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傷心別處心結解
大江東去，浪淘盡，千古風流人物。故壘西邊，人道是，三國周郎赤壁。亂石穿空，驚濤拍岸，捲起千堆雪。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
遙想公瑾當年，小喬初嫁了，雄姿英發。羽扇綸巾，談笑間、檣櫓灰飛煙滅。故國神遊，多情應笑我，早生華髮。人生如夢，一尊還酹江月。
——蘇軾《念奴嬌·赤壁懷古》
“為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孫策頹然地跪倒在懸崖雪地上，孤立無助，失聲痛哭。
聲音，一遍又一遍地在山谷間回蕩。回應他的，只有嗚咽的風聲。大雪中孫策的背影，蕭條落寞、孤獨而又滄桑。
曾經，自己可以為了喬雪廢寢忘食、揮霍敗家、甚至離家出走……為了一個女人，他放棄了親情、放棄了理想、放棄了尊嚴、放棄了一切！
可是，她呢？
所做的一切，到最後只不過換來一句“幼稚”！
自己一直視若珍寶的愛情，在她的眼裏，原來一文不值！
真是天大的悲哀啊！
孫策甚至都為自己感到悲哀！為愛付出了那麼多，到最後不僅一無所獲，還積澱了滿滿的傷痛。
“喊吧，如果喊出來能讓你好過些，就喊吧！”一個沉穩的聲音從背後幽幽傳來。
“陳叔？！”孫策轉頭，驚訝不已，“您是怎麼知道我就在這兒的？”
“此乃是公子離別情傷之處，除了這兒，端也實在想不出公子還會有什麼好的去處了！”
原來，距離元宵與喬雪分手轉眼已是三日之後。這三日以來，孫策為情所傷，整日魂不守舍。期間執着的他也曾去找過喬雪，可是人家卻始終閉門不見。黯然神傷的孫策只能終日墮落，日漸憔悴。身為孫策娘親的吳氏看在眼裏，卻也無可奈何，只是唉聲嘆氣、心急且憂。
感情上的事，誰也幫不了。陳端他們也只能簡單的寬慰孫策，開導他。本來大家都以為，他頂多也就是傷心一陣子，過幾天就沒事了。熟料今天一早，孫策突然憑空消失了。眾人四下尋找，就是不見孫策蹤影。
而陳端，第一個想到的便是孫策會在這兒。
這裏，便是孫策與喬雪最後一次見面的地方，也是分手之處。
“還是什麼都瞞不過陳叔！”孫策苦笑。
“可是，我不明白，我付出了那麼多，她還是無動於衷。難道，真的是我不夠好么？”孫策激動得以至於喊出來。
“溫柔鄉，英雄冢。美色，最易消磨意志。古今多少豪傑，如夫差、項羽者，無不是勇武絕倫、雄霸一時，卻終究輸在了一個‘情’字上。公子雖有天縱奇才，奈何比得過夫差、項羽否？！”陳端溫言勸導。
孫策卻如行屍走肉，自言自語，無半分反應。
陳端見他迷途不返，大怒，肅面嚴詞呵斥:“此前你且年幼，心智尚小，因一時新鮮而沉迷情色，情有可原，端也就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可如今世道艱難，匆匆又是一載，眼見孫家衰落，寄人籬下。吾受老主公濟活之恩，目睹公子迷失墮落，當以死諫！”
“破虜將軍捨身沙場，為何？為一己私利耶？為天下蒼生也！”
“端與眾人，雖貧苦，卻一心追隨公子左右。但知公子身懷壯志，能成大業也。千般希望悉寄於公子一身，子不但不以此自律，奮發以求上進，反愈加放縱！！如此愚昧昏庸，雖賦異稟，與市井之紈絝又有何區別？！虧得將軍、夫人以汝為興家之子，視若掌中明珠，汝如此模樣，當為不孝！卻使我等心寒、天下人恥笑！”
一語驚醒夢中人。孫策驟然雙目圓睜，好似回過神來。
“是啊，枉我自詡男子漢，卻連家中母親都養活不了，需人救濟，自己卻整日遊手好閒、寄人籬下！”孫策竟然無比慚愧。
“伯符～！”一聲驚喜的呼叫，周瑜領着宋謙等一干人已是趕了過來。
“原來你真的在這！”周瑜笑容洋溢，道，“你小子真不讓人放心！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大家還以為你……”
說到這裏，周瑜敏感地停止了言語。
“還以為我想不開、為情自殺了？！”孫策自嘲。
眾人只是尷尬的陪笑。
別人越是這般，孫策越覺得不堪，彷彿受盡屈辱，在他心頭攪動。
“我已經決定了，過幾天，就去中原！去找我的父親投軍，上陣殺敵！”一咬牙，孫策毅然道。
此話一出，眾人紛紛獃滯。
“祝賀公子，幡然醒悟！”倒是起先的陳端，大喜過望。
“中原距此足有數千里，況且如今中原多不太平，多少民眾為躲避戰亂而爭相逃來江東，怎麼突然說要去中原就去中原了，伯符你還是再考慮考慮吧！”周瑜語重心長，雖然不明白孫策的意圖，還是好心勸諫道。
“是啊，公子，如果你走了，那那個喬姑娘怎麼辦！”宋謙猶豫了片刻，還是說出了口。
“喬姑娘？呵～”聽到這三個字，孫策落寞一笑。大悲大喜，經歷了這麼多，再加上剛才陳端的一席斥責，孫策徹底頓悟。紅粉骷髏，繁華到頭不過夢一場。為此，自己已經浪費了太多的時間和精力了。什麼真情，註定使人傷心的東西。如此，不要也罷！
“笑話！如今天下大亂，匪寇四起，正是我大好男兒建功立業之時，又豈能為兒女情長羈絆！”孫策慨然道。
不等眾人說話，孫策道:”“我意已決，你們都不必再勸了。此去千里迢迢，路途兇惡不可知。如果有不想去的，我孫策也不會強求，拿些銀錢都另尋他路吧！”
“正所謂潛龍在淵，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只要心存大志、待時而動，就必定能夠成就一番絕世功勛！公子能有這番志氣，也是我等的福氣。端——誓死追隨公子！”陳端當先拜倒。
“哈哈～俺這雙斧頭，早快生鏽了！既然連陳先生都不怕，那俺們又怎麼能落後！陳屠夫，你說是也不是？！”宋謙豪爽，回頭瞥了一眼陳數。
“我說宋打鐵的，老子說了不去了么？！”宋謙的話，更像是對自己的嘲諷。一直爭鋒相對，陳數當然不會退縮。
“好！”孫策大喜，“諸位不嫌棄孫某窮鄙，真心追隨。策無什回報之物，唯以赤誠之心，共襄盛舉！”
受孫策話語地感染，眾人紛紛拜倒，齊聲道:“但聽公子驅使，共襄盛舉！”
“伯符——”周瑜急切地向前走了幾步，還想再勸幾句。
孫策轉頭微笑地注視着他，道：“公瑾，多虧了你這些天的照顧，你的救命之恩，我孫策一輩子都不會忘的！”
短短的一個月，孫策、周瑜由相識到相知，再從相知到相惜。他們忽然發現，對方就是自己一直尋找的知己。情不自禁的，都心生相見恨晚之感。
“你只比我小一個月，其實，早在你接納我們一家的當初，我就已經把你當做了我孫策的兄弟。此次中原遠行，少則數年多則半載，我家中母親和弟弟們就拜託給公瑾你了！”孫策托着周瑜的手掌，真誠懇求道。
孫策的信任，使周瑜感動。雖然彼此誰也沒有親口承認，但其實一個月的朝夕相處，二人早已是情同手足。周瑜咬牙用力地一點頭，道：“伯符你就放心吧，我一定會把伯母當做自己的親生母親一樣照顧的！還有你弟弟阿權他們，只要有我在，就不會讓他們受半點委屈。倒是你，自己這一路上小心才是！”
孫策笑着點頭：“有你這句話，我就放心了！”
“還有一件事！是我孫策單獨懇求你意願的私事！你也知道，現在到處都不太平，雪兒她～雪兒她天性單純，我怕她會被壞人騙了去。我知道，你跟我一樣，也深愛着雪兒。所以，我這一去，希望你能幫我照顧好她！”
被自己的兄弟託付自己心愛的女人，周瑜心中苦澀，卻故作洒脫，道：“嗨！就算你不說，我也會這麼做！”
孫策伸手拍了拍周瑜的肩膀，目光中閃爍着感激。頓了片刻，似下定了決心，孫策方道：“如果我真的回不來了，就讓她忘了我！可以的話，你就娶了她吧！”
孫策的話語，周瑜的臉勃然色變，道：“你把我周瑜當成了什麼人了！趁人之危么？”
“我告訴你，孫策！是！我周瑜是發過誓。如果不能得到喬姑娘的真心，就終生不娶。可我寧願終生不娶，也不稀罕你的那點施捨，更不會趁你不在的時候，做出奪兄弟所愛的豬狗不如的事情來！”
凝視着憤怒的周瑜，孫策苦笑，腦海里不禁回憶起了當初自己因為生氣和要強、憤然拒絕襲風軍首領的一幕。
他跟自己，還真是像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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