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竹山故事
見方紅的車停住,林秀軍立刻從摩托車上跳下,直奔方紅的車來拍門,方紅把車門打開,發現車子已經開到柏油路,離城裏已經不遠。林秀軍看上去情系依然很激動,但看見方紅冷峻的目光,他還是不敢貿然上方紅的車,只是嘴裏喊着:“我要看我姐,她現在怎麼了……”
他邊喊邊轉頭去看李二八,李二八從摩托車上下來,他走到方紅前面,掏一支煙遞給方紅,方紅擺手拒絕。李二八推着笑臉說:“這個瘋子別人不服,就是服他姐,他姐現在這樣子,他是放心不下的,哎!兄弟,我想他應該跟你們一起去!”
方紅若加思索,輕輕打個響指說:“好吧!”
林秀軍見方紅答應,一頭鑽進車裏,抓着海媽的腳帶着哭腔喊:“姐,姐……”
李二八問方紅:“海媽一直沒醒來過嗎?”
方紅說:“是的,到目前還沒醒來過,我看我們還是抓緊時間趕去醫院!”
方紅說到這裏,發現李二八眼裏泛出欣喜之光。於是準備關上車門,卻突然聽見林秀軍在車裏叫道:“姐,你醒了?呵呵,姐你沒事吧?”
方紅故作驚喜的樣子,李二八也愣了一下,問車裏的林秀軍:“你姐是剛醒來的嗎?”
車裏的林秀軍說:“是呀!嘿,我搖她幾下她才醒過來,嘿!”
李二八立即上車去看,只見海媽頭髮蓬亂坐在車裏驚愕地問林秀軍:“我怎麼了?,我這是在哪裏啊!”
“沒什麼!姐,沒什麼事!你醒來就好!我們回家,我們回家吧姐!”林秀軍現得很激動,鼻涕滴在海媽腳上還渾然不覺。
方紅對着正在被林秀軍扶出車門的海媽說:“你醒來就好,大家都擔心着呢!回家好好休息該沒事了!”
海媽像沒聽見方紅的話,任林秀軍和李二八扶着上了摩托車。
孟雅珍沒有繼續把車開往城裏,而是調轉車頭開往另外一條寬敞的水泥路。這條水泥路就是通往泥丹村的公路。泥丹村是一個村委會,是土生土長方紅的地方。
孟雅珍知道,如果倆人到泥丹村的村口都不去探望方紅父母,那麼孟雅珍就不是方紅心愛的孟雅珍,方紅也不是孟雅珍心愛的方紅了!
方紅暗暗感激孟雅珍的細心和孝心。
“阿紅,剛才你為什麼要讓海媽繼續裝昏?”孟雅珍一邊掌握方向盤一邊問方紅。
“你知道他們倆為什麼追過來嗎?”方紅反問孟雅珍。
孟雅珍說:“當然是林秀軍擔心她姐在車上出意外了!”
“不!”方紅說:“主要是李二八怕海媽在半路上醒來!說出有關他和林秀軍的關係。”
“哦!”孟雅珍說:“原來你讓海媽繼續裝昏!是為海媽的安全考慮。”
“是,還有你!”方紅平靜地說。
“我?”孟雅珍笑着說:“這怎麼可以牽連上我?”
“如果李二八知道海媽已經和我們說了那麼多話,你也就和海媽一樣不安全。”方紅又輕輕打一個響指說:“你大概還沒忘記剛才海媽說這個李二八在城裏也很有勢力吧!”
孟雅珍微微皺眉,“嗯!”了一聲說:“阿紅,你有必要插入這條渾水嗎?”
“雅珍,你不要擔心,朗朗乾坤,邪不壓正。”方紅堅定地說。
“你不會把我……”孟雅珍說到這裏沒再說下去。剛剛的笑臉又被一層陰鬱的愁雲所籠罩。
方紅微笑着說:“雅珍,請你相信我,我會很快把這事查清楚!海媽的老公和兒子,活要她見人,死要讓她見屍。搞定這事,我就按藥方的指示去找葯。”
孟雅珍知道這話從方紅嘴裏說出,就不是一句沒有分量的話,不是一句不負責任的話了。她相信方紅不會去做沒把握的事,更不會說沒有誠信的話。實際上她也不是一定逼方紅儘快去找藥方,而是不希望方紅被捲入某個危險的漩渦。
方紅自然知道孟雅珍是擔心他。繼續笑着說:“我現在感覺有一句話說的很有意思。”
孟雅珍有些勉強的笑着說:“哪句話?”
方紅說:“我欠人,自己還;人欠我,天會還。”
孟雅珍嘆了口氣說:“這世間有些事巧得讓人無法想像,為什麼當年借柴刀給你的不是別人?為什麼今天昏在你車上的又恰恰是她?幸虧她只有個兒子,如果她真有個健康漂亮的女兒!真不知你和她的緣分會糾纏到哪種地步……”說到這裏又吃吃地笑。
方紅也呵呵地笑。
“我就不明白!”孟雅珍收住笑容說:“都這麼幾年了,難道他沒跟誰說過這些?難道不報警?”
方紅說:“在他們村裡,她不用說,別人也心中有數,至於外鄉人,她對人家不了解,不便和人說!有些人,就算跟他說,他未必能幫忙,不但幫不上忙,反而禍殃及身!至於報警,你跟警察說老公兒子去打工多年不回家,人家理你?再說李二八經常盯着海媽兩姐弟,恐怕報警都不敢報。”
“這樣看來,他是看準你了!”孟雅珍說:“畢竟剛才你暴露的身手讓她看見。她看見你的身手,就是看見了希望!看到希望,說不定她才裝昏,一方面讓你擺脫林秀軍的糾纏,一方面有機會接近我們向我們倒出她們的苦衷!”
方紅又輕輕打了個響指,讚許地看了孟雅珍一眼說:“也許是這樣!”
孟雅珍又接著說:“連那個李二八,開始在山上的時候對我們說話都是嗡聲嗡氣,後來看見你在那種危險的情況下都能輕而易舉擺平林秀軍后,口氣就不同了!連和你說話都推着笑臉!”
孟雅珍說到這裏,臉上充盈着自豪的笑容。
方紅認真地說:“這個李二八,現在是我心中謎底的線索!”
“還有林秀軍。”孟雅珍說。
“這個林秀軍看來是被李二八控制,李二八是被海媽說的那個‘老闆’控制,這個老闆是誰呢?”方紅說到這裏又輕輕打了個響指。
“可惜剛才海媽一時間想不出來!”孟雅珍說:“李二八和林秀軍也來得不是時候!不然,只要知道那老闆的名字,就可以找到這個老闆。”
“是的。”方紅重重地打了個清脆的響指說:“到查清那個老闆底細的時候,以就是我心中謎底解開的時候了!”
方紅說到這裏,通過車窗瞭望自己的家鄉:
偏西的夕陽照在泥丹村寂靜的山谷,雜草叢生的層層梯田顯得凄涼而空虛,沒有昔年翠綠的麥浪,沒有金燦燦的油菜花,沒有成群結隊的牛馬,看不到忙碌的春耕,望不見暮歸的牧農。如果不傳來布谷鳥回巢的咕叫,不傳來秧雞尋伴的悲歌,不傳來貓頭鷹睡醒的咕嘀,會讓人產生置身荒漠的錯覺!
當然,那是山谷,村裡沒那麼寂靜,畢竟泥丹村是個八百多戶居住的泥丹村,家家戶戶瓷磚彩瓦,金碧輝煌。
只有方紅的家還是老式的磚木房,因為方紅的父母喜歡通風透氣的磚木房。雖然看起簡陋,卻里裡外外收拾得井井有條,乾乾淨淨。院庭寬敞,是祖祖輩輩留下的屋基,四周砌了圍牆,圍牆內有一個廚房,一口活塞井,一塊小菜地,一個小魚塘,一個豬圈和一個衛生間。充滿溫馨,充滿鄉土情調和田園意境!
當最後一層晚霞在天邊失去光彩的時候,方紅家已經開鍋用餐。
方紅的母親慈眉善目,額寬臉闊,在笑吟吟地頻頻給孟雅珍夾菜,她為孟雅珍燉了一隻家養的小母雞,用臘肉絲炒鮮嫩的青菜苔,煮孟雅珍愛吃的豌豆尖。石蚌只殺一半,留一半讓孟雅珍帶去。孟雅珍和方母也有說有笑,倆人像親母女!對面方紅的父親叫方誌剛,一臉清瘦,目光炯炯,說話嚴肅而謹慎,神態威嚴而若顯謙虛。爺兩個正喝酒品味。
“爸,從小到大,我怎麼沒聽說過西竹山有野豬呢!”方紅問父親。
“西竹山有野豬?”方誌剛停止了夾菜的動作,眉頭微皺。
“是的,今天我們都看見了!”方紅說。
方紅父母顯得很驚訝。
方誌剛說:“可能是現在不準打獵,又出現野豬了吧!可是西竹山是林管的重點保護地區呀!主要是保護竹子呀!”
“是呀”,方母說:“如果有野豬,林管寧可把野豬打死。”
“哦!”孟雅珍驚愕地說:“這是為什麼呢!”
方紅也疑慮着等待母親往下說。
卻見方誌剛接住方母的話說:“你們可能不知道,野豬是會吃竹筍的,如果有野豬,竹子就長得不好,還要遭殃!”
“這就怪了!”孟雅珍疑惑地說:“可是我們今天看到好多竹筍,都長得好好的,沒發現被糟蹋啊!”
“如果有野豬,竹筍或多或少是要被糟蹋的!”方母說著,又給孟雅珍夾菜。
方紅若加思索說:“這個西竹山好像有點古怪!”
方誌剛立即笑着說:“西竹山當然有古怪了,因為西竹山山頂有百多畝空地和一個大溶洞,洞裏可以住十幾戶人家。解放前,洞裏住着四戶人家,是苗族。所以這個洞叫‘四家居’”
孟雅珍聽到“解放”二字就更感興趣了,只見她眉毛一揚說:“方伯伯,這個四家居還有故事嗎?”
方誌剛呷了一口酒說:“有啊!”
孟雅珍笑嘻嘻說:“我想聽聽!”
方紅會意地向孟雅珍微笑。
方誌剛放下酒杯接著說:“解放前,四家居里的四家苗族,在西竹山上種好多苦蕎和高粱,用來釀酒,他們的酒釀的很好,香味特別,本來經常挑着下山來賣,後來就有越來越多的人直接去山上買酒了!所以這四家苗族靠賣苦蕎酒和高粱酒在山上過得很好!
這事很快讓大壯鄉的土豪汪繼倫知道,於是經常派人來收稅,還命令他們每年上供幾百斤酒。
這還不算,汪繼倫還逼迫四家苗族在山上擴展土地給他種罌粟,加工成大煙。汪繼倫本來在城裏開好幾家妓院,他用這些大煙來控制那些不肯聽話的小姐。這樣,四家苗族在山上困苦不坎,可以說是度日如年!
有一天,解放軍的大部隊終於進入大壯鄉,要解放大壯鄉,汪繼倫有成百上千的兵團,不肯投降解放軍,和解放軍混戰了好幾天,後來汪繼倫的兵團退到西竹山,霸佔了四家居那個山洞。
解放軍攻打西竹山的時候,聽說犧牲很多人,據說這個汪繼倫是個神槍手,晚上在遠處點一炷香,他可以隨手一槍把香頭打掉!”
孟雅珍聽得出神,方母微笑着提醒她吃飯拈菜,她竟置若罔聞。
方紅也靜靜地聽着,而且像是陷入某種沉思!
方誌剛又呷一口酒,繼續說:“那天,解放軍準備炮轟西竹山,卻聽見其他老百姓說山上還住着四家苗族,只好放棄炮轟的打算,只好採取面對面進攻。汪繼倫的兵丁對解放軍猛烈掃射,特別幾個機槍手的子彈就像冰雹一樣密集,眼見解放軍一個接一個倒下,四家居的人越看越氣憤,越看越着急,他們互相使眼色,幾個苗族男人背後藏着柴刀,假裝給幾個機槍手送茶送酒,來到機槍手旁邊出其不意掄起柴刀將機槍手劈死。這可把汪繼倫氣瘋了!他抬手一槍一個把幾個苗族男人打死,可憐的四家苗族被汪志雄的兵丁調轉槍頭追進洞裏差不多全部打死,據說只剩下一個10來歲的女孩藏在一個小石洞沒被發現。這個時候,解放軍已經攻到眼前,一把將汪繼倫的兵團全部剿滅。”
“真可惡這汪繼倫!”孟雅珍聽到這裏嬌怒道。
方母看着方誌剛笑道:“看你說的有板有眼,就像自己當時在旁邊看到一樣!”
方誌剛笑呵呵說:“我爹是這樣跟我講的呀!”
方母又笑着說:“那麼老爺子又是聽哪個講呢?難不成那天他也跟解放軍上山打仗?”
方母這話讓四個人都笑了起來!
方誌剛認真的說:“不是說當時有個小女孩倖存嗎!估計是她傳開的吧!”
“喔!”孟雅珍說:“那麼……方伯伯,您可聽說那女孩叫什麼名字?”
方誌剛摸了摸下額,想了一會才說:“好像聽說是姓杜,至於叫杜什麼就不知道了!”
“吃飯拈菜啊!菜都快涼了!”方母又對孟雅珍說。
四個人安靜地吃飯。
由於孟雅珍第二天還上班,所以吃好飯陪兩老聊一會家常事,方紅和孟雅珍就回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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