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小心鈴鐺
第二日。
一夜未眠,我穿上外套出了帳篷,外面白茫茫的,昨晚剛下了霜。我不太清楚草原的氣候,不知道六月的天氣下霜正不正常。外面很涼,太陽也才露出一點點光,空地上的鍋已經冒着熱氣,三五個人在準備早飯。
老黑見我起來,沖我招了招手,順手遞給我煙,突然意識到不對,又收了回去。
“昨晚睡得不好吧?”
我沒回話,只是低着頭,他也不介意又道:“等下還有六個小時車程,可以在車上打個盹。”
“怎麼會這樣?老黑哥,你能告訴我你們是幹啥的不?你們要是去干違法的事幹啥要捎上我?我家裏沒錢,我還是個男的,長得也不好看,我啥都不會,連駕照都沒考!”
老黑聽了哈哈笑道:“我也不知道他們要幹啥,我就是個短工,東家出錢,我出力。”
“那你能保護我不?老黑哥,我看你和他們都不一樣,你是好人。”
“我好人?”老黑的聲音抬高了幾分,“第一次有人說我是好人。”
說完他沉默了一會,站起身道:“我真想像你一樣單純。”
吃完早飯我被瘸子拉着上了他的車,開車的還是黃毛。
“小胖子夠重啊,這車都能被你坐歪了。”
我瞪了他一眼,心說坐翻了才好呢!
迷迷糊糊中感覺車停了下來,聽到有人說話。
“奇了怪了,這裏怎麼一個人都沒有?”
“大家下車!先休息休息走動走動,坐了幾個小時車也累了!”
我下了車,感覺腿有點發軟,便找到一張空位坐了下來。打量四周,這是一間類似於小飯店的屋子,進門是收銀台和酒櫃,四四方方的快餐店桌椅整齊地擺放在室內,窗戶灰濛濛的擦得不是很乾凈,燈也有幾盞壞了,牆上貼滿了遊客的字條。我掃視了一遍,突然其中一張引起了我的注意,是趙暮的字!
“穀子,如果你看到這張紙,代表我去了賀蓮遺址,我們在那裏匯合。今天是6月28日,如果你晚了一天才看到,那我可能已經不在那了。”
趙暮去了賀蓮遺址找我!我小心地揭下這張字條收好,順便暗罵趙暮這個坑兄弟的傢伙。
不過想來也奇怪,這油膩的桌子,水壺裏的熱水,桌上還放着一疊報紙,最上頭的就是當天的那份……所有的一切都證明這裏有人經營,然而現在卻像憑空消失了一樣。
這時黃毛走到了我邊上,他在我桌上放了一件糖,然後就走了。我拿起糖看了看,又看了看他,如此重複了三次才確認,他只是想給我吃糖。
午休時間結束,我們又啟程了,此時我的心情和早上的已經不一樣了。
路邊景色開始變得有些不同,我甚至能看到遠處的雪山,看見雪山的水融化下來,匯成一條大河,河水穿過一座精美絕倫的城,流向東方,那裏有一棵大樹,樹上掛着鮮紅色的祈願福帶。風刮過,福帶上的鈴鐺發出清脆的響聲,吸引着前來祈願的人們……我看到人群中有個熟悉的身影,我大喊着他的名字,然而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此時樹上的福帶變成了鮮紅的舌頭,大樹中間裂開一塊巨口,把祈福的人一個個都捲入腹中……
“穀梁!”我聽到有人叫我,我猛得睜開眼睛,瘸子的一張緊張的大臉印入我的眼前,我推開他,開始翻找葯。
“小胖子做噩夢啦?”瘸子依舊是一副欠扁的語氣。
我吞下兩顆葯,鎮定了下來,說道:“跟着隨時能要我命的人一路,能不做噩夢嘛。”
瘸子當沒聽到我的話,看着我手上的藥瓶問道:“吃的什麼葯?這麼管用。”
“治頭疼的。”
“年紀不大,毛病挺多的。我聽說頭疼病多半是想太多,心思太密,你看我,從來不會頭疼。”
“我是被逼無奈!”誰想腦子裏時不時地蹦出一些奇怪的畫面。
“老闆。”此時黃毛突然剎車,開口道,“頭車停了。”
我透過擋風玻璃,看見格根哈斯從第一輛車下來,一輛輛車敲車窗喊話,我仔細聽了聽,原來是有大風爆,讓我們關緊車窗。
“大風暴……”瘸子皺眉道,“小胖子,你噸位大,到時候抱緊我倆,這樣我們就不怕被風吹跑了。”
“滾!”
這場風暴來得異常迅猛,轉眼從天邊捲來烏黑烏黑的風沙,我們的車連避風口都沒時間找。
“繫緊安全帶,這風很快就過去了。”瘸子道。
“這能行嗎?我看電視上刮大風,把樹都能拔起來掀到天上去。”
遮天蔽日的風沙卷席着我們的車隊,碎石沙粒樹枝不斷撞擊着越野車的玻璃。
“瘸子,我問個事兒,你們這車不便宜吧?”
“怎麼了?壞了你心疼吶?”
“我心疼啥,這又不是我的車!我的意思是說,你們這玻璃質量好不好?萬一……”我話音未落,擋風玻璃瞬間裂成渣渣,不過由於玻璃膜的保護,玻璃渣並沒掉下來。
我還未反應過來,車子突然被一個大東西猛烈撞擊了一下。
“不會是前面的車翻了吧?”我脫口道。
黃毛貼着玻璃費勁地向外看,隨後說道:“老闆,前面兩輛車都翻了。”
瘸子看了看我,說道:“我覺得你可以閉嘴了,風大別閃着舌頭。”
由於風太大,我們並不清楚外面的人怎麼樣了,我只能祈禱這場風暴趕緊過去。
大約過了三十分鐘,大風暴漸漸小了下來,我們趕緊下車救助因為翻車被困在車裏的人。情況還算好,車裏的人最多只是擦傷。
此時一個叫阿科的年輕人從車裏爬出來后就開始四處張望。
“怎麼了?是不是有人丟了?”玫瑰緊張地問道。
“大成不見了!”那個年輕人着急地回答。
“大家都站到空地上,點名!”玫瑰衝著眾人喊道。
少了兩個人,一個大成,還有一個叫老田。我對老田的印象並不深刻,只記得他說的一句話——“我以前跟人打過賭,輸了,被切了一根手指。不過我原來是六指,切了一根就切了一根。”說完他還像我們展示了右手上的疤。
我們戴上防風眼鏡,三人一小組去尋找失蹤的兩人,留下了兩人修車,兩個老教授年紀太大讓他們留在原地休息。
整個草原被風暴摧殘的不堪入目,所有的草都向著一個方向倒伏,原來的路也已經被掩蓋了。指南針失靈,如果不是太陽,我甚至都分不清東南西北。
那兩人不知道被吹到了哪裏,茫茫草原找兩個人真的太難了。
“找到了一個!”此時我聽到別的小隊的叫喊聲。
“找到誰了?”
“老田!”我們跑過去看,老田腦袋已經被砸破,滿頭的血,躺在地上睜着眼直勾勾地看着我們。
我探了下鼻息,還活着,可能是受到了刺激。
“老田,你要是還能動就眨一下眼,不行就兩下。”黃毛說道。
老田用力地眨了兩下眼,嘴裏發出沙啞地聲音:“……”
黃毛衝著瘸子道:“他是不是要說什麼?”
“力……”老田又艱難地發出一個音。
“他是說他沒有力氣了?”我猜測道。
瘸子俯下身耳朵湊近他的嘴,仔細聽着。
“鈴鐺。”瘸子站起身說道,“他要我們小心鈴鐺。”
“這裏哪有鈴鐺?”
此時風又大了,眾人慌亂起來。
“這難道還要來個回馬風嗎?”我道。
瘸子搖搖頭,問我們:“你們有聽到鈴鐺聲嗎?”
我們幾人互相看了看,異口同聲道:“沒有。”
瘸子長吁一口氣,對着一個大塊頭說道:“你把老田背到車上去包紮一下。”然後看向我們,說道:“還有一個人沒找到,我們得快些……”
“鈴~鈴~~”鈴鐺聲!
“你們聽到了鈴鐺聲了嗎?”瘸子又問道。
“這次聽到了……”我回答道。
“那裏有棵樹!”此時黃毛指着太陽的方向喊道,“好端端地怎麼憑空出現了這麼大一棵樹?”
這棵樹目測直徑得有五六米了,每片葉子猶如成年人手掌大小,葉片油亮,枝幹紅褐色,越嫩越紅,到了最頂端就是鮮紅色了。樹枝上還垂下了許多暗紅色的氣生根,要麼土壤過於乾燥,要麼就是過於潮濕。
“別過去。”我拉住想要走過去的瘸子,“異極必妖。”
瘸子拍拍我的肩,好像在安慰我:“一棵樹而已,就算成精了也還只是棵樹妖,瘸爺我可是千年的狐狸了。”
你充其量也就是只王八!我腹誹道。
所有人都看到了大樹,朝着那個方向走去,我也懷着忐忑的心情跟了上去。
我們走近了一看,那樹是長在一條幹涸的河道邊上,河道最低處和我們所處的位置高度相差十米左右。樹就在對面,此時我勉強看清樹的氣根底部長着一顆顆像根瘤一樣的東西。
此時玫瑰拿着望遠鏡觀察着對面,突然她轉頭指着樹冠處,衝著我們道:“那兒!快瞧!那兒是不是有個人?”
我眯着眼,費勁地想要從茂密的樹葉中看出人的手腳來,然而失敗了。我側過頭問邊上的黃毛:“你看得見人嗎?”
黃毛依舊吃着他的糖,含糊道:“上頭不止一個人,我能看見的有十五個,還有好些不是人……”
“十五?麻雀呢!十五個人掛樹上?”我根本不相信他的話,然而此時玫瑰拿着望遠鏡的手開始發抖:“這樹有問題!快離開這裏!”
話還未說完,只見從樹后飛出一隻黑色大鳥,長喙,長尾,翼展估計有兩米長。
“這啥?”在場的人都驚呆了。
那大鳥低下頭從樹冠里叼起一個已經呈乾屍狀的“人”,隨後又飛回了樹後面。
“這鳥居然還會曬肉乾。”我不由自主地摸了摸自己的肚子,三百斤的肥肉不知道能晒成什麼樣。
“小胖子別說話了!什麼曬肉乾!讓老子接下來幾天怎麼吃飯?”老黑皺着眉,手裏攥緊着匕首。
“鈴……鈴鈴~~”又是鈴鐺聲,是從那棵樹的位置傳來的。
“大成!”阿科眼睛突然亮了起來,“大成在樹底下!”
“這人怎麼到的對面?”瘸子低聲嘀咕着。
“老田說過鈴鐺有問題……”我頓了頓又道,“而且這棵樹會吃人。”
瘸子絲毫沒有意外,說道:“這棵樹應該就是妖鈴血槐。”這名字讓我似曾相識。他接著說道:“與血槐共生的是一種叫根線蟲的東西,那東西會寄生在血槐的氣根底部,它們會在那裏築一個小圓球,由於圓球內部的特殊構造,等風吹過就會出現鈴鐺聲。這種聲音對動物有迷惑的作用,被迷惑的動物就會過去,然後就會被住在樹榦中的妖烏,就是剛才那種黑色大鳥捉住,然後身體插進樹枝上的長刺,血盡而亡。樹、蟲、鳥三物共生,億萬年生生不息。”
“這玩意有億萬年了?”我摸了摸後頸,痒痒的。
“咱們這麼多人,還有槍,怕他個卵子!”老黑粗着嗓子道。格根哈斯聽了直搖頭擺手:“不行不行,我不過去,我只是個嚮導,不負責賣命的!”
“他娘的我也沒叫你過去!”他又轉頭對玫瑰說道,“隊長,我領把槍,過去把大成帶回來。”
“我和小苗同你一起去。玉蘭、阿香,你們就在這裏架槍,要是看到大鳥飛出來就打。”
瘸子摸了摸鼻子,懶懶地說道:“既然女士們都上了,我這個大丈夫也不能躲在這兒呀!黃毛你留下,其餘人跟着我走。”
簡單地整理了下裝備,他們幾個就出發了。河岸與河底的坡很緩,上下並不需要費勁。風還在吹,似乎有愈來愈大的趨勢。
“這去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回來了?”格根哈斯突然說出了這句話,我的心一凌反問他:“你這話什麼意思?”
“我又沒什麼意思,就是說說嘛!你們城裏人心思就是複雜。”
我沒有再和他爭,腦子裏突然閃出剛才老田的一句話——“小心鈴鐺。”
小心鈴鐺?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我又想起剛才瘸子說過“鈴鐺”的聲音會迷惑動物,使它們產生幻覺,然而什麼是幻覺,什麼是真實的?
想着又感覺后脖頸痒痒的,手伸過去一摸,感覺有小沙粒感,搓了兩下,一看手血紅一片。
“卧槽!”我不禁嚇了一跳。
邊上的黃毛一看我的手,馬上撩起我後背的衣服,也不由得叫出了聲。
“怎麼啦?我是不是得了什麼皮膚病呀?你們趕緊去洗手消毒,省的傳染上。而且我得去醫院看病了,不能和你們一道去探險了,你和你們兩個隊長說一下,錢就不用退了,醫藥費也不用報了,只要以後別來找我……”
“你想多了。”黃毛打斷了我的話,“就是一種小蟲子而已,塗點驅蟲水就行了。”說著他從口袋裏拿出一小噴霧瓶,對着我的皮膚噴了幾下,我的癢也沒了,剩下有些小刺痛。
“我這什麼蟲啊?吸血吸得這麼厲害?”
“那不是血,是這蟲子本身自帶的色素,被捏破了就會變紅。而且這蟲子不吸血,它們是想吸你的汗液。”
“憑啥就我身上有蟲?你們怎麼沒有?”
黃毛聽后哈哈大笑道:“憑啥?你自己心裏沒數嗎?咱們這兒就數你油水足。”
“黃毛!”此時那個背老田回去的人跑了過來,“大成回來了!”
“大成回來了?!”我們幾人異口同聲驚道。
“是啊,他自己找到車隊的。我們得趕緊通知他們回來!”
“大成不是在那兒嘛!”黃毛指着血槐的方向道,那兒確實有一個“大成”站在樹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