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非著名肥豬流學渣少年的隱秘世界
雖然曾一時沉湎於過去教訓某熊孩子屬性大發作的熊弟弟下手太重的回憶之中,但大姐畢竟是大姐,早餐飯畢之後便立馬切換至工作狂模式,簡單交代我和二姐幾句之後便風風火火的離家驅車前往單位——位於本市某商業圈的某物流公司。
隨着早些年加入家中的大姐專屬座駕——那輛紅色某牌二手車的一路絕塵遠去,家中就此進入大姐不在家模式,只剩下我和二姐了。
家中只剩下我和二姐雖然可以切換成許多模式,但總體上皆可歸納為著名主流學霸恨鐵不成鋼的教導非著名肥豬流學渣模式,非著名肥豬流學渣被著名主流學霸恨鐵不成鋼的教導模式這兩種模式。
但是自打前些日子高考放榜過後,家中只剩下我和二姐的模式便逐漸切換成了著名主流學霸放養非著名肥豬流學渣模式了。
被放養也沒有什麼不好的,至少我可以在小卧室的睡床上呼呼睡至日上三竿,或者是隨便翻開書桌上放的那一本書,沉浸在那深邃的文學海洋之中。
但更多的,則還是蜷縮於小卧室一隅,打開那台心愛的筆記本,戴上耳機,點開自己苦心孤詣搜羅來的那些畢生摯愛,蒙上雙目沉浸在那深鎖往昔記憶的隱秘世界之中。
今天,這新生活開始后的第一天,我依舊是照自被放養以來的定例,確定家中的那位著名主流學霸已經開始網絡財務諮詢工作,暫時不會注意到那隻蜷縮於家中小卧室一隅,被開閘自由放養的非著名肥豬流學渣之後,便躡手躡腳的掩上小卧室的門,打開書桌上的那台筆記本,嫻熟的點開某個文件夾,戴上耳機,從小卧室的那個地方取出那條當年老媽親手做的黑色蒙眼布,緊緊蒙上雙目,沉浸在那靈魂深處最為隱秘的世界之中。
說來也許令人有些訝異,我這個再有些日子就該過十九歲生日的北方少年,最大的愛好竟然是戴上耳機,打開筆記本,聽那些源自吳儂軟語的江南水鄉之地,被不甚知情的旁觀者誤認為是只有那些頗經歲月的人才會喜歡的越劇。
為此,我還曾經被班裏的某些傢伙以不甚友好的輕佻態度,胡亂猜度。
但是,某些在班裏不事學習,專修胡亂猜度他人私人秘事,並樂此不疲的散播輕佻流言的傢伙們永遠也猜度不到,我這個居住在上古九州故域之一的北方少年,究竟是因為什麼原因,才和那源自江南水鄉之境,吳儂軟語之域的越劇結下緣分的。
因那舊疾的野蠻痴纏,很早的時候醫生便明確告知老媽和兩位姐姐,要做好她們最愛的幼子和小弟,視力隨着年歲的增長而逐漸減弱,最終墜入完全喪失視力的深淵,永遠和黑暗相伴的心理準備。
於是,自得到醫生明確告知之日的第二天起,老媽和兩位姐姐便時不時的蒙上我的雙目,讓我接觸黑暗,感知黑暗,適應黑暗,為的就是萬一有朝一日黑暗真正永久降臨到我的世界的時候,我不至於手足無措。
也許在外人看來,最初那段時不時的蒙上雙目,接觸黑暗,感知黑暗,適應黑暗的日子好像甚是恐怖。
但當時正處在一個沒心沒肺,狗厭貓煩的熊孩子年齡段的我卻對此沒有太大的感覺,反而覺得,這接觸黑暗,感知黑暗,適應黑暗的日子挺煩悶的。
為了給我解悶,在祖籍水鄉之境的老媽的推薦下,我和那源自江南水鄉之境,吳儂軟語之域的越劇便就此相識了,蒙上雙目和老媽一起聽那吳儂軟語,咿咿呀呀的越劇曾是兒時的我最為溫暖的回憶。
在那個細雨綿綿的秋季之夜,隨着老媽離家赴阿魯嵐特爾冥河遠行,家永遠的成為了過去。
在離家赴冥河遠行之前,彌留之際的老媽拉着侍奉病榻前的我的手,讓我認那源自江南水鄉之境,吳儂軟語之域的越劇為母,讓這源自老媽祖籍故域,曾經帶給我們母子人生中最為溫暖回憶的優美戲劇代替她,照顧她最為挂念,最是放心不下的小兒子。
自那個秋季雨夜過後,每當我摘下眼鏡,蒙上雙目,讓自己沉浸在最為濃烈的黑暗之中,戴上耳機凝神聆聽那些源自江南水鄉之境,吳儂軟語之域的優美越劇的時候,便彷彿是隔着阿魯嵐特爾冥河,同離家遠行久別的老媽相互感知對方的氣息,相互傾訴各自的別後思念之情。
漸漸地,聽得多了,私底下也就會哼上那麼兩句戲詞,起初只是一時興起瞎哼哼,權當是為了博取阿魯嵐特爾冥河對岸的老媽一樂。
但是萬萬想不到的是,我卻因此,而打開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門。
當我戴上耳機,蒙上雙目沉浸在那最為濃烈的黑暗之中,第一次輕啟雙唇,伴着耳畔傳來的那吳儂軟語的越劇唱段哼出聲來之後,那完完全全以假亂真,百分之百完美還原原唱的聲音狠狠的嚇了我一跳。
那一天,連不知何時便永久降臨的黑暗都可以坦然以待的我,對自己的藍孩紙屬性產生了懷疑,並因此而惶恐失措到了極致,甚至私底下進行了許多可笑的探索。
好在那些探索雖然現在想來頗為可笑,但最後總算還是證明了我是一個具備完全屬性的藍孩紙——只不過是在私底下唱戲博取阿魯嵐特爾冥河對岸的老媽一笑的時候聲音可愛了些。
私底下唱戲的時候聲音可愛就可愛吧,對我來說反而是一件值得慶幸的事情——須知這人世間想愛是一回事,是否有能力愛卻又是另一回事情了。
至少我的這幾乎可以完完全全以假亂真,百分之百完美還原原唱的可愛聲音,能夠讓我沉浸在那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隱秘世界之中,隔着阿魯嵐特爾冥河和老媽交談的時候,更加的自信,更加的底氣十足。
市三高高三《七》班的某次班級聯歡會上,在班裏素來靦腆少言的我,鬼使神差一般咬牙鼓足勇氣登台為全班同學無伴奏清唱了越劇《春香傳.獄中歌》中春香的一段獨白唱段。
自那天之後,我的這可愛的聲音,便在整個市三高高三《七》班人所皆知,甚至還讓我這個在整個高中階段猶如背景板一般沉默寡言的男生在高中生涯的最後階段獲得了爆炸般的人氣,收穫了許多女生——包括本班班花兼學習委員霖霖(大號南佳霖,小號霖霖,市三高高三《七》班女生朋友圈中學霸功力最牛,業餘愛好最為廣泛,生平最愛是逮誰跟誰算命批八字,人送綽號曰“神算子霖霖”或者是“霖八字”,不過這最後一個綽號非摯友不可稱呼,否則,會有生命危險。)可以毫無心理障礙的勾肩搭背,稱姐道妹,甚至更進一步效法古人雅事相交的珍貴情誼——這倒是當初蒙上雙目,沉心專註於那只有自己才知道的隱秘世界的我所料想不到的。
料想不到就料想不到吧,再說了,我唱越劇的本意可並非是如同某些人所臆想的那樣是為了嘩眾取寵博取本班女生們的關注度,而是為了博取阿魯嵐特爾冥河對岸的老媽一笑——更是讓飽受喪母之痛殘忍折磨,活不能活,死不能死,恨不能恨,愛不能愛的自己,活的不那麼行屍走肉,活的更加的有感覺一些。
我緊緊蒙上雙目,完全關閉自己“血”里的“骨”,讓自己沉浸在最為濃烈的黑暗之中,聆聽着耳畔那婉轉哀切的越劇唱腔。
這婉轉哀切,宛若杜鵑啼血一般的江南水鄉之境,吳儂軟語之域的凄美聲音,又何嘗不是此刻正在用靈魂來聆聽的我的往昔心境的真實寫照!
記得當初,我的雙眸,也曾可以不用藉助那躺在鼻樑前的老夥計的協助便能看清這世間萬物,記得當初,孤零零的躺在那個生命最初之地的長椅上,在緊緊裹住自己那小小身體的襁褓之中無助哭泣的我,也曾被帶我回家的老媽抱在懷中,捧在手心裏溫情呵護,記得當初,我也曾經是時不時便帶幾張獎狀回家的小小學霸,記得當初,我也曾是個……人見人愛,花見花開,讓各類怪阿姨們見了便以種種借口捏臉蛋抱抱的……萌正太。
而今世事沉淪,屢次變故打擊之下,過往種種已經無人能夠憶起,反倒是今日那因生活野蠻打磨而造就的種種窘迫之態而被某些人有意無意談及,就彷彿……我,我的姐姐們,我的家,生來便是如此似的。
而對於我,我的姐姐們,我的家為了抵抗生活野蠻打磨而做出的種種努力抗爭,某些人卻視作不見,不僅視作不見,反而在我們為自己今日的窘迫生存狀態出言辯解的時候以一句“這個世界不會相信眼淚”來抹煞我,我的姐姐們,我的家為了抵抗生活的各式野蠻打磨,為了活下去所作出的一切努力。
好在無論生活怎麼樣的野蠻打磨,無論某些不怎麼友好的傢伙怎麼樣的冷嘲熱諷,我,我的姐姐們,我的家都咬牙扛過來了,扛到了今天,扛到了新的生活開始的今天,自今晨同那素來痴情溫柔的舊疾別離之後,再也不會有比往昔更加糟糕的日子了。
好了,聽完了,讓那過去之事隨着這縈繞耳畔,婉轉哀切,宛若杜鵑啼血般的越劇之聲成為永遠的過去吧,現在,該擦乾那久久沉澱於心底的無形淚水,收拾好心情,離開這個獨屬於自己的隱秘世界,去迎接那新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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