給你說清蘭,至於要不要,你自個兒打主意。”新民道。
雅慧不明白新民為什麼會這麼激動,好像這個孩子跟他性命攸關。
新民這才說起,二媽懷他的時候,村裏的人都看出又是個小子,二媽就不想要了。“是我媽,勸二媽生下的我。”新民道,“我媽說,要是個閨女,你就留下,要還是小子,就我要呀。”新民看雅慧,“這才有的我。”
“這就叫命不該絕,貴人多磨難。”雅慧道。
“我還貴人!”新民笑,“要不是你,討吃子見了我也直跑了。”
“說不定就是你媽把我弄到這兒來的,讓我替她來照顧你。”雅慧道。
“我說么。你咋對我這麼好。”新民抱住雅慧道。
雅慧沒有動。真的覺得像是有一種宿命的安排讓她來到這裏,跟身邊的這個人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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