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趙匡胤大聲道：“我手下知道輕重，打壞了他們，誰午後陪我去掏鳥蛋？！”將李嗣源從回憶中驚醒過來，李嗣源一征，道：“你打了人，倒還有理了！”趙弘殷低斥道：“和皇上講話怎敢如此無禮！”不想三個被打的男童都道：“將軍，你不要治香孩兒的罪，我們是鬧着玩呢，香孩兒，午後咱們去哪一片林子掏鳥蛋？”趙匡胤道：“吃過了飯再說。”三個男童異口同聲了一聲“噢”就不多說了。

李嗣源心中大奇，問那個頭最高的男童道：“他不是比你們年歲小嗎，怎地都聽他的？”高個男童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趙弘殷道：“大虎，皇上問話，不答是大不敬之罪，是要殺頭的！”大虎高聲道：“回皇上話，香孩兒平時帶大家玩耍總能想到好玩的點子，有了好吃好玩的從來不藏起來，都分給我們，因此大伙兒都願跟着他玩。”另一個男童也道：“是的，是的，香孩兒有好東西都分給我們。”大虎斥道：“小柱子，你閉嘴吧，最愛把好東西藏起來獨吞的就是你！”小柱子脖子都紅了，低下頭不說話了，顯然大虎所言非虛。

李嗣源被幾個孩子口無遮攔的對話逗得哈哈大笑，隨從們都捂住嘴巴拚命止住自己笑出聲來。李嗣源笑罷問大虎：“你幾歲了，比香孩兒大多少？”大虎道：“回皇上，我九歲了，他們兩個都是八歲，香孩兒今年六歲。”李嗣源又問：“你們說他不會羅漢拳，我明明看他便是用羅漢拳打倒你們的呀！諾，先一下撞昏他們兩個是從羅漢拳的‘雙圈手’變化來的……”李嗣源腰身一轉，雙掌舉過額頭，左右手虎口遙遙相對，又道：“只是最後一下他改成抓住脖領向內發力了，推倒你那一下是羅漢拳的‘右穿花手’……”李嗣源口中說話又緩緩演示出一式羅漢拳。

趙弘殷見皇帝這兩式盡得羅漢拳拳意精要，忍不住大聲喝彩起來，大虎高聲叫道：“我終於學會‘雙圈手’了，香孩兒，我會了一式羅漢拳了！”想是趙匡胤曾教過他可他還不曾學會。

李嗣源摸摸大虎的頭，微笑道：“學會了一式說明還不笨，你們會了嗎？”卻是問那兩個小童，小柱子二人搖搖頭神情沮喪，李嗣源道：“不妨事，你們這個年紀，大得一歲區別便大不同，好好學，下半年說不定便會了，大虎，你悟性不錯，怎地‘右穿花手’便不會？”大虎囁嚅道：“其實我也學會招式了，只是將人推倒……”

趙匡胤忽道：“他學不會，是因為氣力不夠。”李嗣源又是哈哈大笑，對趙弘殷道：“我要抱一抱這孩子。”趙弘殷道：“皇上……”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李嗣源道：“不妨事，我摸摸孩子的骨骼，你趙家說不定出了個習武的奇才。”趙弘殷忙對兒子道：“孩兒，皇上歡喜你要抱一抱你，是你幾世修來的福分，不可亂動！”

趙匡胤乖乖讓李嗣源抱起，李嗣源細細端詳了他一番，又在幾處骨骼上摸摸，放下孩子后長嘆一聲。眾人見皇帝獃獃發愣若有所思也不敢打擾了他，李嗣源醒過神來，對趙弘殷說道：“你這個孩子同我十三弟骨骼幾乎一樣，這輩子朕只見過這兩個有此奇質之人，你好好教導他，待他成人，一定送到宮內隨侍皇帝，不管是誰做皇帝，聽清楚了嗎？！”

趙弘殷叩首道：“陛下龍馬精神，壽與天齊，到時何來誰做皇上一說。”李嗣源輕輕擺手，嘆道：“朕老了……”轉而又露出喜色道：“今日見了這個孩子，朕想起年輕時的很多事，江山代有人才出，又何必執着於生死……。”趙弘殷不敢答話，來個默不出聲。

李嗣源猛一抖腰間玉帶，說道：“今日興盡，可以回去了！”聖駕難侍，趙弘殷不敢隨意出言相留，心中有自知之明，這夾馬營中留下皇帝用膳能做出什麼來，萬一惹得龍顏大怒便不值了，小心翼翼將皇帝送到營門。

李嗣源到了門口，回首一望，四個男童又已嬉鬧成一團，不禁輕輕搖了搖頭。

李嗣源回到宮中，於偏殿倚在榻上歇息，小几上擺開了各式瓜果，他吃了一牙西瓜，天氣炎熱，西瓜汁入口甘甜解渴，他卻沒有心思多食，腦中還是趙匡胤異於常人的樣子，思緒不由得又回到自己年輕的時候——那時晉王李克用與朱溫周旋於天下，李克用全仗手下十三太保攻城拔寨，除了二太保李存勖是自己親生兒子，其餘十二個都是義子，而且並非按年齡大小排序，李嗣源在李克用父親帳下便已開始為李家效力，是十三人中最早的，因此做了大太保，其餘都按李克用收為義子的時間順序排列，譬如第十三太保李存孝比李嗣源還年長八歲，卻排在最後。李存勖出世時，其餘十二個太保都早已為李克用效力，那一年李存孝都已二十七歲了。只因李存勖是李克用親子，其餘義子都主動要求排在李存勖之後，李克用為攏獲人心堅決不同意，眾義子又多次請求，最後折中為李存勖排在其他義子之前，前面還留一個李嗣源算是雙方心意的一種平衡吧。

十三個太保個個武藝高強，第十三太保李存孝，本名安敬思，天生神力，少年時與親生父親在山路上遇見老虎，為救父親，徒手將猛虎活活打死，李存孝這個名字同其他十一位義子太保一樣都是義父李克用賜的名，他比之那十二個武藝高強的太保又高出一大截。李存孝每每率騎兵打先鋒，使一桿馬槊衝鋒在前。馬槊槊柄一般長六尺，槊頭呈圓錘狀，頭上裝有鐵釘若干，鋒刃長達尺半，但李存孝使得馬槊柄長一丈，刃達兩尺，遠遠長於普通的馬槊，他力大無窮，以這一桿超長的馬槊在敵陣中劈、蓋、截、攔、撩、沖、帶、挑無人能擋戰無不勝未嘗挫敗，曾以五百騎擊潰梁軍圍攻澤州的數萬騎，時有‘將不過李，王不過霸’的說法，拿他和戰神西楚霸王項羽相提並論，後期很多敵軍將領往往聞風而逃不敢與之交手，大家公認的天下第二猛將王彥章陰差陽錯並沒有與之交過手，但後梁諸將雖然個個佩服王彥章，卻異口同聲認為自己和王彥章不在一個檔次上，但堂堂“王鐵槍”與李存孝一比又不在一個檔次上了，由此可見李存孝有多厲害！

可惜李存孝自認為功勞最大，李克用卻把他覺得本該是自己做的汾陽留後給了最早擁立李克用為主帥的將領康君立，開始有了怨言。世上沒有不透風的牆，怨言漸漸傳入李克用耳中，又被四太保李存信挑撥離間。李克用領兵將他圍困后，李存孝哭着表白了父子情深不會造反，主動請縛，李克用責備了他后命處以車裂之刑。

其實當時李克用心中不想真的殺他，還想留下他以為己用，希望其他義子與將領求情讓自己面子上過去就是，不想眾人同李存信一樣早已嫉妒李存孝風頭壓過了自己，李存孝不死，何時能有出頭之日？！於是李存孝被處死了。李嗣源此時心想要是李存孝還在，恐怕李克用自己在世時便能滅了後梁稱帝了吧！何用兒子李存勖後來追認，記得當時人們都說，李存孝乃是恨天無把恨地無環的人物，如果有，能拉下天掀開地的，雖然不免誇張，但這等天生神力的人雖難以想像卻是真實存在的！

李嗣源多次親見李存孝脫下衣服，在眾人面前指着自己身上數處與常人不同的骨骼炫耀，自己今日在小小年紀的香孩兒身上又看到了一模一樣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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