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不像個過日子的你敢走了哇?誰攔你的了?”桂蘭吼道,“看見哪好趕緊去,我給你個碗大又湯寬(形容自由)!”

“桂蘭!”云云不能說喜榮,只能沖桂蘭道,“你就少說上兩句哇!”

“我憑甚少說了?”桂蘭還是頭一漾一漾的,叫道,“家裏頭地裏頭,我哪少做下蘭?嗯?你給我說出來!我每天受上苦也管行蘭,還讓我再受上你的氣?你球門兒也沒!”

“你是不越說越來蘭?你要想死就給老子吹上聲哨哨!”喜榮罵著又要往桂蘭跟前走。

“你們兩個人要再這樣,我們就走呀!”云云丟下手裏的勺子,出來說道,“人家自古都是打架盼人拉了。你們倒好,越拉你們越厲害蘭!”

這下,桂蘭和喜榮才誰也不出聲了。喜榮一扭頭回了裏屋,桂蘭又開始抹眼淚。

云云做了一鍋麵條端出來,雅慧把外面也收拾好了,兩個人才一起出來。

一路上說著桂蘭這兩口子,人都是好人,就是兩個人不對付。云云說,也不能全怨喜榮脾氣不好,桂蘭也夠嗆。“你看看她把那個家住成個甚樣兒?一個女人你連個家也不收拾,嘴還鐵硬,那還不是個挨打?”

雅慧問什麼叫想死你就吹上聲哨哨?

云云才笑,說那是喜榮的口頭禪,意思是想死你就通知上一聲。

以後和喜榮熟了,知道他其實是面冷心熱。再聽他說起這句話來,總覺得有一種莫名的喜感,就跟打架打不過的人臨走總要說一句:你給我等着。

到了云云他們家門口,云云問雅慧敢走不敢走,用不用送她回去。雅慧見穿過後面的巷子就到家了,就說不用了。嘴上說不怕,還是加快了腳步。剛拐過房后的廁所,就聽見前面新民的聲音,雅慧一喜,緊走了兩步想追上他。又聽見一個女人的聲音。

雅慧離他們還有一段距離,他們說話的聲音又低,聽不清在說些什麼。昏暗中只看見兩個人離的很近,女人還拉扯着新民,不知道在幹嘛。

等雅慧走過去,新民已經不在了,那個女人還站在門口。一見雅慧過來,就笑着說道:“你們家新民剛回個。”

雅慧一眼就覺得這不是個正經女人。描眉畫眼的。在這村子裏頭,除了黑眼子,她還再沒見過哪個女人化成那樣的,就沒有搭腔。走過去才想起來,這不就是那個一天來院裏拿東西的女人嗎?打扮的她一時都沒認出來。雅慧回頭又看了一眼,見那個女人還站在門口,左顧右盼的像是在等人。

新民正要出來找她,一見她就笑道:“跟云云去串門子了?”

雅慧覺的他這一臉笑極不自然,就沒有說話,進了屋。

雅慧一聲不吭的洗臉漱口,想讓新民看出她不高興了。可新民一回來就上了炕抱着本兒書看。雅慧拖沓了一陣,只得回了裏屋。躺在炕上,想像着新民和那個女人的關係,那個女人打扮起來還是很年輕的,應該年紀不大。新民不會是在跟她搞對象吧?雅慧一下坐了起來,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這麼吃驚。她一直說要給新民找媳婦兒,可想到新民真有了對象,還背着她跟人嘀嘀咕咕的,心裏又滿不是滋味兒。要真是那樣,她還賴在這兒幹什麼呢?讓人家兩個人該怎麼著怎麼著去唄。人家叫你姐,你真把自己當成含辛茹苦拉扯弟弟成人的親姐姐了?沒準兒別人早嫌你礙事兒了,只是不好明說而已。

這麼一想,雅慧頓時覺得索然無味。

早上起來,雅慧還是默不作聲。新民也沒有一點察覺,依舊把一碗粥吃的胡嚕胡嚕響。

見他這樣,雅慧更生氣了。同時氣惱的發現,現在的新民的確是個俊朗清秀的帥小伙。剪去了一頭亂髮,整個人乾淨又清爽,就算去了大城市,也應該是個標緻人物。

“咋了?”新民總算是看出雅慧神色不對了。

雅慧賭氣不吭聲。

“是不夜來回來的時候又讓嚇着蘭?”新民道,“你以後再黑夜出個,就跟我說一聲,我好去接你。”

雅慧扒拉着碗裏的粥,心裏頭的話七上八下的,自己也不知道該說哪一句。

桂蘭一推門進來。新民站了起來,“嫂子,坐下吃飯哇。”

桂蘭說吃過了。

雅慧見桂蘭還是眉嗙眼腫的,就放下碗跟她進了裏屋。

“嫂子你們倆坐的哇,我出個蘭。”新民探回頭來對桂蘭說道。又跟雅慧說了聲,就出去了。

雅慧留神看着他往那邊走,見不是向西頭巷子去了,才又坐下。

雅慧出來收拾碗筷,桂蘭也跟着出來,看見桌上的菜嘖嘖的說道:“怪不得人們都說新民現在出落的就跟娘老子重養了一回,你說你每天這麼改般調樣兒的給吃上,那還能不變樣兒了?你們看看人家這,清大早起就有葷有素的,也不知道你哪來的功夫蘭!”

“那你以後也來這裏吃吧。”雅慧心不在焉的說道。不知道是不是她心裏有刺,看新民總覺得哪也不對,那麼急匆匆的出去,是看出她想說什麼躲出去了,還是,急着去見那個女人?

“我倒想了。”桂蘭苦笑道,“我要是一個人就好蘭,那我就過來跟你搭夥伙,我出地裏頭做營生,你就在家裏頭做飯,你說多好。為甚就非得找男人了?除了跟你生氣,生娃娃,再你說要他們還有甚用了?”

見雅慧笑,桂蘭又道:“本來就是么!你說他們有甚用了?找了男人,反倒比以前苦更重蘭,一天熬死且活的,心上還不好活(好受),你說還不是不如一個人過了?”

雅慧想問桂蘭,新民以前的那個對象是不是回來了,又張不開嘴。暗恨自己沒有出息,還管這些幹嘛,打定主意走就行了嗎!

“唉!”桂蘭道,“這人找對象都是命!我小時候一吃饅頭就愛剝了皮吃,我老姑那時候還活的了,一見了就說我,桂蘭子,你吃饅頭剝皮皮,長大了非找一個疤臉女婿不可。咳,說的准準兒的!你說你不信行了?”

“饅頭還有皮嗎?為什麼剝了皮吃就會找疤臉女婿?”雅慧道。這個地方的講究實在太多了。

“咋了沒有了!你下次吃饅頭的時候注意的。”桂蘭道,“起面饅頭一剝了皮,裏頭還不就是坑坑窪窪的?我也真是命不好,你說人長得丑哇也就算蘭,脾氣還挺大!一天回來跟你生氣,唉!我這上輩子也不知道是造下甚孽蘭!”

“他脾氣不好,你就好好跟他說,一忍一讓不就過去了嗎。”雅慧勸道。

“我跟他好好兒說?”桂蘭一睜眼道,“就他那個湯水(德性)?一回了家臉就陰成個黢黑,我咋跟他好好兒說了?我又不是做下甚理短的蘭!”

“兩口子哪有什麼理長理短的?”雅慧道,“還不都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吵個半天又能吵出理呢?只能是傷感情。”

“問題是他不讓你呀!”桂蘭道,“他一個大男人還跟我一停二般的不讓一句,倒讓我反過來讓他了?我憑甚了?!”

“也不是讓你讓他。”雅慧道,“就是讓你們都少說兩句,這不就吵不起來了?你們老吵吵鬧鬧的,對孩子也不好嗎。”

“我就是變成啞巴,他也少說不下一句!”桂蘭道,“人家都說人心是肉長的,你說我回來他們家這十幾年,我伺候完老的伺候小的,我沒有功勞總有苦勞了哇?他要有心他能看不見了?我跟你說,他那心就是生鐵做的!”

雅慧本來也沒心思,見桂蘭怎麼說也聽不進去,只能丟開不勸她了。

“新民那個對象……”這句話不由得還是說了出來。

“嗯?”桂蘭正罵的起勁,被她問了個猛不防,愣怔了一下。

“哦,”雅慧忙道,“我也是突然想起來,新民要是跟他那個對象結了婚,也不知道會是什麼樣?”

“新民才不會要她了!”桂蘭撇嘴道,“好馬還不吃回頭草了。再說蘭,人家現在在城裏頭沒準兒早就結了婚蘭。”

“那她一直沒回來過?”雅慧問。

“這幾年是沒見。”桂蘭道,“我看她也是沒臉回來。”

“哦。”雅慧點頭。那就說明西巷子裏的那個女人是另有其人。是誰呢?怎麼也從來沒聽桂蘭和云云她們說起過?

送出桂蘭,見胡老婆兒在院牆那邊瞅眉剜眼的像是在罵人,也沒理會。走回家了,又聽見胡老婆兒叫她:“新民家的,我見那個誰……那個……”胡老婆兒一着了急,說話就有些結巴。

雅慧回過頭來。

“那個女人是不是也經常來你這院裏拿東西了?”胡老婆兒問。

“誰?”雅慧不耐煩的問。

“就那個誰么!”胡老婆兒指了指西面,“真不要臉了!見甚拿甚!我在涼房裏頭放的一代水泥,還說想抹一抹春灶(天熱在院裏做飯搭的簡易灶台)了,倒讓她知道蘭,過蘭拿上就走。我說我還要用了,可人家影兒(理睬)也不影兒,還跟我說你跟胡老師才感情好了!我說好甚了,東西也讓你拿上走蘭還好甚了!”

雅慧這才聽出她說的是誰,就也走過牆邊說道:“那個女人是做什麼的?怎麼以前從來沒見過?”

“她能做個甚好事了!”胡老婆兒不屑的說道,“除了臉不要甚也要了,來人家別人家拿東西就跟拿個兒的了!”

“她怎麼會知道你涼房裏頭放着水泥呢?”雅慧看着胡老婆兒問。心裏想你家胡老師要不出去給人應承,人家怎麼會知道呢?

“誰能知道了!”胡老婆兒道,“那種人眼睛尖的,誰知道甚時候看見的。”

雅慧笑,進一步說道:“那你沒問問胡老師?”

“問哇,他一個男人家的能說甚了?還不是說讓拿上去哇?”胡老婆兒道。

雅慧也不知道她是真嘴硬還是真糊塗,就說了句:“那你就讓拿走唄,你家胡老師都發了話了。”說完就往家走。

“問題我還有用了哇!”胡老婆兒在身後氣急道,“好好兒的東西,就讓她說拿就拿上走蘭?”

好像是雅慧把她的水泥拿走了一樣。

不用云云她們說,雅慧也能看出來,胡老師不把他這位老伴兒當回事,可胡老婆兒卻把她這個老漢兒當成是天。

雅慧一直不好問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可巧,這天云云正在屋裏坐着,女人又來了。來的次數多了見雅慧也不管她,索性滿院子亂翻着,也不知道是在找什麼。

“這是誰啊?”雅慧趁機問道,“是不是新民的親戚?怎麼一天來這裏拿東西?”

“親戚?”云云冷笑,“誰要有她這種親戚,那真是上輩子損了折(缺德)蘭。”

“怎麼回事?”雅慧問。

“你不知道就算蘭!”云云道,“以後她再要來了,你就把她罵出個!這種人臉皮厚,就等罵的了!”

“到底是怎麼回事!”雅慧急了。

“哎呀,我是沒法兒跟你說。”云云道,“你說誰知道咋的了,這營子裏頭就出來這麼一個不要臉貨!你說我們跟上她也快把臉丟完呀!”

雅慧見她只是不說,就把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看見她拉扯新民的事跟云云說了。她已經預感到這個女人不簡單,就沒說新民跟她說話這一節。

“你看,我就知道是這樣兒!”云云道,“這種女人你就根本不能沾染,一沾上你就甩不開蘭。”

雅慧那天就覺得這個黑天半夜描畫成那樣站在門口的女人,有點像那什麼,又覺得不可能。在這麼偏僻的山溝溝里,就這麼幾十戶人家,怎麼能有那樣的女人呢?現在見云云那恨之入骨欲言又止的樣兒,她覺得自己猜的沒錯。

云云狠狠地罵了一聲:“賣蒜貨!”

賣蒜貨在這裏是最難聽的一句罵人的話,就是雅慧想的那個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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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露滿山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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