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二）出征

一入十月天氣就開始轉涼了。此時處在北方的五堡估計更冷，那裏十月中下旬就開始下雪，這雪一直要下到來年三月。簡匈抬頭看了看院子裏的那棵銀杏，金黃的小扇葉被風吹落悠然如蝶。

簡匈放下八百里加急的軍報，目光重新投向了牆上的那幅地圖。

五堡本是合著金木水火土五行建的，沙堡位於五堡之中，原名叫垚堡，後來先帝見當地只有沙而無土所以戲稱為沙堡。沙堡西北上為鑫堡和焱堡，東南下是森堡和淼堡。如今這民變的急報在五堡的地圖上已然星火遍野。帝君早已預料到如今的局勢，先行派出了忽家軍前往糧畜集中的森堡和淼堡防止災情繼續擴大到稍微富裕些的兩堡。簡匈原來和眾人一樣以為最先民變的必然是災情最嚴重的沙堡，為此十月初就安排簡家準備前往沙堡協助忽家軍和沙堡守軍。未曾想沙堡安然渡過了中秋，小王爺和司徒雲清等人仍然掌控着沙堡的局勢。沙堡的危而無險，這為帝君抽調人馬爭取了一些時間。即便如此，該來的還是來了。

九月初，朝堂上經過激烈辯論，最終確定下仇王為統帥，簡家軍和忽家軍為左右兩翼的北平大軍。

簡匈只是沒想到率先舉起反旗居然是焱堡。既然焱堡先行叛亂了，那麼一山之隔的鑫堡就危在旦夕。鑫堡是重要的戰略物資倉庫和兵器庫。自建堡之日起就由軍部掌管，作為歷代軍部實際掌管者的簡家，鑫堡實際上一直由簡家軍控制。到了簡匈這一代，鑫堡基本由五弟簡昊掌管。所以一旦鑫堡失守，被問責的首先就是他。因此這次出征，老五便率先請戰。考慮到鑫堡防守、機關均由是擅長軍械的簡昊設計和佈置，帝君最終決定由他率領左翼先鋒，負責鑫堡的守衛和焱堡的平叛。

“現在這個局勢，你怎麼看？”簡匈指了指鑫堡和焱堡的地圖問站在身後的簡駿。

“焱堡，沒有糧食、只有製造武器的鍛鑄坊、釀酒的酒坊和燒陶的窯爐以及煙花之地。所以，他們的目的是為了奪取造反的兵器。東西搶沒了，人就散了。目前，危險的反而是鑫堡。雖然鑫堡建在絕地，但要亂的話也是容易的。因為鑫堡守軍不可能不吃飯、不喝水，只要混入物資供應的隊伍或者切斷物資供應的情況下，鑫堡失守只是早晚的事。如若鑫堡內有內鬼的情況下，叛軍拿下鑫堡更是輕而易舉。”簡駿從沒去過五堡，僅僅憑藉一張地圖就能復原昨天他跟老五之間對五堡局勢的分析，可見他的才華這些年是被低估了。

“如果你是統帥，你如何平定這次叛亂？”簡匈又問道。

“焱堡和鑫堡靠近八部十族的地界，這些個老傢伙們也掙得夠多了。今年糧食雖然欠收了一兩成，但影響不大而且這兩年牛羊養得多了，這草原的草都啃沒了。”簡駿平日裏常和八部十族的子弟們瞎混，從他們的口中簡駿也多少了解到些北地的一些情況。比如牛羊多了，草料價格漲了，而牛羊肉反而價格大跌。何況八部十族人口也不多，這些年為牛羊銷路很是煩惱。“要我就守好鑫堡、打掉幾個厲害的叛軍，趕剩下的人到草原上去殺羊，再問老傢伙們收保護費。有錢、有吃的了在收編幾隻聽話的叛軍做小弟，回頭匯合鑫堡的人馬解決沙堡。”

簡駿話糙卻在理上，這和他與老五的方案有異曲同工之處。

“你一定要去？”簡匈看着一身戎裝的簡駿道：“按理你也到了出征的年齡，這也是你第一次出征。只是以你現在這模樣——”簡匈拍了拍簡駿的肩膀繼續道：“出征不是兒戲也不是你們兄弟幾個郊外狩獵。營里的軍紀軍法你也是知道的，你一向閑散，眾兄弟們也不大追究。何況咱家的規矩是沒有成婚、沒有子嗣的一般不安排到先鋒營。”“第一，我不想留在帝都，每次看到那座橋我就難受。第二，范雲失蹤了。我沒恪守承諾按時派出咱家府兵，不義在先。第三，我帳下的簡禮赫至今沒給我消息。我手下這一千餘人，我得知道他們在沙堡的情況。”簡駿一改以往弔兒郎當的模樣，一臉嚴肅的站在簡匈跟前，向大哥討要軍職。

簡匈沉吟片刻，拿起筆在委任狀上籤下自己的名字，伸手遞給了簡駿：“也好，出去歷練一下改改你的性子。這是個閑職，你跟着老五去。記住，你這次出征若有任何差池，別怪你五哥心狠，這是我交待他的。”

“等等。”見簡駿接過委任狀轉身要走，簡匈從柜子裏取了自己的一身舊貂袍遞到了他手裏：“到五堡估計就下雪了，那地方天冷這個你帶去吧！”

清晨，將軍府大門敞開，紅燈高懸。簡家府兵陣列齊整，準備出征。門口出征將士的家屬們正和他們話別。老夫人院裏的劉媽媽正往出征的孫子身上綁乾糧，一邊叨叨着出征注意事項一百條。那邊胡大姐擰着丈夫的耳朵道：“你敢在外尋花問柳、敢設外室，小心回來剁了你丫的禍根。”出征次數多了，這些個話別跟家常也相差無幾。

簡昊雖然是個軍人，但主要是負責軍械設計、機關佈置隸屬工部軍械司，所以他面白須短、文質彬彬和其他擔任軍職的兄弟不同。雖然他武功、軍陣比不得老二他們，但其自詡詩詞文筆不比老三、老四差幾分。他抱了抱剛生下沒幾日的四丫頭，撫摸了下幾個孩子的頭，和夫人、小妾們關照了下家裏日常的安排。例行完了這司空見慣的出征儀式后，他便打發了家人，翻身上馬。

簡家也是好久沒出征了，所以今天老爺子也出來了。此刻正和簡酉話別。“呵呵，我家的小七這一眨眼就成人了！好，有我當年的摸樣！跟着小五好好歷練歷練，別成天胡鬧了！好男兒何患無妻？你回來，讓你大哥、四哥再給物色個好姑娘！”老爺子親手將頭盔戴在小七的頭上。

簡昊騎在馬上看着第一次出征的簡駿。他第一個想法是：這小子第一次穿戎裝居然這麼帥，連自己的夫人、小妾也忍不住盯着看！第二個想法是：老大居然把袍子給了這小子，他配嗎？接着就是心裏忍不住的嫉妒。這小子又帥又得寵不留在家裏，非得讓他帶着出征，充當保姆！

“小七這次是散心去的，你小子好生看着他。別給我動那些小心思。他什麼樣子出去的，你得給我什麼樣子送回來。”簡昊想起老大的話嘆了口氣。

終於老人家關照完了，簡駿翻身上了馬，將軍府一行人浩浩蕩蕩地向軍營行去。

“簡駿、簡七爺？”卜易在家門口跟上了隊伍，他一眼就看到了簡家隊伍前頭的兩名少將。一名當然是欽定的先鋒簡昊，另一名則是眾人都沒想到簡駿——簡七爺。

只因簡匈的吩咐，在城門外三岔路口，簡昊耐着性子跟簡駿講解：“我這次負責的鑫堡在西面盤龍嶺中南，你負責的焱堡在盤龍嶺北丹爐山焱神廟一帶。焱堡主要負責鑄煅兵器、鑫堡則負責貯存武器和錢糧。因為災情的緣故，焱堡那裏工坊大多已經閉坊，工匠已經被遣散。只剩娘娘廟的大爐還有些剛完工，但未運達鑫堡的兵刃器械，這次你主要將這些兵刃和生鐵原料運到鑫堡，堤防這些東西落入暴民、賊寇之手就行了！你就帶着書廬的人馬去，他們都是老兵不用吩咐也知道該怎麼做。”

簡昊指了指城西道：“我去工營匯合人馬，你和江峽去老營。拔營後到城北賽馬場和我匯合，具體怎麼做江峽他會告訴你的。”說罷帶着一隊人馬先行向工營馳騁而去。

“七爺，我們走。”簡江峽從後面跟了過來。

簡江峽是老四營書廬總管簡大海的二兒子，從小就跟着老五簡昊。

簡駿點了點頭：“江峽，我是第一次出征，有什麼不對的你要多提點我一下。哦，剛才我見了個熟人，他那馬好像有些問題。你去看看，就那個黑傻大個。”簡駿指了指隊伍後面，那個蹲在地上正看馬掌的黑漢。

簡江峽愣了愣道：“這人不是我簡家的。”

簡駿笑了笑：“他叫卜易，本爺曾經落在他手上。如今——！你讓他過來吧。”

卜易一直跟在隊尾，騎的是以前地方衙門給他配的老馬，平日裏公幹倒還得力，可如今在一隊彪悍的軍馬中，老馬立刻現了原形。尤其是它的右後蹄一拐一拐的，讓卜易沒走幾里路就渾身難受。

簡江峽平日裏在軍營待着，不怎麼認得卜易，此刻他牽過一匹二歲左右的棗紅馬道：“你騎這馬！我家七爺在前面等你。”

卜易和這老馬相伴多年，有些不捨得：“小兄弟，這馬蹄子究竟是怎麼了？平時也還湊合能走，今天也不知為什麼居然瘸了。”

簡江峽跳下馬，順着馬骨摸了一把道：“不是蹄子的事，馬老了，這腿骨有問題！走不到半程這馬就不行了。”

卜易無奈卸下老馬的鞍轡和行李，拍了拍馬頭道：“老黃，這次出門就不帶你了，自己回衙門去吧！”

老馬似乎聽懂了卜易的話，用頭拱了拱卜易溜溜達達地往城的方向走去。

卜易騎上棗紅馬，跟着簡江峽追上了簡駿，一眾人向書廬老營奔去。

老四營曾經是簡家乃至整個帝國的驕傲，隨着歲月的蹉跎老四營和他的主人們一樣老了。然而，虎老雄風猶存。

戰鼓聲響，號角連營。

簡大海威風八面地站在大帳前的高台上，審視着四面八方匯聚而來的士兵。鼓擊三遍，號聲已絕，獵獵旌旗飄動聲中，營里萬人已集結待命。

“咱這老營多少年沒打仗了？這老胳膊老腿的，還走得動路嗎？”簡大海大聲問道。

只聽底下將士吼道：“什麼老營？什麼老胳膊老腿？你簡大海沒見閻王，我們怎敢言老？大海，我們去哪裏？”

簡大海指了指簡駿道：“簡駿小七爺都來帶兵出征了，我大海可是真老了嘞！”

底下眾人笑罵道：“大海你這老不死，那三營還在熱炕頭上陪老婆孩子呢！就我們書廬可以跟小七爺出征！怎的，你大海也服老了？”

簡大海大笑，轉身對簡駿一拱手道：“七爺，請下令拔營出征！”

簡駿拱手回禮，向著台下道：“各位在家是小七的叔伯，在外則是將與卒。這是簡駿首次奉命出征，還望各位叔伯能與本將同心協力、馬到功成。來人，降營旗、全營開拔！”

號聲再起，營旗緩緩降下，簡大海手捧營旗將它交到了簡駿的手上。各營將士有序的收拾起帳篷、滅了營火。片刻之後，書廬營已空無一犬。

在晨曦中，書廬營再次旌旗招展的向遠方馳騁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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