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當時宮中的宿衛兵都派到了行營里,皇宮裏人人心裏危懼,不知該怎麼辦。開封尹桑維翰認為國家的存亡已經危在旦夕,請求朝見皇帝、上報情況,晉帝正在御苑裏玩弄獵鷹,推辭不見。桑維翰又去向執掌權柄的大臣馮玉、李彥韜等人陳述,那些大臣不以為然。桑維翰退下來,對親近的人說:“晉氏的宗廟得不到祭祀了!”
石重貴自以為曾戰敗過契丹,想要親自率兵北征,被李彥韜勸諫阻止。當時符彥卿擔任的是行營的職務,晉帝把他留下,讓他守衛荊州口。十二月初六,石重貴下詔命歸德節度使高行周為北面都部署,命符彥卿任副職,一起守衛澶州;命西京留守景延廣守衛河陽,擺開了迎戰的架勢。
奉國都指揮使洺州人王清向杜威進言道:“現在大軍離恆州城只有五里,守在這裏幹什麼?!軍營孤立,糧食吃完,必將自己潰敗;末將願率步兵二千為先鋒,奪取橋樑,開闢道路,您率領各軍緊隨其後,能夠進入恆州,就沒有憂慮了。”杜威允許了,派王清和宋彥筠一起前進。
王清作戰銳不可當,契丹兵不能與之抗衡,稍稍向後退卻,眾將領請求立刻派大軍隨後前進,杜威卻不允許,給了契丹喘息的時機。宋彥筠一部被反撲上來的契丹軍打敗了,自己游回岸邊,免於一死。王清獨自率麾下兵士在河北岸佈陣奮力作戰,兩軍互有傷亡。王清屢次向杜威求救,杜威竟然不派一騎前去支援。
王清對士兵們說:“上將手握重兵,卻坐觀我們在困急當中不來救援,他一定有叛變之意。我們應該以死報國!”大家為他的話所感動,沒有一人後退的,一直殺到日暮,仍然戰鬥不息。契丹又派新的軍隊前來進攻,王清和士兵們因寡不敵眾、精疲力盡,全都戰死了,從此,後晉各軍喪失了士氣!
初八這天,契丹主派兵從遠處包圍了後晉軍營,軍營與外界聯繫斷絕了。軍中糧食將盡,杜威和李守貞、宋彥筠謀划投降契丹,李守貞一向唯杜威馬首是瞻自然同意,宋彥筠剛從契丹手下死裏逃生嚇破了膽也趕忙同意,杜威就暗中派遣心腹到契丹主的牙帳里,邀功求取重賞。
耶律德光誆騙杜威說:“趙延壽威望素來淺薄,恐怕不能作中原的皇帝。你果真能投降,就讓你當皇帝。”杜威大喜,於是擬定了投降的計劃。
開運三年十二月初十,杜威在軍帳周圍埋伏了全副武裝的士兵,召集眾將領前來,拿出降表給他們看,讓他們署名。眾將領驚愕害怕,沒有敢說話的,只有“是、是”地聽從命令。杜威派門使高勛帶降表送給契丹,契丹主賜下詔書撫慰收納他們。
這一天,杜威命全軍士兵到營外列陣,軍士們十分踴躍,以為就要去和契丹打仗,這陣子敵人就在幾裡外卻干看着,可把軍士們憋壞了。杜威宣佈:“現在糧食已吃光,無路可走,應和你們一同求取生存的辦法。”於是命令全軍放下武裝。軍士們都抱頭痛哭,哭聲振動了原野。杜威、李守貞為了洗白,還在眾人中宣揚:“君主無德,聽信任用奸臣小人,猜忌我們。”聽到的人沒有不咬牙切齒的。“看看杜威的德行,“兵熊熊一個,將熊熊一窩”這句話說的真是太對了!
耶律德光派趙延壽身穿赭袍來到後晉營中撫慰士兵,指着赭袍對杜威說:“這都將是你的東西。”杜威以下將領都到馬前迎接拜見。趙延壽也給杜威穿上赭袍,給後晉將士們看,其實這都是愚弄他們的把戲而已。契丹主任命杜威為太傅,李守貞為司徒。杜威引導契丹主來到恆州城下,告訴順國節度使王周自己投降的情況,王周便出城投降了。十二月十二日,契丹主進入恆州,又派兵襲擊代州,刺史王暉也開城投降了。
原先,契丹屢次進攻易州,刺史郭固死守抗拒。契丹主耶律德光每次經過城下都指着易州城嘆道:“我能夠吞併天下,卻被此人所扼阻!”現在杜威已投降,契丹主派通事耿崇美去易州,誘勸郭固的部下,結果這些人都投降了,郭固不能制止,最後被耿崇美殺了。郭固是邢州人。
義武節度使李殷、安國留後方太,都投降了契丹。契丹主任命孫方簡為義武節度使,麻答為安國節度使,任命客省副使馬崇祚代理主持恆州事務。
已位至契丹翰林承旨、吏部尚書的張礪對耶律德光說:“現在大遼已得天下,中原的將相應由中原人來做,不宜用北國人和左右熟悉的人。如果政令失誤,就會人心不服,雖然得到了天下,也還會失去。”耶律德光不肯聽從。
耶律德光率兵從邢、相二州南下,杜威率降兵跟隨。杜威投降的事,皇甫遇當初沒有參預謀划。耶律德光要派皇甫遇先率兵進入大梁,他推辭了,退下后對親信說:“我身為將相,兵敗后不能去死,怎能忍心再謀取君主呢!”兵至平棘,皇甫遇對身邊跟隨人的說:“我已經好幾天吃不下飯了,還有什麼面目再往南走啊!”於是自己掐喉而死。耶律德光就改由張彥澤為先鋒率兩千騎兵去攻取大梁,並且安撫那裏的官吏百姓,派通事傅住兒為都監。
張彥澤生性殘暴,既已決意叛敵,知道先取都城大梁乃是發大財的美差,指揮手下騎兵日夜兼程飛奔疾馳,夜裏渡過白馬津。
開運三年十二月十六日,石重貴才知道杜威等人已投降,當天傍晚,又聽說張彥澤已到了滑州,就召李崧、馮玉、李彥韜到宮中議事,打算詔命劉知遠起兵來援救都城。十七日,天還沒亮,張彥澤已從封丘門破關沖入城中。
李彥韜率領禁軍五百名前往迎敵,不能阻止。張彥澤在正南明德門外駐軍,城中大亂。
此時宮中禁軍已空,有近侍提及還有駐紮在大梁東北的一支飛騎,石重貴嘆道:“是趙弘殷那一支從洛陽夾馬營過來的馬軍吧,從先帝開國始,宮中禁衛就一直用咱們太原的人,這麼多年,朕與先帝幾乎忘了有這麼一支隊伍,朕與先帝也從來沒有給人家趙弘殷升個一官半職;關鍵現在賊兵已經入城,去調趙弘殷也來不及了,朕只有寧死不辱了,總不能讓自己的女人為賊兵糟踐。”石重貴於是在宮中放起了火,自己提着寶劍驅趕後宮的十幾個嬪妃跳入火中,自己也準備跳進火里,被親軍將領薛超抱住了。
正在這時,張彥澤從寬仁門外傳進耶律德光給太后的書信以示撫慰,並召桑維翰、景延廣前來。石重貴長出了一口氣,說道:“怪不得張彥澤駐在明德門,不攻入宮中,還是給朕留了幾分臉面,朕還是主動出降吧,免得兵禍殃及池魚。”
於是皇帝命令滅火,打開所有的宮門,坐在御苑中和后妃們相聚哭泣,召翰林學士范質草擬降表,自稱:“孫男臣重貴,禍事來臨神鬼迷惑;運數已盡天命滅亡。現在和太后及妻子馮氏,全族大小都在郊野兩手反綁向前排列,等待降罪。派兒子鎮寧節度使石延煦、威信節度使石延寶,奉上國寶一枚、金印三枚出城迎接。”太后也上表稱“新婦李氏妾”。
傅住兒入宮內宣示契丹主耶律德光的命令,晉帝石重貴脫下黃袍,穿上素色衣衫,再次叩拜聽從宣示,宮內左右侍從們都掩面涕泣。晉帝讓人召張彥澤來,想和他議事。張彥澤說:“臣沒臉去見陛下。”晉帝再次召他去,他只是微笑卻不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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