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九天道人從懷中摸出一枝響箭,用右手食指在箭尾一彈,響箭發出呼哨聲向山下飛去,過了許久,響箭才墜落無聲,眾人見他指力如斯,無不相顧駭然。段思良想一想適才說過他“更不用說以指點穴了”,背脊上不覺冒出絲絲涼氣。
過了一陣,三匹馬登上小山頂來,頭一匹馬上坐的是一個二十齣頭相貌憨厚的年輕男子;第二匹馬坐的卻是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子,一雙大大地眼睛神采飛揚十分漂亮,背後用棉被縛着一個胖乎乎的男孩,男孩剛剛周歲模樣,眼睛像極了背他的女子,在女子背上一個勁地沖前面喊“爹爹”,顯然這是一家三口;最後一匹馬上的乘客也是男子,年紀更輕,只十五六歲,一雙小眼睛眯成一線,似睡著了一般,同前面一騎二人反差太大。
道人分出家居家乃是在金元之後,此時的道人娶妻生子是平常事,眾人都不以為然,只這年輕少婦長相有一種說不出的美麗,男人們忍不住都偷偷多看她兩眼。年輕少婦也不是瞎子,知道眾人都在看她,但面上無喜無嗔完全看不出她有何心思。
九天道人向奚長流道:“丐幫既早已看上了這裏,我便往別處去就是了。”奚長流想不到他這般直言不諱,正思如何對答,九天道人又向丹增道:“留着你們明明是後患無窮,但咱知道修習到你們這等武功着實不易,今日便放你們回吐蕃老家去,你們控制鹽路數年,不知運回吐蕃多少錢財,這幾人剛從吐蕃回來,身上的銀兩想必還剩下不少,這喇嘛廟裏的一切都留下吧,日後若再找這裏眾人的晦氣,咱下手就不會留情了!”腳下一縱,倏忽連點五人,卻是將剛才被他點倒的四人及段思良點倒的仁增的穴道全部解開了。奚長流、段思良等人聽他明知這些武功高強的喇嘛後患無窮還要放歸,心中十分不願,但若沒有此人出手,自己這邊恐怕早已死傷無算了,一時不知該怎麼說。
丹增等人互相攙扶,便要離開,九天道人又對丹增道:“中了我的廣寒指,要在四個時辰后才寒氣大發,你們四人兩年之內莫要與人動手發力,只每日正午運功一個周天緩緩祛除寒氣,如此兩年後自會無礙,中途如不依我的法子去做,出了岔子莫怪我沒有提醒。”丹增微微一揖,算是謝過他的不殺之恩,知道以他的能耐適才所言非虛,幸好本派師兄弟都沒有性命之虞。
大唐武宗會昌二年,吐蕃贊普朗達瑪被僧人暗殺,其子云丹與俄松爭奪王位,吐蕃分裂成大小數部,經過幾十年,雲丹的後裔建立了拉薩王朝以正統自居,俄松的後代在阿里地區建立王朝,拉薩王朝勢力要大於阿里王朝,其餘吐蕃小部落大多兩不相助,獨原土谷渾國人與阿里人交好以制衡拉薩王朝一家獨大,因為正是吐蕃人在大唐龍朔三年滅了土谷渾國,世代牢記國讎家恨的土谷渾人不願看到一個統一強大的吐蕃,是以支持較弱的阿里王朝與拉薩王朝內鬥。雖然土谷渾大部為吐蕃所逼已逃到河東一帶,但其殘部依然在中原與吐蕃之間勾連不斷,留在土谷渾故地的主要是達岩芒結波與素和貴兩支力量,他們手握重兵、據險以守,一直頑強地在土谷渾故地生存着。
世代輔佐吐蕃贊普的傑布派以復國為己任,控制鹽場生財又嚴防食鹽流入土谷渾人手中,幾代人近百年卧薪嘗膽早歷各種挫折,丹增心中盤算着君子報仇十年不晚,腳下不停,與師弟、徒兒一起向山下走去。
九天道人看到多吉、洛桑二人左右兩邊攙扶着丹增,不禁嘆道:“傑布派一代一代怎地能收到這許多好弟子?”奚長流得他應允不與丐幫爭奪鹽場,此時忙奉上兩句好話:“仙長武功蓋世,何愁教不出好徒弟。”九天道人神色戚然,指了指二十齣頭的年輕男子道:“我武功大成是這幾年的事,以他的資質怎能做我的大徒弟,可他打小就侍奉於我,咱怎忍心不收他,練了十幾年了,還是個二流功夫,無法可治呀!我給他張羅着娶妻生子也算對得起他了,不過他這小兒頗有異相,說不定我這一身本領以後會着落在他孩兒身上,就不知老道能不能活到那一天。”又指一指十五六歲的年輕男子,說道:“這二弟子倒勉強算有了一流的眼界,可學咱九天道人的本事,眼界應一下就能飛到九天之上才是,從蹲馬站樁起慢慢練,那可不是老道所願,只是天下之大,又有幾人能起始便有九天之上的眼界呢?!”他最後已是自言自語。
眾人聽出他這狂傲的法號多半是自封的,而且他這一身本領乃是自創,傳授理念又是起始便要有極高的悟性直接修鍊最高深的功夫,這與天下其他的武功全然不同,當真是匪夷所思,但方才眾人剛剛領教了他的了得,卻也由不得不信!
九天道人又道:“之所以啰嗦了這一大堆,是想讓丐幫與段家認下咱幾位不成器的弟子,江湖險惡,日後還望多多關照。”奚長流見他如此,趕忙道:“仙長幫了我們的大忙,我一定向幫主說到,日後但凡能用到丐幫的,丐幫十三舵弟子定然義不容辭!”九天道人點點頭,又道:“丐幫既得了鹽路,總該讓些利與段家的好朋友吧?”奚長流慨然道:“幫主囑咐過我,鹽價最少下調兩成,不光是段家,日後江湖上的好朋友丐幫都給優惠。”
段思良聽得丐幫早已謀划奪取此地,暗想自家暫能保住通海就不錯了,比不得丐幫遍佈天下人多勢眾,反正同丐幫打交道總好過吐蕃人,這不丐幫已然答應降價,這順水人情還是要送的,開口說道:“如此咱兩家日後便是常來常往的好朋友了。”奚長流明了奪下大公鎮鹽場對丐幫意義重大,幫主前一陣說過要任命一位副幫主,自己立下這般大功副幫主的位子多半便是自己的了,這段家好手不少,段思良的兄長段思平又是大義寧國手握重兵的通海節度使,段家出手闊綽對食鹽需求又大,與段家交好有百利而無一害,當下承許道:“這次你們段家也出力不少,這第一批食鹽便再給你們讓兩成,事關幫務,我能做主的只能這樣了。”段思良拱手道:“小弟明白,這已經是喜出望外了。”
奚長流轉向九天道人,說道:“仙長之功最大,我一時倒想不出該如何報答了……”九天道人打斷道:“除了峨眉山,西川還有一處所在,我打算在那裏安頓下來,以後丐幫在西川別插手那一帶的江湖事務,給老道一片安寧之地,今日之事,咱們便兩清了。”
奚長流道:“仙長可說得是青城山?”九天道人頗感驚訝,說道:“你倒說得准,是,我說的正是青城山。”奚長流微笑道:“自東漢張道陵始,青城山興起道家已近八百年了,雖然道觀林立據說不乏習武的道人,但不過都是些強身健體對付盜賊的技藝,仙長若能到青城山主持,那是青城諸觀的幸事,丐幫弟子雖然遍佈天下,卻怎能與恩人爭地,就依仙長所言,沒有仙長邀請,丐幫弟子絕不踏入青城山周百里之內。”
九天道人大喜,一拱手道:“既然都說好了,這便別過。”奚長流見他說走就走,雖知他直爽仍有些詫異,說道:“雖說喇嘛們的錢財運回了吐蕃,這座小廟中多少也有些,仙長此去青城安身怎能不取些以做用資?”九天道人傲然道:“你代丐幫應承下的,說話算話就行了,一切用資倒不是什麼難事。”說罷,轉身揚長而去,他的兩個徒弟三騎也跟上走了。
奚長流向山下看了一眼,不禁搖了搖頭,指了指那八袋弟子對段思良道:“這是我幫大義分舵的舵主,明日分舵大隊人馬才能趕來,我們才好與這裏的鹽官交涉喇嘛留下的鹽路問題,這樣吧,你們五日後仍到此處找我,到時所需食鹽必定交割。”
本來丐幫計劃的是明日對留守的五位喇嘛動手,奚長流見段家五人求鹽被拒多半會幫自己這邊,果然激的段家相助,不料仁增五人這次不同前幾次提前月余回來,引發了後來一連串的混戰,幸得九天道人出手才扭轉了戰局,一切彷彿冥冥之中有天意安排,今日這小山頂上竟匯聚了幾方高人,而兩路高手竟然都是友而非敵,雖然僥倖,結局畢竟十分圓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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