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門(44)
范靈道:“做你的清秋大夢吧!告訴你:剛才你在鷹嘴崖上看見的那個石人,便是花淋溪佈下的迷局!你手裏的這件紅襖子也不是你妹妹衣冠冢里原來的那一件,原來那件已經快爛完了!這件是花淋溪叫人照着那件爛襖子樣式仿製的一件。我覺得花淋溪同你一樣,也是一個被仇恨變得瘋狂的人!所以他才能想出鑽進你妹子墳墓的恐怖主意!才有膽子到死人的墳墓里去拿出你妹子生前用過的梳子和衣服!而小江,現在的武功只怕也被你調教得跟你差不多了吧?你還有取勝機會么?”
烏弓馬不答,只是默默出神,也不知被這些意外事情驚呆了,還是在尋思對策。范靈嘆息一聲,又柔聲勸道:“烏大哥,你就聽我的話,我們躲到一個他們找不到的地方,忘記所有這些事情……”
話猶未完,忽然肩井穴一麻,已被烏弓馬出指點了穴道。接着啞穴、膝眼等八處要穴也被點住。烏弓馬整個人又恢復了往日的冷酷和自信,目注着范靈,低聲而清晰地說道:“謝謝你告訴了我這些情況,一步棋差,滿盤是輸。若非你這個棋子錯走這一步,一場不能終止的遊戲就真的要終止了!”
他笑了一下,接道:“不過,除非萬不得己,我不會正面和小江交鋒。說實話:小江現在的武功,我也沒有十成把握能制服他。但這沒有關係,因為他和花淋溪不一樣,我只要他陪我用一生的時間來玩一場遊戲,一場不能終止的遊戲!無論是他喜歡的女人,還是喜歡他的女人,我都要讓他失去!我要守望着他,看着他孤獨地終此一生!而對花淋溪,我只能選擇決戰!女兒會現在有求於我,我也正好可以利用這一點,讓外面這兩位一流高手幫我一點忙,既解決郭萬山,又解決花淋溪!不過,看在你的份上,我可以放過你的姐姐。”說完他得意地一笑,然後站起身來,頭也不回地出了樹林。
冤家路窄,烏弓馬三人竟然在返回鷹嘴崖的小路上,遇見了五名鎮西鏢局的鏢師。於是雙方當場拼殺起來,可惜這時郭萬山因為另有事情和大家分開了,所以五名鏢師全部被殺死在那片樹林裏。三人行兇後又立即撲向鷹嘴崖。卻在路上與背着阮小琴來追趕大家的范英撞個正着!於是烏弓馬輕易得手,將范英點了穴道,讓她和阮小琴一起躺在草地上,然後三人也坐下來恭候花淋溪自投羅網。
不久,穴道已解的范靈便趕到,自然又被烏弓馬點了穴道,讓她陪着姐姐一起躺在亂草地上。四更過後,花淋溪也終於趕到。見到三個姑娘全部成了烏弓馬的俘虜,而兩名一流殺手又成了他的幫凶,他雖然痛恨范靈,使大家陷於一敗塗地的境地,但人算不如天算,又有什麼話說?烏弓馬看着他氣喘吁吁滿頭大汗的慘相,嘆息一聲,用劍指着阮小琴的心口,命令花淋溪棄劍,否則他就要將三個姑娘全殺死!
花淋溪知道風谷二人的武功和自己相較,只稍遜半籌,而烏弓馬卻顯然打得過殘廢的自己,所以自己已經沒有半分機會。他痛苦地看了一眼虎視耽耽的三名一流高手,又絕望地將眼光移向劍尖下的阮小琴,忽然全身一震,連手中的劍也差點失手掉下!只見她那雙本來一直閉着的眸子竟然已經睜開!並正在脈脈地看着自己!兩隻清亮明澈的美眸里滿含淚水,櫻唇動了幾下,似乎想要說話。
花淋溪驚呆了,目不轉睛地看着她。她也定定地注視着他---彼此都沒有象從前那樣不敢正視對方。
原來花淋溪加入“快樂殺手”組織后,雖然和其他人都相處融洽,但惟獨和阮小琴卻有點怪怪的,因為“快樂殺手”中的老大言東風也喜歡阮小琴。而且這在快樂殺手內部是個公開的秘密,大家經常拿言阮二人開一些半暈半素的玩笑。但心細如髮的阮小琴卻敏感地發現到新加入組織不久的花淋溪也在偷偷地喜歡着自己。這使她芳心甚亂,左右為難。因為兩人都不忍心傷害言東風,所以彼此儘管心照不宣,卻都未捅破這層紙。不但絕口不提心裏的秘密,而且還有意無意地迴避着對方。即使大家在一起時,雙方也難得對上一句話!可是,卻又都在不動聲色地注意傾聽對方和別人的談話……
其實,阮小琴在昨天傍晚就從“沉睡”中蘇醒過來。冰雪聰明的她立即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想到他如此待自己,芳心如何不感動?可是當她發現在他們之間還存在一個范英時,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好,所以繼續偽裝“沉睡”,暗中觀察他們之間到底是什麼關係。結果雖然並未聽到二人說半句情話,但她還是從范英眼裏看出她深愛他的秘密,並明白到她之所以無怨無悔地細心照料自己,完全是因為愛屋及烏的緣故。於是她又象從前一樣,陷入進退惟谷的境地,所以才一直“沉睡”到現在。
雖然自己的心口上斜着一口鋒利的長劍,但她卻似乎根本看不見,雖然身邊有這麼多人,但她的眼裏卻只能看見花淋溪!雖然,她因為太過激動而一時沒法說話,但她滿含柔情的眼睛卻彷彿在問:“你為什麼要對我這樣好?”
花淋溪似乎也“聽見了”她無聲的問話,他也用眼睛無聲地回答她:“因為我第一次看見你就喜歡上了你。”
她彷彿也聽見了花淋溪的“回答”,心道:“我知道。因為你是‘一劍傾心’!記得你加入我們快樂殺手組織的第一天,言東風對你說道:我們每個人都有綽號,你也取一個!你聽了無聲一笑,飛快地偷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我就叫‘一劍傾心’吧。”
花淋溪溫柔一笑,似乎也明白了她心裏在想什麼,也在心裏回答她道:“大家開始都以為我說的是‘一見傾心’,聽我說是寶劍的‘劍’字而非見識的‘見’字后都樂得笑了起來。可是,只有我自己知道:我心裏的綽號實際是‘一見傾心’!”
阮小琴雪白的臉頰微微一紅,心道:“你知道嗎?我其實知道你叫‘一見傾心’,而非‘一劍傾心’。我還知道:你之所以不假思索地答應我們大家,加入我們這樣小而可笑的組織,就是因為這個組織里有我!”
……
他二人心有靈犀,能用眼睛和心來無聲地“交談”和“傾聽”,旁人又如何能聽見?烏弓馬只道他還在猶豫,誘降道:“花淋溪,我知道自己欠你太多。可是,人在江湖,身不由己。我們之間梁子已太深,我不能不和你做個了斷。請你放下劍,我保證絕不會殺你,也不會傷害這三位姑娘一根毫毛,我只是想廢掉你的武功,使你今後不能再威脅我就成。你看如何?”
花淋溪聽了放聲大笑,三個姑娘看着他大笑的樣子,聽着他痛苦大笑的聲音,都忍不住流下淚來,甚至連風雨中和谷么妹也面有同情之色。阮小琴再也不忍心聽他這痛苦而無奈的大笑,終於哭喊出聲:“花淋溪!放下劍吧!你已經殘廢了,就不要再為難自己了!天理昭彰,報應不爽。這個惡人自有老天來懲罰他!我不要你為了仇恨而活!”
花淋溪似乎沒聽見,繼續大笑着,笑得滿面是淚,“丁當”一聲,將手中長劍拋在了地上!
烏弓馬忙給站在他背後的風雨中使個眼色,風雨中上前點了花淋溪幾處大穴,烏弓馬才將劍從阮小琴心上移開,走到花淋溪面前,說道:“這是我此生欠你的最後一次!”劍光一閃,花淋溪整條右手臂便被斬斷!鮮血四濺,噴了烏弓馬一臉,然後花淋溪就倒下地去,昏死過去。阮小琴眼前一黑,也昏迷過去。范英早已淚流滿面,只恨被點住了穴道,不能給妹妹一記耳光!范靈自然不必說了,眼淚流得最多。
烏弓馬見花淋溪肩頭傷口血涌如泉,忙蹲下地,為他止血和包紮。忙了一會,忽聽林子外隱隱傳來腳步聲,看來又有新的魚撞進網來!風雨中和谷么妹互視一眼,默契地閃到兩邊林子裏,只留烏弓馬一人在顯眼處,以誘敵人落網。
烏弓馬以為是小江來了,他可不想和小江拼殺,正猶豫是包紮好了花淋溪再走,還是棄之而去,把麻煩留給小江,忽聽一個低沉的聲音說道:“烏弓馬,你我又見面了!你殺了文妲,以為我查不出來?以為可以一逃了事?你武功很高嘛,居然把我帶來的五個人全部除掉了!”烏弓馬一震,看時,卻是郭萬山。原來他是跟着五名鏢師沿途留下的標記找到這兒來的。
烏弓馬見他只是一個人,心裏暗暗歡喜,說道:“你叫我為烏弓馬,看來你已經知道我不是郭流了?”郭萬山道:“你不辭而別,離開成都后,我就查出了你是殺死文妲的真兇!我以為你已回到青城山,於是就去追殺你,結果才知道林小玉也被你害了!哼,你若不殺林小玉,也許我還是以為你是我的兒子,但你卻把她殺了,所以我就知道你是個騙子!於是立即着人徹底調查你的來歷,所以我就知道了你的本名!”
烏弓馬嘲諷地朝他笑了一下,道:“想不到你對你小姨妹這樣好!居然為了她,要追殺自己的‘兒子’!”郭萬山臉上一紅,道:“廢話少說!今日不是你死,就是我活!”話音未落,已拔出背上的紫金刀,呼地劈向烏弓馬胸膛。
烏弓馬再也顧不得包紮花淋溪,長劍一擺,架開了這威猛一刀。同時招呼同伴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麼?難道你們找我不就是為了殺死這個老賊?然後讓我幫你們看鎮西鏢局的家!”於是暗伏在樹林裏的風谷二人搶上前來,與烏弓馬一起圍攻郭萬山。郭萬山發現對方有援手后,大吃一驚,只得改攻為守,打算先摸清這兩人武功深淺后再說。
眨眼間三人已交鋒數合,谷么妹不知何故,突然退到一邊。場中三人雖然都感奇怪,但人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稍有疏神,便有性命之危,又哪敢分神去想她肚子裏埋的是什麼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