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一曲情殤離人淚

“咚咚～”沉悶的敲門聲。

門外的喬雪，抿了抿嘴唇，顯得坐立不安。

“吱呀～”

木門微啟，露出一張清麗憔悴的面龐。只看了一眼呆立門外的喬雪，便再次悄無聲息地淹沒於黑暗之中。

喬雪心中一擰，遲疑了片刻，方才咬牙提步走了進去。

昏暗的房間，氣氛沉悶，彼此的呼吸清晰可聞。

凝視着那落寞消瘦的背影，喬雪的眼眸竟然不知不覺浸濕了。

“對不起！”終於，愧疚的喬雪，率先開口。

她搖頭，聲音平淡道：“你不用說對不起，你又沒有什麼錯。”

“不！我有錯！我明明不應該喜歡他的！”

“我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她是姐姐喜歡的，我不能，不能做出違背倫理的事情。”

“可是……可是，我也控制不住自己啊！”驀地，喬雪淚流滿面、聲嘶力竭地喊着：“只要我一合上眼睛，腦海里就全是他可惡的笑臉，揮之不去。有時候，我好恨我自己，恨不得殺了我自己……可是，我的心真的好痛。我感覺我已經快要崩潰了！我該怎麼辦！”說罷，喬雪已是泣不成聲。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要這樣對待我們！”喬雪默默問着自己，仰天無淚，“我可憐的妹妹！”

與孫策的相識，瞬間打破了兩姐妹的生活，也改變了姐妹二人的命運。

因為，她們同時愛上了他。

可憐的女人，可悲的時代。

愛情，就像一個漩渦，讓三個人遍體鱗傷、體無完膚。

喬冰緩緩轉身，看到那張梨花帶雨、我見猶憐的臉蛋時，不禁心中一痛。走上前去，喬冰溫柔地將她擁進懷中。

“傻妹妹！”

這個傻丫頭，寧願自己受傷，也不願說出那份掩埋心底的喜歡。

“既然註定要傷害一個人，那就讓我退出吧！”喬冰心靜如止水，默然嘆息。

慢慢地。喬冰將下巴貼在了妹妹的額頭上，輕聲安慰道：“既然他選擇了你，那是你的福氣，也是我的命。你能找到自己的幸福，姐姐高興還來不及呢，又怎麼會怪你呢！”

“姐姐～”喬冰越是這般，喬雪反而愈加愧疚。

“好了，別哭了，像個小花貓似的。”喬冰取出一絹手帕，細心地幫喬雪擦拭着眼角的淚水。

在姐姐的安撫下，喬雪終於破涕為笑，心結放開。忽然，她眼珠一轉，卻似想到了什麼，道：“姐姐，既然我們姊妹兩個都喜歡他，為什麼不讓他一起娶了呢！二女共侍一夫，豈不更好？！”

童言無忌。

喬雪大膽而天真的話，聽得喬冰一愣，紅暈鋪面，舉着手絹的手臂也隨之停頓在半空。

“呃～不過，似乎這樣就便宜了那個壞蛋了！”天真的喬雪用着青蔥的手指點着臉頰。

喬冰瞬間愕然，當場被妹妹的提議驚嚇到了。不過轉念一想，妹妹單純天真，自幼都是在自己的愛護下長大的，如果一個人嫁出去了，免不得會吃虧受欺。而如果是對她情真意切而善良驍勇的孫策，再加上自己的照顧，未嘗不是一個好的歸宿。

“姐姐～！”

喬冰驚醒，卻驀然對上那雙圓亮好奇大眼睛的目光，一時手足無措。

“你怎麼啦？”喬雪問。

“沒……沒什麼！”喬冰結巴道。

“好個二女共侍一夫，真是不知羞恥！”木門陡然被推開，一名老人拄着拐杖顫顫巍巍地走了進來。

“爹～！”喬冰一驚。

“別叫我爹，我沒有你這個女兒！”喬公怒聲呵斥。

“爹爹真不知羞，原來一直在外面偷聽我和姐姐的說話！”喬雪面色一紅。

“你還好意思說，虧得是我書香門第的女兒，居然說出如此不要臉的話！真是顏面掃地、大逆不道！”說著，喬公用拐杖連敲地面，“咚咚”作響。

“男歡女愛，你今天就算讓我站到大街上去說，我也沒覺得有什麼好羞恥的！”喬雪小姐脾氣爆發，鼓着腮幫反駁道。

“是啊，爹爹，況且孫家聘禮都已經送過來了，您也是答應的……”喬冰接着道。

“混帳！”喬公怒叱轉頭，一見是自己視若掌上明珠的大女兒，又轉而耐着性子溫言勸道:“冰兒啊，爹那時也是身不由己啊。現在好了，他孫家敗落了。孫堅那個土匪在江夏殺了人，被朝廷革職，他整個一家都因此被仇敵追殺、狼狽逃竄。你嫁給他，又能得到什麼？爹知道你恨爹，可也不能因為賭氣去嫁給一個一無所有的乞丐吧！”

“爹也說了，我們是書香門第，又怎能因為孫家敗落就出爾反爾取消婚約？別說孫策做了乞丐，我願意嫁給他陪她一起乞討；就算孫策不幸被人殺死，孩兒也會為他守寡示貞，終生不再嫁！”平時知書達理的喬冰，此刻的面容卻異常的堅定決絕。

“你～！”喬公氣得滿面通紅，卻說不出一個字來。一直對自己言聽計從、孝順有佳的大女兒，今天居然為了一個外人跟自己頂嘴，這令他如何不氣。

“當年娥皇女英還一起嫁給了舜帝，成就了一段‘淚竹生斑’的佳話。我看就是爹爹見不得我們好，老古板！”喬雪氣鼓鼓地小聲囁嚅着。

“你給我閉嘴！”在長女那邊受氣，喬公脾氣一變，怒聲叱喝。

“自古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又豈容你胡來！”

“我和孫策都是真心相愛的，你又有什麼權利來管我！”喬雪倔強地昂頭，與自己的父親對峙。

“孫策？為父聽說他過幾天就要離開廬江了，你覺得你們還有可能嗎！倒是舒縣的周家家室淵博，其長子周瑜更是才華橫溢、風流俊俏，將來定是一番人物。前不久他派人來上門求親，點名說要娶你，為父見他不錯，已經答應了。你這些天就給我呆在家裏，準備準備，也好死了這條心！”喬公風輕雲淡道。

“離開廬江？為什麼！”喬雪驚愕。

難道是因為自己提出分手把他氣走了？

“不行，我要去找他！”此時的喬雪，腦海一片空白，只有與那個男人在一起的歡聲笑語。

“你敢！”喬公厲聲喝止。

喬雪只是不理，一個飛奔跑出了院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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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符，真的要走？”凝視着一身戎裝的孫策，周瑜依依不捨道。

大雪漫漫，狂風呼嘯。孫策一行數人風衣懸劍、手執馬韁，猶如雪松般默默地筆立在雪地里。

往日嘻哈稚嫩的面孔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張肅穆冷峻的表情。恍惚中，孫策彷彿成了另外一個人。

“嗯！”他輕應了一聲，算作回答。然後，他默默地抬起了頭，向遠處看去。

那裏，老少攜手，相依而望。

“娘，孩兒不孝，不能再在您身邊服侍您老人家了！”看着自己母親那張愈發衰老的面孔，孫策動情道。

吳氏眸中凝淚，微微搖頭，忍着心中的悲傷叮囑道:“策兒長大了，一個人在外面，萬事小心，切莫逞強！”

“知道的，娘！”即使分別，母親想到的永遠也只是自己，孫策心中不禁一暖。

孫策側頭，環視了眼三個年幼的弟弟以及年僅九歲的孫擎天，溫和道:“我走之後，你們在家都要聽娘的話，不要惹事，知道么！”

“知道了！”孫朗、孫權和孫翊三兄弟齊聲答道。

“兄長，讓我陪你一起去吧！”孫朗猶豫了會，開口道。

上次長沙一行，孫朗沒有一同，孫策在外面的英勇事迹，卻讓他羨煞不已。因此再次聽到兄長要走，他的內心其實早已蠢蠢欲動。

“胡鬧！”孫策一叱，轉而好聲勸道:“我們此去又不是去遊山玩水，一路上艱險重重，二娘就你這麼一個兒子，如果你出了什麼意外，你讓她老人家怎麼過活？”

“母親已年邁，弟弟們又還小，我不在，很多事還需你照拂打理。有你在家，我才能放心的走！”孫策拍了拍孫朗的肩膀，道。

“我省得了！”孫朗低垂着頭，終究有些怏怏不樂。

“策——就此別過！”孫策一拱手，與陳端眾人翻身上馬。

“伯符——！”

孫策回頭，入目的是周瑜那張凍得白裏透紅的臉蛋。

“跟我來！”不等孫策發問，周瑜拽下孫策便向一邊跑。

吳氏與陳端等人，只是疑惑而又好奇的注視着他們倆。

來到一處空曠的雪地，周瑜撒開手，跑到前面便堆起了雪球。一旁的孫策，只是默默地看着他。

“好了！”周瑜起身，拍了拍通紅的手，轉頭看向孫策，傻笑。

在他的身旁，立着三個用白雪堆的半圓球堆。

“你這是——”孫策大惑不解。

又不知從哪兒找來一根枯樹枝，周瑜“啪”地折成兩半，將一半遞給孫策。

“我們結拜吧！”周瑜一語驚人。

“結拜？”

周瑜一笑，道:“伯符，我們認識也快一年了，雖然開始有些誤會，但現在卻成了最好的朋友。我周瑜朋友無數，最敬佩的，只有一個人，就是你——孫伯符！我知道，你一直想像你的父親那樣，做一個威風凜凜、統御一方的大將軍，我也知道你一定可以。而我周瑜，就想一直跟着孫策你，馳騁江山，共建大業。如今你要走了，等你再回來的時候，說不定已是朝廷欽命的一方大將了。我周瑜可不想錯過這個機會。所以，我們結拜吧！”

“公瑾～”在自己最窮困潦倒的時候，周瑜不僅不嫌棄，還願意與自己結拜，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人生能得一此知己，夫復何求！孫策心中感動，道“虧得公瑾看得上我，能有你做兄弟，也是我孫策的福氣。”

“好！”周瑜大喜，也不管雪地潮濕，彎膝跪下，手舉樹枝，以枝代香。孫策跟着跪下，學着他的樣子也高舉樹枝。

“我周瑜，今日願與孫策結為兄弟，同進退，共生死。蒼天作證，大地為鑒，有違此誓，天誅地滅！”

孫策學着他的話，又說了一遍。

誓罷，二人執“香”叩了三頭，將“香”插入雪中，這才起身。

“你大我三個月，以後就是我的兄長了！”周瑜道。

“嗯！”孫策一拍周瑜的肩膀，堅定地點頭。

將全程收於眼中的吳氏眾人，是既感動又欣慰。

……

“孫策！”奮力地推開宅門，喬雪劇烈地喘氣。入目的，是空曠的庭院。

“孫策，你在哪兒？”

失落感瞬間湧上心頭，喬雪感覺到了無盡的孤單、無助與恐懼。她緩緩地蹲下身去，將頭埋在膝蓋間，輕聲啜泣。一個個負面情緒，襲擊着她脆弱的心靈，風雪中，這個瘦弱的女人竟微微顫抖起來。

“雪兒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一聲驚呼，喬雪抬頭，帶雨梨花的臉蛋上，惹人心疼。

“周瑜？孫策呢？快告訴我，孫策去哪兒了！”

一見來人是周瑜，內心焦急的喬雪像是忽然看到了希望，催促着問道。

在她的心裏，還殘存着一絲僥倖，希冀着他沒有走，沒有離開自己。

“你是來找伯符的？不過還真不巧，他剛離開廬江，我們送完他回來就看到你了。”

正說著，緊隨周瑜之後又進來一群人，男女老少，臉上尤帶着悲傷，卻都吃驚地看着這個突兀地蹲在雪中的女子。

“他走了？因為我！”喬雪好似絲毫不覺，只是蜷縮在地上喃喃自語，格外凄涼。

“你便是喬家的那位雪兒姑娘？”

一個溫和的聲音如春風般拂過，喬雪獃滯地抬頭，瞳孔里倒映出一張和藹安詳的面孔。喬雪一愣，眼前的這位婦人，居然與他有着六分神似。只是，少了霸氣，多了幾分親和。

“果然麗質不俗！”那婦人呵呵一笑，意味深長地看了喬雪一眼，便牽着幾名孩子向屋中走去。

其中一個被牽着手年紀不大的小男孩回頭張望，正好看到喬雪那獃滯的面孔和目光，居然向她調皮地一伸舌頭露出一個鬼臉來。

喬雪回神，不禁噗嗤一笑。

“雪兒姑娘，外面太冷了，你站了這麼久，還是隨我到裏屋說話吧，”周瑜憐惜，開口建議道。

“孫策！”喬雪卻突然回過神來，一個踉蹌站起了身子，也不管來扶自己的周瑜，便疾步奔出了門外。

周瑜自然明白喬雪還不死心，也知道她必定會徒勞無獲。

“罷了！”猛地一跺腳，周瑜咬牙追了出去。

院子裏的雪，依舊飄飄揚揚的下着。道廊上，披着風衣的吳氏筆直地矗立在屋檐下，幽幽眺望。

那裏，有她的丈夫和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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