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當兵與孝子

第8章 當兵與孝子

周田馨說:“那人家他老舅和咱老妹子咋就不怕呢?他倆比他還都小好幾歲,但那時候總是來咱家打聽打聽問問的。尤其是孩子老姨,有時候就說起吃食堂那時候。”

“田香還提起過那時候?”沈天河說。

“可不是嘛。總說要不是他姐夫,這一家人都不定會咋樣。”周田馨說。

“咱孩子老姨是有心,這從隨便一點小事上就能看出來,就拿你生病那時候,多虧了人家了。”沈天河說。

“就是啊!而且咱好的時候是那樣,不好的時候相反比以前還更好。以後了還有人家他老姨夫,那有人家那樣的人!唯獨他!一點好都不記着。你說他大舅這是像誰呢?”

沈天河說:“像誰?一娘生九子,九子各不同。沒聽說嗎,自古忠臣還出逆子呢!”

周田馨說:“一想到他來借錢,後來卻往外攆我,又沒好的數落咱媽的時候我就傷心!”

沈天河說:“都過去的事了,別想了。”

周田馨:“嗯,那我不說了...”

沈天河看着妻子,忽然看見她眼角不知啥時又有了淚水,就趕忙伸手給她擦了擦說:“你啊!快別這樣了,啊!”

周田馨聽了,不由伏在他的身上,仰臉看着自己的丈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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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雄也有不少天沒來了,是不?”正雄姥姥說。

正雄姥爺:“是呢!天天上班幹活孩子那準是累的慌啊。”

“那準是(在昌黎,姥姥姥爺,姨和舅,一般管姐姐妹妹的孩子都叫外甥,外甥女。地方的一種習慣性稱呼)有些日子不來就想。”

這時,正好正雄大舅周貴寶一掀門帘進來,聽見了說:“那他下回來的時候告訴他,讓他天天來。”

正雄姥姥姥爺看看他們的大兒子,就假裝沒有聽見,就誰也沒有說話。

“我的那件衣服你洗了放哪兒了?”周貴寶問着自己的母親。

正雄姥姥說:“哪件啊?一大堆晒乾了,我都給你們放那屋炕頭上了啊。”

“那咋沒有?”周貴寶說。

“就再找找,問問你媳婦。要不我過去看看吧!”正雄姥姥說著就下了炕,挪着一雙小腳跟兒子去了他們那屋。

然後略微的翻了一下說:“這不是嗎?”正雄姥姥沒費一點勁的就找了出來遞給兒子。

周貴寶媳婦高杏梅看到笑了笑說:“還是咱媽,我找了半天也沒看見。”

正雄姥姥說:“你那準是沒注意。”說著就回到了自己的屋裏。

正雄姥爺問:“找到了?”

正雄姥姥說:“就在附頭了。”

“咳!”正雄姥爺皺了皺眉頭。

“你別多想!這都已經不早了,我快去做飯吧!”正雄姥姥說著就要去做飯。

偏巧正在這時,正雄老妗子孫慧嫻過來告訴婆婆,她包的苞米麵餃子,把他們的也都包出來了。就讓她們別做飯了。過了一會,就又送來了冒尖一小盆好幾個大餃子。

“媽,你和我爹吃吧,鹽西菜(昌黎海邊的一種野菜,特別好吃)餡的。”

“哪來的鹽西菜?”正雄姥姥問。

孫慧嫻說:“貴強帶着咱春喜和春旺去海邊拉鹼土時挑來的。媽,挺好的,你和我爹趁熱吃吧!”

“這是包了多少還拿過來這麼多啊,你們夠吃嗎?”正雄姥姥,正雄姥爺幾乎是同時的這樣問道。

“夠吃了!媽,爹,您就都快吃吧,我走了啊!”正雄姥爺就要起身送送,兒媳婦攔住說:“爹,別送了,您和我媽快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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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話就到了一年一度徵兵的時候。

那是一九七九年快要年底的一天,沈正雄報名去參軍。

就在快要臨走前的一個晚上,胡愛玲俯在他的懷裏哭着說:“我不要你走,你走了,啥時候才能回來啊…”

沈正雄安慰着她:“三年,就三年就回來了。”

胡愛玲說:“可這三年該有多長啊!”

沈正雄逗她:“沒有你摸着的那地方長。”

胡愛玲聽了不由一下樂了,故意問他:“我摸哪了啊!”

沈正雄看着她說:“你說呢?”

胡愛玲終於開始笑了起來,摸着他那的手不由的又動了動,更緊的依偎着他:“光逗我!以後真要當官了,你不會不要我了吧?”

沈正雄不由更緊的摟着她說:“快別亂想了,那樣我還是我爸媽的兒子嗎?這回對我來說是個機會,放心吧!我一定要提干,回來娶你!”

“嗯,千萬要記着你說的話啊!我等着你…”胡愛玲感動的說。

沈正雄不由的抱過她,兩個更加激動的親吻起來,胡愛玲那隻握着他那下邊的手也更加的那樣起來…

她平躺了下去,他壓了上去...

一次,一次,又一次…

當兵那天,人們敲鑼又打鼓。沈正雄走在新兵隊伍裏面,兩邊都是歡送的親人和看熱鬧的人們。

“正雄,媽就不去昌黎送你了。到了部隊好好乾,一定要給媽和你爸爭個光回來!”

“媽!放心吧!我往後走了你千萬要把身體注意好!”

沈正雄想起臨走時母親的囑咐,和他說給母親的話。

“到了部隊別惦記家裏,你弟弟他們這也慢慢就都長大了。你要爭取有個出息!”沈天河對沈正雄說。

“到了部隊好好乾,給你爸媽爭口氣!”老姨周田馨,老姨夫尤厚德說。

正雄姥姥眼裏含着淚水。但當她看着自己的外甥時,卻在努力的笑着:“孩子,不用惦記姥姥,到了部隊好好乾,啊!”

“大哥!”

“大哥!”

弟弟們在跟他揮着手...

這之前,來弟和周寶剛兩口子請沈正雄吃了一頓飯,包的餃子。那是他們一家人一年也不見得吃上一回的餃子。

來弟婆婆說:“孩子,到了部隊好好乾,爭取當個官回來,給你爸媽,給咱庄稼院爭個光!”

可是就在沈正雄當兵走後的才兩三個月,母親就在來信的時候告訴他,來弟婆婆走了。

老人家在臨死的時候還這樣對她說:“我看不到正雄當官回來了,囑咐他,千萬在部隊裏好好乾…”

看着苦了一輩子,曾經把自己當作是她全部希望,並且把他當做了生命支撐的母親,如今已是瘦骨如柴,依然有着萬般不舍,但如今卻還是沒能熬過來,躺在了用破木板搭成的靈床上時,來弟婆婆唯一的兒子周寶剛,心中似有無盡愧疚的跪在心愿未了的母親身邊,摸着她那雙含辛茹苦把他養大,給過他無盡溫暖,而現在卻已冰冷了的那雙手,不由哭的是那樣撕心裂肺:“媽!...媽!!!...兒子對不起你,對不起你啊!...媽!兒子對不起你,對不起你……”

原來,周寶剛是個紅臉漢,他在去年把糧食賣了是為了償還賭債。

但他卻哄自己的媳婦來弟說,那是為了給母親去買葯。

可在以後,來弟還是知道了這件事。而那時候正是在來弟婆婆生病的中期,一家人都盼着她能夠把病治好的時候。

“怎麼也不能讓母親知道了這件事,一旦傷心嚴重了就更不好治了。“來弟心裏這樣想着,不但沒生氣,而是想法理解他準是有原因,並去自己的姐姐和親戚家裏去借糧食。

有時候,來弟為了讓婆婆和孩子們能夠多吃一口飯,她自己常常會餓着肚子去上班,一天從早忙到晚,手也不肯停下來。

就是這樣,每當她看見婆婆的時候,她就總覺得她曾經會更不容易。所以她一直都是裝作知不道似的,恐怕讓婆婆知道了這件事而傷心,不利於她的病情。

當時,周寶剛還以為來弟知不道他做的那件事。

來弟除了每天都下地上班外,常常利用中午和晚上下班回來不多的一點時間,跑到這家那家的親戚家去借糧。常常有時覺得自己餓的頭昏的時候,這才停下來歇一會,然後咬着牙起來再走。

但那個時候幾乎家家也是都不夠吃,可她的五個姐姐全都無一不是伸出援手,沒多有少的不讓自己的妹妹空着手回去。

並且囑咐她,“往後可別這樣黑天才跑來,看出事!”而每當這時,她卻總是說:“沒事的,姐,我白天還得要上班啊!”

聽了妹妹的話,心裏不由難過的姐姐說:“那下回的時候就讓你外甥或者你姐夫給你送去吧,千萬別這麼晚的來回跑了,萬一要出了事咋整啊!”

來弟的那好幾個姐姐幾乎無一不是這樣說。而看到妹妹餓的那樣子,就趕緊的有啥就給她吃口啥,沒吃的就給妹妹哪怕是熬碗稀菜粥,也不讓她空着一天的肚子。

看着妹妹狼吞虎咽的吃完了,有的姐姐含着淚,讓自己的孩子或者丈夫把來弟送回來。

那陣或者後來凡是知道的,沒有一個不夸人家那姐幾個的,同時更是誇誇來弟。

終於熬到了秋天,終於有吃的可以稍稍能夠緩口氣了。

接着又到了冬天..

而就在傳統印象里的冬天剛剛過完,天眼看就要轉暖,馬上就快看見春天的時候,來弟婆婆走了。

在以後大夥都說,那時候是因為沒有出路,自己的母親生病,不想給人家大姨子們都增添負擔,周寶剛去玩牌只是想能夠贏一點錢回來,好能把母親的病給治好。

而周寶剛的的確確就是那樣想的。但結果,周寶剛沒想到不但沒有贏到錢,反而輸了。

周寶剛是個孝子,在他母親去世以後,不管大牌小牌,就再也沒人看見他玩過半回。

尤其是在以後,當周寶剛知道了自己媳婦早就知道他賣了糧食是為償還賭債,但卻不但沒有埋怨他半句,反而還要沒時沒晌的去幹活,為了多掙幾個工分,捨不得歇上一會的去下地上班,回來又要跑東去西的去借糧食時,生生的把周寶剛一個那樣剛強的大老爺們,偷偷的不知哭了幾場。

但沒想到,有一回還是讓來弟看到了。

”寶剛,你這是咋地了?是想咱媽了嗎?“來弟問。

”那時候你知道了,為啥不罵我?“周寶剛聽見了自己媳婦的聲音,趕緊一下抬起了雙手,糊到了自己的臉上,然後從上往下的猛的拉了一把淚水,扭過頭來,無比心疼的看着自己的媳婦說。

”快別這樣了,那時候你事都已經做了,我怨你罵你能有啥用?再說讓媽知道了,對她的病就會更不好。再說欠了人家的,不管多難咋想法也得還啊!我知道你那時候也是為了咱家,為了咱那苦命的媽能把病治好。你別這樣了,都過去了,咱媽要是現在還活着知道了,她也不會怨你的...“來弟這樣說著,眼淚也在流。

而這時的周寶剛聽了,看到了,卻又一下禁不住了哭了起來,但他一邊為自己的媳婦擦着眼淚,一邊摸着妻子為他擦淚的手,忽然站了起來,一份剛毅寫在臉上,他摟過妻子,心裏在暗暗的發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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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是有遺傳基因,也或是家庭影響,再或是個人志向與性格,其實那年沈正雄當兵的願望,就是想要提干,當一名軍官,甚至要當大官。

到了部隊,首長也說:”一個不想當將軍的士兵,那他一定不是好兵!”

但每個人的願望,卻往往總是與現實相差甚遠。

由於當時正處于軍隊改革,部隊從一九八零年起,也就是沈正雄當兵的那年開始,一律不準從戰士中直接提干,所有部隊幹部的輸送,都必須經過軍事院校的培訓。而他連續兩年參加的考試,也都沒能如願。

其實在上學的時候,沈正雄和他姐姐沈正英一直都是上下兩個班級里的尖子生,並且姐倆的每次考試沒有一回不是前一名。而沈正雄的作文,還經常被老師當做範文,在課堂上讀給全班同學聽。

但以後漸漸的隨着時間的流逝,加上環境的影響,所學的知識好多卻都已經順水打了水漂。

在沈正雄上學那時候,學生們都是半工半讀,一半時間上課,一半時間下地向貧下中農學勞動。

當時再加上後來母親身體不好,家裏需要人手,年年都是第一的沈正英和沈正雄姐倆,初中沒有上完,就都在地震前的先後輟了學。

而以後在地震時姐姐的離去,不由讓他萬般的悔恨自己。他恨自己沒能照顧好姐姐,而反倒是姐姐救了他。

他想念姐姐,心中總有一份愧疚。可當他又一想到,今生已經再也無法回報姐姐了,常常更會痛心不已。

沈正雄也常常會想起,那兩回報考軍校,但卻沒有考上的情景,而覺得對不起姐姐。

他一面痛恨自己,為啥把學過的初中知識就能差不多都給忘乾淨了,一面又問為啥還有那麼多的高中題。

兩年裏的兩回考試,他對自己沒能交上令人滿意的答卷,有時想起來就不無遺憾。

他還記得當時參加考試時的心情曾經是那樣激動。想到只要能夠答上考卷,就可以去上軍校,然後一步步實現自己的願望時,甚至還想起過自己的爺爺,並且在心裏說,一定要對得起祖宗,對得起奶奶和姥姥,對得起那麼多的親人和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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