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湘江水起
趙三哥送郭運輝和李瑞平出省城，直送過瀏水，知道郭運輝去廣東是投奔表哥，國民革命軍的上校團長，這次突然回到長沙到碼頭來找自己，當然是跟隨北伐大軍打回來的了。
“應該快了，具體時間我也不清楚。”趙三哥一連問出幾個問題，郭運輝只好逐一回答：“我軍已經推進到了湘潭，我是第七軍第八旅第二十一團特務連連長，潛入省城是相機尋找機會進行敵後破壞活動。”
“幾個月時間，你就當連長了？還是特務連長，厲害。”趙三哥很為小兄弟高興，“我們正商議對葉開鑫的湘軍進行破壞，協助你們國民黨北伐，你來了正好和我們一起行動。”
“三哥，你什麼時候加入共產黨的？”郭運輝聽趙三哥說你們國民黨，就知道他已經加入共產黨了。
“入不入黨，我本來一直猶豫不決，那次送你們南下，在瀏水聽過那漁人老頭的‘道理’，終於下了決心，潛回長沙，我就正式入黨了。”
郭運輝表示了祝賀，問道：“你們是謀划什麼大事嗎？方不方便告訴我？”
趙三哥道：“葉開鑫戰場上不行，搜括民脂民膏倒是一把好手。他成立軍資處，發行軍票，強令市民接受，已經搜括了大批錢財。我們偵探到他搜括的錢財，集中在潮宗街的軍資處，就是原來的警察分署。我們準備用一招調虎離山計，先攻打軍資處，引開軍資處的守衛軍隊，然後派人進去放一把火，燒光葉開鑫的搜括的軍資。”
郭運輝摸着自己的鼻翼，他經過龔劍教導，戰火的洗禮，趙三哥說出計劃他就知道這完全不可行，他不能看着趙三哥一群正氣凜然的兄弟們去送死，便斟酌詞句，道：“這樣不行，軍資重地，葉開鑫必然重兵把守。”
“我知道。”趙三哥大大咧咧地道：“所以要先行調虎離山……”
“這不是調虎離山，是打草驚蛇。”郭運輝不客氣地打斷趙三哥，“軍資處的軍隊遭到襲擾，決不會擅離職守傾巢而出追擊你們，如果你們強攻，以你們的兵力和裝備，就是以卵擊石，白白送死，反而會引起把守軍隊的警覺，加強防守。更加沒有機會下手了。”
郭運輝雖然沒有看到趙三哥準備發動襲擊的隊伍全貌和武器裝備，這貨艙中應當只是其中的骨幹人員，但不用看到全部，就能想像得到，人數決不可能與葉開鑫的湘軍相比，武器裝備就是如守門的曾永智一般，是一些扁擔砍刀之類，頂多還有幾桿老套筒，更是不值一提。
趙三哥也知道自己的計劃漏洞百出，這不正和弟兄們商議着？訕笑兩聲，道：“好吧，你是到國民革命軍接受過特別訓練的軍官，你有更好的計劃嗎？”
“你先將隊伍解散，明天帶我到軍資處附近轉轉，看看具體地形情況，謀定而後動。”郭運輝到龔劍教導團只有短短几個月，哪裏受過什麼特別訓練，不過這不用解釋，含糊其辭，給趙三哥一個胸有成竹的感覺會更好。
“好吧，我聽你的。”趙三哥道：“我們這次行動本來就是為了配合你們國民黨的北伐，既然你來了，那就代表國民黨指揮這次行動吧。”
“我沒有加入國民黨。”郭運輝當即否認。
“沒有加入國民黨？”趙三哥道：“沒關係，反正你現在是國民軍的軍官，一樣可以擔任行動指揮。”
“好。”郭運輝這一個字，就從趙三哥手裏接過了這次行動的指揮權。
趙三哥下令解散，二十多個碼頭工人離去之後，整艘貨船上，就只剩下郭運輝，趙三哥和段勇三人了。
三人出了貨艙，坐到船頭船沿，脫了鞋子，把腳伸進清涼的湘江江水之中，郭運輝和趙三哥互道別來情形，而段勇仰面躺倒，一會兒就鼾聲如雷。
汛期的湘江，江水猛漲，流水湍急，雙腳浸在急流之中，雖然清涼，但沒來由的令人心慌意亂。郭運輝便從水中抽回雙腳，起身穿上鞋子，還把酣睡的段勇拖到船頭中央，免得這小子不小心一個翻身，掉下湘江去餵了王八。
郭運輝和趙三哥也在船頭中央躺下，雖然兄弟相見有說不完的話，但郭運輝今天奔波一天，實在太累，和趙三哥一問一答之間，不知不覺也酣然入夢。
趙三哥搖頭微笑，到底是小年輕，容易入睡，他年紀稍長，儘管沒有讀過書，每晚家事國事天下事仍然縈繞腦海，難以入睡，索性站起來，舉目四望。
月明星稀，烏鵲南飛，湘江水起，寥廓無涯，兩面江岸，鱗次櫛比的建築在月色下看來如斷壁殘垣，此情此景，看在難以入眠的趙三哥眼裏，雖然他目不識丁，仍然唏噓不已。
家國天下，慷慨悲歌，與是否讀書無關。
最後趙三哥也躺在郭運輝身邊睡著了，或許身邊是可以依仗的兄弟，他睡得無比踏實。
江風習習，蚊蟲不擾，儘管身邊湘江江水奔流，浪濤隆隆，貨船隨着江流起伏搖晃不定，三人仍是一夜好睡。
翌日一早，郭運輝段勇和一干碼頭工人一起吃了簡陋的早餐，就跟隨趙三哥一起出發，去刺探敵情。
到了潮宗街軍資處附近，郭運輝卻反對趙三哥抵近警察分署偵察的安排，理由是不必偵察，軍資重地，必然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他們要了解的是軍資處附近的地形建築等情況，尋找破綻。
於是趙三哥就帶着郭運輝和段勇二人翻過圍牆進了警察分署旁邊的一所學校。學校早已停課，偌大的校園空無一人，一片死寂，那也不必細說。
“你們是什麼人？”忽然一個頭髮花白的老人從一排矮房裏走了出來，大聲問道。
這個老人應當就是這所學校留下的看校人了。看校老人見郭運輝三人進入空蕩蕩的校園，儘管他沒有看見三人是翻牆而入的，仍然起了疑心。
“我們走得口渴，想進來討口水喝。”段勇和趙三哥還在面面相覷的時候，郭運輝已經笑容滿面地迎了上去，忽然拔出手槍，對準看校老人，沉聲喝道：“不許動。打劫呢。要命就不要叫喊。”
“學校里只有些課桌椅子，沒有值錢的東西……”看校老人驚訝滿面，打劫打到空蕩蕩的校園裏來了，也是一件奇聞。
看校老人自然看不出郭運輝手中的花口擼子，根本沒有上膛開保險。
但趙三哥和段勇已經上前，押着看校老人走進老人的房間，命他躺在床上，然後撕開床單，塞住老人嘴巴，並把老人四肢分開綁在木床四角。
老人面對如狼似虎的兩條好漢，如同鷹爪下的小雞，半點反抗能力也沒有，不過他的目光勇敢地迎向二人，充滿了蔑視和憤怒，似乎在說你們看上去人模狗樣的，怎麼不學好？
“我們辦完事後，會來放開你。”
趙三哥和段勇走出老人房間，反鎖房門，與郭運輝會合。
郭運輝道：“行動結束之後，記得放開這個老人。否則過幾天，他就成了一具乾屍了。”
“是。”段勇答道。
三人走上樓梯，上了學校最高的教學樓，撬開通向樓頂的木門，上了頂樓，然後三人卧倒，匍匐前進，爬到教學樓靠近警署的一頭，露出眼睛觀察。
警署只有兩棟建築，除了門樓圍牆，最高的五層主體建築大約與三人所在的這棟教學樓平齊，後面一排平房是警署附屬設施。觀察良久，綜合人員出入等情況，他們發現警署主樓第三層左側一間房間，就是整個軍資處的核心所在，應該就是葉開鑫搜括而來的軍資存放之處了。整個警署中人來人往，絕大多數是荷槍實彈的士兵，看來郭運輝反對抵近偵察是有道理的，混進去偵察更加沒有可能。
趙三哥眉頭緊鎖，防守如此嚴密，怎麼下手。
郭運輝卻點頭輕聲道：“很好，很好動手。”
“這很好動手？”趙三哥大惑不解，“哪裏好動手？”
“無懈可擊啊。”段勇深有同感。
“不用偵察了。就算現在把他們的哨位安排，人數多寡偵察得清清楚楚，到了晚上也會有變動，計劃趕不上變化，不如到時隨機應變。”郭運輝說著，就慢慢匍匐後退，“我們現在回去準備，晚上再來。”
趙三哥和段勇不明就裏，但郭運輝已經開始撤退，二人也只得慢慢匍匐後退。三人退到警署方向視線死角之後才慢慢起身，原路返回，下了教學樓，從遠離警署的一側翻出學校圍牆，才敢以正常的聲音交談。
“連長，你到底看出了哪裏很好動手？”段勇首先發問。
“我可以從學校教學樓樓頂到達警署樓頂，然後從樓頂向下，內部潛入，那些守衛的軍隊不會想到有人會從天而降，防守外緊內松，我只要到達警署內部，就很好下手了。”
“你要從學校樓頂到警署樓頂上去？”趙三哥回想了一下，“學校樓頂到警署樓頂，最少有八十米距離，除非你會飛，不可能過去。”
“我就是飛過去。”郭運輝故弄玄虛。
“你就是一隻鳥兒，飛過去也會半路掉下來。”段勇根本不信，“一隻百多斤的鳥兒，飛不了多遠的。以前我家有一隻大白鵝，能夠飛得很遠，後來長胖了，就只能撲騰出幾米遠了……”
郭運輝笑道：“要是那隻大白鵝有一根五爪飛抓，就能飛出去幾十米了。”
“五爪飛抓？五爪飛抓是什麼？”
“就是錦毛鼠用來飛檐走壁的那種帶繩索的金屬鉤子。”
趙三哥和段勇這才明白郭運輝的打算，不過仍然不敢置信，段勇道：“就算錦毛鼠親自上陣，恐怕也不能把五爪飛抓扔出八十多米，而且還要保證鉤住警署頂樓欄杆。”
郭運輝道：“警署主樓與教學樓之間，街道兩側，都植有樟樹，而且都是多年的高大香樟……懂了吧。”
趙三哥和段勇這才恍然大悟。儘管教學樓，最近的兩棵香樟，警署主樓不在一條直線上，曲折距離也不過百十米，分成三段，每段只有三十多米，如果有工具協助，並非不可能飛越過去。
不過要飛越三段三十多米的高空並不容易，首先是教學樓和警署主樓都有五層二十米高，從空中攀援過去，一旦失手，就會墜落摔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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