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問世間情為何物（三）
無心一直都在和李武之鬧彆扭，在無憂宮的時候是，在路上的時候還是。無心刻意跟在解心身後，哪怕和陳迭微說話解悶也不去管李武之。李武之假裝摔倒了，大聲嚎叫，無心卻連看都不看一眼。任是誰都能覺察到兩人關係的怪異，可是礙於段傾良而都不敢表現。解心與無心二人總是要待在段傾良身邊的，所以解心也找不到機會和無心談談，無心呢，更是不願意說這些事情，可她把事情都寫在臉上了呀！終於還是被段傾良察覺了，她問無心是怎麼了，無心就說是身體不舒服。可段傾良是誰啊？哪裏是這麼好騙的？她檢查了無心的身體，發現並沒有異樣，便停下車馬，命令無心說出實情。這在無憂宮可是天大的事情！解心一個勁兒地給無心使眼色，也不知無心是看明白了還是沒有，反正她是一下子撲到段傾良的懷裏，哭訴道：“師父！我不想去長安！長安那麼遠，還那麼多規矩，一點兒都不好！哪裏比無憂宮有趣了！從小到大，我就去過一次長安！我不要去長安！”此話一出，倒是讓段傾良放心了不少，她既知無心不是被情所擾，又知無心身上的封印並未解除，心中一塊石頭落地，自然不會對無心大加斥責，段傾良輕輕地拍着無心的後背，安慰道：“你若是不喜歡，我們以後不去就是了。但是這回你必須去，這是你成為聖女后的第一要務，一定要去長安的。不光是你，還有你的師姐。”解心聞言，笑道：“是啊，長安有很多好玩兒的，等到了之後，我帶你去逛一逛，你一定會很喜歡長安的。”無心抬起頭，問道：“真的嗎？”段傾良和解心都點點頭，無心也就沒再說什麼。
有了這麼個插曲，聖女不喜歡長安的事情也就很快地傳開了。無心也不管他們在說些什麼，只是坐在馬車裏獃獃地看風景，說來奇怪，一到長安，她就有一種異樣的感覺，彷彿是心的某個角落在掙扎，在反抗，似乎有什麼東西要噴涌而出，悶得她喘不過氣……上次來長安的時候，她的感覺還沒有這麼強烈，這回也不知道是怎麼了……
解心總是在晚上的時候偷偷地跑出來見平盛，兩人低聲地說說笑笑，全然不提日後當如何，或許是兩人心照不宣吧。
端泰帝以極其盛大的儀式來歡迎無憂宮眾人的到來：丞相魏月珩為首，鎮國公李兆英和英國公郭新思一左一右，身後站着的是平益、平孟，在之後是全部的正三品以上的官員。旌旗飄飄、人聲鼎沸、車馬喧騰，其場景不可說是不大，其恩典不可說是不隆重。
平盛與李武之先行下馬，與朝廷眾人行禮后，方以無憂宮弟子身份請大祭司和兩位聖女下轎。兩位聖女先下轎，兩人都是一身朝服，其華麗遠遠超過平日裏的嫩黃色宮裝。雖然無心戴着面紗，但也能看出是濃妝一番的，解心則更不必說了，是難得的盛裝。段傾良身着大祭司裝，披星戴月，神秘而又莊嚴，神情肅穆，令人敬畏！
眾人一齊跪下，高呼道：“拜見大祭司！拜見聖女！”
三次高呼后，眾人自動跪成兩排，中間留出了一條窄窄的、僅供兩人穿過的道路。段傾良高昂着頭，完全不將跪着的世人放在眼中。她率先走過，其次是兩位聖女，再后是平盛和李武之……
穿過長長的甬道，眾人終於到了皇城，端泰帝早就在大殿上等候多時了。大祭司雙手交叉於胸前，微微哈腰，算是給端泰帝行了個禮。兩位聖女和她動作基本一致，只是哈腰哈得更低了些。其餘無憂宮弟子亦然。只是自平盛和李武之起就都要行跪拜大禮了，因為他們是帝國的臣子！
“平身！”端泰帝威嚴而又不失和藹地說。他既是一統天下的君王，但同時又是他們名義上的父親。端泰帝自然是要第一個抬舉平盛的，故而他詳細地問了平盛在無憂宮的狀況，又向段傾良表達了自己的謝意。段傾良仍舊是不冷不淡，與在無憂宮時並沒有什麼不同。
不多時，端泰帝便向無憂宮的兩位聖女頒發了冊寶，算是得到了朝廷的認可。其實這種事情王恆來就夠了，可不知怎的，端泰帝竟然要親自來！這還是帝國史上的頭一樁！王恆恭敬地捧着冊寶，端泰帝拿起金冊給了解心，轉而又拿起金寶給無心，無心特意將自己的袖子向前伸了伸，好將自己的鐲子完美擋住，這是師父囑咐再三的事情。可是！那金寶似乎太沉重了些！沒做好準備的無心竟然一下子沒有接住！下意識地就要向前栽去！端泰帝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只是……不偏不倚地握住了她的鐲子！
段傾良的心登時就提到了嗓子眼……
端泰帝是識得這個鐲子的呀！
就在段傾良準備說話的時候，端泰帝卻先開口道：“聖女要多加小心才是。”
“是。”無心回答說。
顯然，端泰帝並沒有認出來這個鐲子。
段傾良長舒一口氣，面色旋即恢復如常。
百官又說了些慶賀的話，魏月珩道：“大祭司一路辛苦，年關將至，不妨就留在長安一同熱鬧熱鬧，大祭司以為如何？”
其實在新年時為帝國祈福本是無憂宮的職責所在，但端泰帝執意要丞相出面邀請，為的就是給無憂宮這個顏面，讓她能站在平盛這一邊。段傾良自然應允留下，可會否幫助平盛可就另說了。
按照規矩，無憂宮在長安沒有另外的府邸，吃食用度全都由鎮國公府負責。其實李兆英出身宗室，本應封王，就算是降等襲爵，也應當是郡王、鎮國將軍、輔國將軍等，而不應當封為外戚的國公。但這就要從前朝說起，本朝第四位皇帝，建康帝時，皇太子軾謀反，依律應滿門抄斬，可是皇四子軒，也就是後來的天啟帝有宅心仁厚，不忍兄長一脈後繼無人，故而將廢太子軾之獨子改名兆英，過繼給代郡王為孫，成年後別封鎮國公留居長安開府建衙，肩負起原本欽天監之護衛無憂宮之責。後來李兆英軍功顯赫，世人也就多不提這段往事了。現在的鎮國公府是一品國公府，顯赫得很。
眾人到了鎮國公府時，鎮國公夫人沈影茗早已站在門口恭候，一應下人也都列隊整齊。段傾良下馬車之時，沈影茗還有意相迎，只是段傾良看都沒看，直接就走進去了。沈影茗倒是也不惱，她是早就習慣了這位大祭司的高傲的。
無憂宮眾人自然是先卸妝更衣，然後才到正殿談話。所說也不過是些客套的寒暄。時候到了便一同用膳。李武之這才發現璉嫿也來了。鎮國公府同楚王府一向交好，璉嫿來也是情理之中。開飯前，平盛也來了，便又多添了一副碗筷，還真是少有的熱鬧。
眼下正是準備過年用品的時候，各個院子都忙得一團亂麻，段傾良也在為祈福而運功調戲，反倒沒功夫管理他們這些小輩了。他們索性挑了一天出去玩，璉嫿說不妨喊上顧珊愛和盧郁同，她這次逃出楚王府多虧了她們的幫助，所以也不免時時記得。李武之便說也可以叫上陳迭微，人多也熱鬧些。平盛對於這些出遊是沒有什麼意見的，別人說，他也就同意。解心和無心對長安不熟，自然也就隨便了。所以這整來整去，竟然成了李武之和璉嫿在安排，倒也是挺奇妙的，且看這兩個“不靠譜”的人能整出什麼稀奇古怪來吧！
是夜，無心翻來覆去地睡不着，倒不是有什麼心事，而是覺得肚子裏空空的，咕咕作響，顯然是餓了！都怪今天廚房做的飯不好吃！她都餓了！只是這深更半夜的，去哪裏找吃的呢？鎮國公府又不熟，萬一走丟了豈不是很尷尬？而且就算找到了，一開火，又是驚動了全府上下，還是很尷尬啊！無心左想右想，還是決定乾脆出府去碰碰運氣！
長安的街道果然繁華，即使是在這個時候，街上也能見到不少人，不少的店鋪也都還在營業中。無心走走停停，尋摸着一家可心的飯館，正想着，她的肩頭卻被人拍了一下！她一轉頭，才看到竟然是佐溫琿把手伸出了窗戶在拍她！
“你怎麼在這啊？”無心驚奇地問。
佐溫琿倒是很淡定，他讓無心先進來，然後又遞給了她一串烤羊肉，道：“這東西可香了！你們長安人只懂得炒羊肉，那多沒味道啊！這一串烤的，還是我一點一點地教廚房做的呢！你快嘗嘗！是不是非常好吃！”
無心接過來吃了一口，果然是鮮美非常，不由得一個勁兒地誇讚。
得了誇獎，佐溫琿更是高興得不得了，開始了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無心打量着佐溫琿的穿着，儼然一副漢人模樣，不見波斯裝扮，便不由得問他：“你來長安做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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