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二八初長
晚宴還能有什麼?不過金樽清酒,歌舞美人,逍遙景色,假意寒暄。水奈何對此實在提不起興趣,只顧低頭吃東西,把一桌的珍饈當成了打發時間的工具。
突然只覺一陣不適,強烈的注視感令她打了個冷顫,轉頭尋找那視線的主人,竟然是嗇芨珅!
一瞬間,她的心有些涼了,那樣的視線中有太多的玩味與審視,不是她所見到的那個大男孩該擁有的。
嗇芨珅看見了她投過來的視線,慌忙回頭,就像是做錯事被抓包的孩子,水奈何笑了,有些嘲諷。
水奈何還沒有回過神來,就被一旁的水宗然拽住了左臂,她皺皺眉頭,頗為不滿的問道:
“幹嘛?”
水宗然聽見她理直氣壯地問他做什麼,滿臉無奈的低聲說了幾句。
水奈何面上大窘,慌忙起身,掩去面上的尷尬之色,走到葭魄殿的中央,福身道:
“臣女願跳一曲錦繡。”
錦繡是墨秋交給水奈何的第一支舞,是花羽所有人都會的舞,所以跳這舞不張揚也不敷衍,最為合適。
嗇甫棘當然是注意到了水奈何方才的失態,但也不好怪罪,點頭同意水奈何下去準備。
水奈何重回大殿不過是不到一柱香的時間,她一身白衣,手中拿着白綢,娉娉婷婷的走來,好像是從畫裏出來的一樣。打了個手勢,鐘磬之聲隨之響起,站在中間的妙人也就隨着樂聲翩然起舞。
曲終舞盡,相稱相應,眾人無言無語,似在回味方才。
嗇甫棘看的開心,立刻遣人去取了獎賞,各方上品:華盛金簪,珠釵點翠,瓔珞寶玉,外裳長裙。
東西雖好,但水奈何早已經習慣了簡單的穿着,這三年來頭上戴的不過是一支花簪,身上的衣裙也早已不是那些個繁瑣的樣式。
帶着滿身的金銀珠寶跳舞豈不可笑?
晚宴結束,水奈何一如既往的厭惡那一干人等的惺惺做態,又奈何父親與哥哥走不開,母親要陪同父親,么弟被母親困在一旁,就只剩下了自己,連個在一旁說話的人都沒有。
如此,水奈何獨自走出了葭魄殿,漫無目的抬頭,看着滿天星光璀璨,尤其是北方的兩顆星,亮的好像是天上的宮殿着了火似的。
水奈何看這兩顆閃耀,卻忽覺胸口悶的很,這讓她停下了腳步,捂着胸口有些失神。
她絕不會知道,那兩座失了火的宮殿,在不久的將來會把水家燒的乾乾淨淨,殃及眾生。
也不曉得是哪一座長在雲霧之中的山上,有人發出了與他樣貌極為不符的嘆息聲,聲聲無奈。
水奈何站着,就聽見有沉穩的腳步聲朝着她緩緩而來,一回頭,心中冷哼了一聲:哥哥又說對了,這人肚子裏不知憋着什麼壞水來接近我。
水奈何連正眼都沒瞧他一眼,語氣冷冷的問了一句:
“安王殿下有事?”
嗇芨珅對她冰冷的語氣似乎毫不意外,語氣和之前沒有半點出入:
“沒事,不過是看見奈何姑娘就過來瞧瞧你。”
“瞧我?我可沒什麼好瞧的。”
嗇芨珅沒有接她的話,而是反問:
“奈何姑娘在瞧什麼?”
水奈何心道:真是倒了霉遇到這麼難纏的小人,我懶得搭理你,就沒看出來?
水奈何果然表裏如一,一句話也沒說,轉頭就走。
嗇芨珅忙走幾步攔在前面:
“姑娘怎麼走了?”
“讓開。”
“我對姑娘一見傾心,姑娘怎麼這般無情就要走?”
說時還臉色漲紅。
水奈何無語了,也不管這話和他的樣子配不配了。心道:本姑娘哪裏被這樣戲弄過?
她從小被養在一個保護圈裏,見過的男人都屈指可數,那話聽着痞里痞氣的,叫水奈何紅了臉:什麼“一見傾心”的,堂堂王爺竟然和市井流氓一樣說渾話!
轉身又要走,這回嗇芨珅沒有追她,而是直接拽住了她的手,卻被一巴掌拍掉了,那聲音在寂靜的夜晚出奇的響亮,水奈何有些後悔了,自己是不是下手重了些?
水奈何沒學過武,拿針線舞綢的手能有多大勁?嗇芨珅倒也沒有表現多誇張,手抬了一下,又放下了。
水奈何心中有些慚愧,哪好意思趁這時候離開?
只聽嗇芨珅沉默了半刻,像換了個人似的,一改之前有些呆愣的樣,突然問道:
“不是說現在的姑娘們都喜歡傻愣愣的嗎?”
水奈何一瞬間驚住了,所以他是故意裝成那樣的?什麼喜歡傻愣愣的?
“你聽誰說的?”
“戲本里不都那麼演?傻人有傻福。”
水奈何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心中此時的感覺:眼前人怕真是個傻子。
傻子裝傻子竟然還漏了馬腳,多可笑!
水奈何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想要盯出什麼破綻:若真是個傻子總跟着我幹嘛?
“那你跟着我幹嘛?”
嗇芨珅看着她,賤兮兮地說:
“先拿你試試。”
水奈何被這一下氣得不輕,嗇芨珅見了,也不玩了,問道:
“你忘了我了?”
水奈何更氣了,你是傻子,做什麼把別人都當傻子?沒好氣的說:
“安王嗇芨珅,皇上第六子。”
嗇芨珅頗為惋惜的樣子,嘆了口氣:
“看來是真不記得了。”
水奈何這才明白嗇芨珅的意思,心中暗罵自己也不聰明,不過,他們曾見過嗎?
嗇芨珅將疑惑看在眼裏,不拐彎抹角,直接說:
“你忘了?當時在臨邊你遇着小偷是誰幫你追回來的?”
水奈何想起確實有這麼回事,不過當時那人蓬頭垢面又醉醺醺的,和眼前的人可真是......恩,有些差距。
水奈何把“嫌棄”二字都寫在了臉上,嗇芨珅面上掛不住,慌忙解釋他那天剛和人比完武云云。
嗇芨珅解釋完了,就一直看着水奈何,水奈何被他盯得難受,問:
“幹嘛?”
“你是不是還有些事不記得了?”
還有什麼事?
水奈何還真就不記得了!
嗇芨珅有些急了,他鋪墊半天等的就是它,結果她還是不記得?
“你還欠我一頓酒呢!”
哦!水奈何恍然大悟,的確有這麼回事:
“那......”
還沒說完就聽見了熟悉的聲音——
“安王殿下原來在這兒。”
水奈何看着走過來的人,心道:哥哥也真是厲害,憋了那麼久總算說了句話!
“安王殿下,皇上正尋你呢。”
“哦?不知父皇找我何事?”
水宗安與嗇芨珅開始你一句我一句的說,終於送走了嗇芨珅,臨走的時候還不忘提醒水奈何欠了他一頓酒的事。
見他走遠了,水奈何問道:
“這個安王一直都這樣?”
水宗安“嗯”了一聲,隨後開始說:
“自他回來就一直這樣,和他母妃一樣得皇上的心,可不缺你那一頓酒錢。”
水奈何若有所思,沒說什麼,和水宗安一路回了家
次日晨,水府的奈何齋中,水奈何剛起不久,正無聊着就有人迅速開窗閃了進來,水奈何聽到聲就要喊人,看清了那人的樣子,暗自鬆了口氣:
“果真來要我這頓酒喝?”
來人正是嗇芨珅。
“可不是,不吃着姑娘這頓酒我都不自在。”
水奈何笑了幾聲,心想這安王可真有意思:
“我想安王不缺一頓酒錢。”
“的確,不過那酒都不是你請的。”
水奈何挑眉道:
“他們可不會讓我平白無故的出府。”
“你傻呀,偷偷走啊。”
水奈何想了一會兒,答應了:這光天化日的,就算嗇芨珅真有什麼壞水也沒地方使啊,何況她確實想出去逛逛。
奈何齋後面是個小園子,與府外只隔了一道牆,院子裏都是水奈何之前隨意種的花花草草,她從不許別人過來,倒方便了這兩個人......
她忘了,以水家的謹慎,怎麼會讓人悄無聲息的溜進了府?
她不會想到,自己的這個決定啊,毀了她的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