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洞庭湖主
秦成一眼便能認出,不是因為眾人站立,而皇甫湖主獨坐。
也不只是因為三年前在烏江畔,皇甫瑤曾經變化成其模樣,秦成在月夜下見過其側影。
最主要的原因,是洞庭湖主卓然不同於眾人的風度!
皇甫淵鬚眉皓白,面容慈祥,一身黃褐色布服,峨冠博帶,正閑閑坐在椅子中。
雖然外表看上去他只像是一個再平常不過的普通老者,但卻給人巍峨如高山、恢弘似湖海的氣勢!
這種氣勢既虛虛蕩蕩,散淡如雲,又沛然充盈,凜然不可侵犯!
秦成不由得心中一凜!
皇甫淵與俯首侍立一旁的何無裘說著什麼,抬眼向秦成看來,眾人亦發覺呆立在殿入口的秦成,均好奇地望來。
眾目睽睽之下,秦成一時好不緊張慌亂。正不知如何是好,見何無裘向自己招手,隨即手被小荇一拉,忙跟在她後面走過去。
秦成看到皇甫瑤一身白衣,俏立在其父身邊,微笑着看着自己。
秦成來到皇甫淵面前,不敢直視,俯首深深一躬道:“晚輩拜見湖主!”
“不必多禮,抬起頭讓我看看。”皇甫淵微笑道。
秦成抬起頭看向面前既威嚴又慈祥的老者,皇甫淵鶴髮童顏,額頭飽滿高古,一雙眸子既清湛無塵,又深不可測,似早已了悟天地玄機。
“皇甫瑤不僅繼承了乃父的相貌,其靈氣神韻更是一脈相傳。”秦成心想。
二人目光一觸,秦成只覺皇甫淵目光如一點星光迸發,透過自己的雙目,直落入體內!
這點星光在自己的靈台凌空旋轉,星光極細微,卻又極明亮,直照得自己的臟腑筋絡歷歷在目!
一時間,秦成如同在夜間憑燈火檢視物什,更像是目盲的人陡然能見,不由大為訝異!
這只是一瞬間的事,星火倏然而逝,秦成看到體內重歸不可查的深深的黑暗!
“幾日前秦小友來到君山,當時似已經身死神滅,但是丹田裏卻有一點萌芽正脫殼生根,所以並未立即將你喚醒,經過幾日的靜養,秦小友道種已然着胎,真是可喜可賀!”只聽皇甫淵道,“要知,修道之人往往要費數十年辛苦也未必能有此成就,秦小友際遇巧合,因禍得福,可謂是有福之人!日後若勤加培育磨鍊,必有強身健體,延年益壽之功!”
秦成正不知如何作答,抬頭看見立在皇甫淵身後的皇甫瑤急向自己打眼色,忙趨前一步,撲身跪倒道:“懇請湖主收我為徒!”
皇甫淵掃了一眼秦成腰中的竹笛,再回頭看了看皇甫瑤。
皇甫瑤俏臉一紅,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
“修道之路甚是辛苦,你不怕么?”皇甫淵向秦成道。
秦成見皇甫淵目光溫和,更見立在一旁的何無裘、何無衾向自己點頭示意,心中一暖,道:“小子已是孤身一人,求湖主不吝收留。小子一心向道,哪怕日後為此粉身碎骨,小子也死而無憾。”說罷深深伏在地上。
皇甫淵點點頭。“你既無家,此後洞庭和君山便是你的家。”
秦成大喜,再深深磕了三個頭。
何無裘上前將秦成拉起來,何無衾也滿臉笑容,上前握着他的手表示祝賀。
秦成與皇甫瑤相視一眼,都是滿眼喜悅!
隨後,殿中眾人都上來祝賀,秦成才注意到眾人多是奇形怪狀、奇裝異服的道俗眾人,甚至不乏頭角崢嶸、覆鱗曳尾之人!
秦成心中驚異,一時也不能盡記其姓字名號。
雖身在異族群中,秦成心中卻毫不驚懼,自六年前父母阿姊相繼過世,秦成都是獨自一個人!雖然已經習慣了孤單,但此時身在人群中,心中只覺得說不出得快樂!
這時,一個身影走近,秦成被他的目光一照,不由得心中一寒,只見他的瞳孔居然是豎立的,又尖又窄,呈金黃色!
他相貌俊美英武,身材頎偉,身着墨綠色錦袍,腰系金帶,隨隨便便地立在那裏,神態從容自在,一派淵渟岳峙、鶴立雞群的氣勢!
秦成見他走到自己面前,微笑看着自己,笑中似帶着淺淺的嘲弄之色。
秦成已經猜到來人是誰了——何無咎!
“當日愚兄一時有些魯莽,師父已經嚴厲叱責我了,在此向師弟陪個不是。”何無咎道。
他說完一躬到地,又道:“希望師弟雅懷雅量,不記愚兄之過。日後你我兄弟須團結一心,專志修行才是。”語音溫和悅耳,說罷伸出雙手。
秦成怔怔聽着何無咎道完,想到烏江中么牛兒最後望向自己的絕望的眼神,想到碧水潭中冰冷並帶嘲弄微笑,一時無語。
秦成望去,見師父正與皇甫瑤說著什麼,似無意地往這邊瞥了一眼。小荇不知道什麼時候來到身邊,滿眼懇切地看着秦成。秦成暗嘆一口氣,伸手與何無咎四手相握。
秦成分別謝過了表示祝賀的師兄和眾位道友,人群漸漸散去,皇甫瑤來到身邊,一扯秦成衣袖道:“隨我來,爹爹要見你。”
秦成向殿首看去,師父的椅子不知何時早已空了。
秦成隨皇甫瑤出了大殿,轉過幾處庭院,到了一個最是幽靜的小院,黑色的院門上懸挂了一塊木板,寫了“靜如山房”幾個紅字。
二人步進院中,出乎秦成的意料,小院並不甚大,甚至略有幾分狹小,院牆低矮,坐北朝南有三間木製小房。
院內竟然儉樸如農家,一株花草、一塊湖石都欠奉!地面整齊鋪了黃石方磚,此外空無一物!
房間竹簾半開,秦成隨皇甫瑤走進房內。
秦成迅速望了一眼房內的佈置,見房間兩間並作一間,作為廳堂,另外一間垂着帘子,想來應該是師父起居之室。
廳堂內只一桌一椅,桌上一副茶具一尊香爐,除此四壁蕭然,既無古玩,也無字畫。
香爐內青煙裊裊,散出若有若無的香氣,沉靜如水,更增陋室簡雅之美!
秦成見師父坐於椅中,師兄何無裘、何無衾侍立一側,忙趨前來到皇甫淵面前再次跪下道:“謝師父不棄,收秦成為徒!”
“這是你我之間的師徒緣分。”皇甫淵伸手將秦成拉起微笑道,“小成和無咎能冰釋前嫌,為師很是快慰。無咎有幾分戾氣,這是性情使然,這幾年道行漸長,已經改進不少了,我已經責他回太湖靜思。”
皇甫淵掃視面前三人道:“日後你們師兄弟須要矢志修行,方不負了天地造化,和這洞庭福地。”
何無裘、何無裘、秦成三人忙肅聲應諾。
“此後先由你大師兄指點你修行功夫,你大師兄老成持重,在洞庭弟子中道法最是醇正深厚。你們雖是師兄弟,但小成須師敬你大師兄,不能怠慢。”皇甫淵向秦成道。
“謹遵師命!”二人忙道。
“有勞大師兄。”秦成再向何無裘一揖道。
“我們從此是一家人,毋須客氣。”何無裘笑道。
皇甫淵再一指何無衾,向秦成道:“平日飲食起居,有什麼需要可徑直尋無衾,洞庭諸般事物都是無衾打理。”
“是!”兩人道。
眾人又閑談幾句,皇甫淵揮手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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