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提成開路
快下班時,凌方儀接到二建老總李廣森的電話,約國際飯店旋轉餐廳見面。
國際飯店在錦江市商業中心,高三十一層,曾在錦江市最高建築位置上保留了12年記錄。現在雖已從最高位置上讓位,但它五星級的品質仍然吸引着許多精英光顧。
旋轉餐廳在國際飯店最高層,是一個開放式自助餐廳,內側擺放中西各式菜肴,外側一圈火車座。
旋轉餐廳一小時轉一圈,坐在任何位置,都可以俯瞰整個錦江。
凌方儀到時,李廣森已到,正斜靠在椅子上打量着周圍。
李廣森中等身材,五官粗看大大咧咧,細看就會發現有些很奇特的地方。是典型的趙本山小品里的“鞋拔子”臉,兩條眉毛倒着趴在眼睛上方,像是兩條趴錯方向的小蟲子,眼珠黑而眼框深,鼻子上陷下翹。是一張見過一次就忘記不了的臉。
藍其川夫妻出事後,他憑着多年在建築市場打拚的嗅覺,感到這是個發不義之財的機會。他看中了天訊的秦湖基地,這是自己承建的,如果做點文章,倒騰出幾千萬應該不是問題。不過,他也清楚,這事必須要有天訊內部人合作。他想到了張池和凌方儀,這兩個人是天訊實際當家的。對張池他有幾分把握,對凌方儀就心中沒數了,儘管打過幾次交道,那都是面子上的事。
儘管感到拉凌方儀合作比較難,但他不想輕易放棄,打算以給回扣的方式試試深淺。
他目光落在不遠處一對中年夫妻身上,嘴角露出几絲笑意。他想起一個描述感情出軌的段子。女人不出軌,是因為受到的誘惑不夠大,男人不背叛,是因為可用於背叛的籌碼太少。他想,回扣這堆籌碼應該不算少。
看到凌方儀過來,李廣森立即站起來。
凌方儀握着李廣森老遠伸過來的手:“什麼事還非要到這兒?搞得像情人約會一樣。”
李廣森哈哈大笑:“你現在可是大忙人啊。怎麼樣,先取點吃的,邊吃邊聊。”
凌方儀取了幾樣素菜回到桌上,見李廣森注視自己盤子,笑了笑:“我最近沒什麼胃口。”
“還在想你的老戰友?”
“一起三十多年,就這麼天各一方了。”
“都說凌總重感情,果然。”李廣森剝了個大蝦扔進嘴裏。
凌方儀目光移到窗外。此時,落日的餘輝正從林林總總的高層建築上移出,遠處馬路上人車交織,忙忙穿梭着。他瞬間有置身許都喜來登大酒店樓頂茶座的恍惚。他想,要是那天發生點什麼該多好,災難也許就跳過去了。
李廣森打開一聽啤酒:“命運無常,多想無益。來,喝一杯。”
凌方儀擋住:“我開車來的。”
李廣森將啤酒倒進自己杯中:“聽說那兒子離家出走了?”
凌方儀輕輕嘆了口氣:“對一個孩子來說,打擊太大了。”
李廣森喝了一口啤酒:“還聽說與父親賭氣幾年不回家,是接班的料嗎?”
凌方儀不喜歡李廣森輕蔑的語氣,淡淡笑了笑說:“還行,我看着長大的。”
李廣森眼睛在凌方儀臉上轉了一圈:“我的消息可跟你不大一樣。二十多歲的毛孩子,見過幾天世面?就是蓋個坯子也要有基礎。富不過三代,可別這代就……”
凌方儀打斷李廣森:“不是還有我們大家嘛。”
李廣森乾笑兩聲:“聽說你們公司有些人都想退路了?”
凌方儀有些意外:“哦?”
“你高高在上,當然什麼也聽不到。”李廣森嘴角意味深長地歪了一下:“現在老的去了,小的什麼都不清楚,對有些人來說,可正是發國難財的好機會。”
凌方儀看了李廣森一眼:“天訊沒有有些人的機會。”
李廣森口袋裏手機響了,一看是辦公室主任沈步祥的,立即起身走到一邊:“是我。”
沈步祥說:“李總,那個刺拔了。”
李廣森問:“屁股上有沒有屎?”
沈步祥說:“沒有,警方已有結論,毒駕車禍身亡。”
刺是孝感一家建築公司的老總徐土根。在武漢一個市政項目招標中,說好徐土根公司陪標,但徐土根臨時變卦,搶了項目。李廣森就找人在徐土根購鋼材時下了套,導致徐土根出了重大質量事故,最終破產。破產後的徐土根與李廣森較上勁,四處搜集李廣森的罪證,眼看徐土根掌握的越來越多,李廣森動了殺心,讓沈步祥想辦法拔掉這根刺。
李廣森舒了一口氣,掛了電話。
倆人天南海北聊了一個小時,李廣森在天訊未來前景和是否留後路上繞來繞去,但怎麼也繞不到自己想聽的內容上,判斷不出凌方儀的真實想法。
眼看飯吃的差不多了,李廣森心裏不禁有些焦躁,但面上還是一副放鬆的樣子:“凌總,你知道為什麼很多老闆喜歡這裏嗎?這裏是錦江最高的餐廳,從這裏望出去,有高高在上、一攬眾山小的感覺。”
凌方儀說:“這是你們當老闆的感覺。”
李廣森身子探向凌方儀:“你就不想找這種感覺?”
凌方儀擺擺手:“不想。”
李廣森身子反向椅背:“凌總要當陶淵明,淡泊致遠?”
凌方儀微微一笑:“只是不像你們當老闆的,有雄心壯志。”
李廣森笑起來,笑得有點放肆:“有雄心壯志者身上都有血腥味,多少而已。但血腥味是可以用錢洗掉的。自古以來,成王敗寇,成功了,放屁都有道理,失敗了,再有道理都是放屁。”
李廣森的話句句帶着誘惑,凌方儀不由警覺起來:“這個問題不討論了,我們位置不同,立場、感受當然也就不同。找我什麼事,不會就是為了讓我欣賞錦江的景色吧?”
李廣森兩條蟲子般的眉毛向中間靠了靠:“難得見面,隨便聊聊嘛。找你也沒什麼大事,就是現在攤子太大,有點轉不過來了,你們工程尾款能不能提前付。”
凌方儀說:“按合同,尾款要等工程審計結束后支付。”
當初簽訂秦湖基地合同時,藍其川提出可以預付工程款20%,開工后按工程進度支付後續款項,但必須留20%的尾款,在工程驗收和審計后支付。這在當時許多施工單位帶錢進場的情況下,算是很優渥的了。
李廣森把剝好的一隻蝦放到盤子裏,裝出着急的樣子:“實在轉不過來了,那尾款可是2000多萬。”
凌方儀說:“合同約定好的,我無權更改。”
李廣森開出條件:“我按行規給你5%的提成,怎麼樣?”
凌方儀說:“不用這麼費心,我做不到。”
李廣森提高了價碼:“8%?”
凌方儀說:“真的不行。等工程驗收、審計結束后,我立即支付,不拖你一天。”
李廣森把手放在凌方儀手上,推心置腹般地說:“錢又不是你的,又是該給我的,不過早幾天而已,回扣抵你幾年的工資,何苦這麼認真?”
凌方儀抽出手把盤中最後幾片土豆吃完:“就這樣吧,謝謝你的晚餐。”
李廣森不甘地說:“凌總,8%就是176萬,這是合理收入,為什麼有財不發?”
凌方儀向李廣森伸出手:“戰友們都說我死板,今生恐怕是改不了了。再次謝謝你的晚餐。”
看着凌方儀的背影,李廣森把那隻剝好的蝦扔進嘴裏,惡狠狠地嚼着。
凌方儀出了國際飯店,看着街上的人流車流,發了一會兒呆。李廣森願意出高額回扣提前收回工程款,是資金鏈斷了,還是擔心工程審計不過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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