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大禍
次日，在夜裏丑寅交替之時，街上就傳來了車軲轆滾在青石板上的聲音。這個時候，大多數人都已經陷入了夢鄉，而那些平日裏在朝堂上威風八面的官員可不行。今日又是早朝。
姬陽定下的規矩是五日一早朝，這個規矩對大多數官員來說都是友好的。在周高祖和周武帝時期，做官的待遇已經不能說是慘無人道了，他們白天幹活，晚上還不能睡個好覺，每天夜裏都要在丑時就準備上路，進宮早朝。有好自然也有壞，就像烈帝時期，做皇帝沉迷煉製仙丹，美酒佳人，哪有閒情逸緻每天早上從溫柔鄉里爬起來看着那些老頭子在下邊打一早上的口水戰，別說是五日十日了，三年五載都不一定能見上。那時候，做官的都以見着烈帝一面為榮。傳言，禮部有位侍郎，只是在登基大典上遙遙見過烈帝一面，從那以後，便再也沒見過了。
楚白象坐在馬車裏，狠狠地唆了一下鼻子，冬天的夜裏實在是太冷了。即便是坐在馬車中都能感受到刺骨的寒意。這裏都這麼冷了，那北方草原上的那些人該怎麼過日子呢？腦中突然想起了這個問題，楚白象眯起眼睛，他覺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麼。上一次這般寒冷還是在四十年前，自己還是個小夥子，跟着姬康平定中原。而那個時候，草原上的那些人為什麼沒有趁着中原大亂南下想要分一杯羹呢？這其中，有些貓膩啊。
草原上肯定發生了一些事情！
很快他便到了午門外，只是這個時候午門還沒開。午門外已經站立了不少的文武官員在等着了。楚白象走下馬車，接過馬夫遞上來的羊皮裘，將之裹在身上禦寒。即便如此，他還是覺得寒意並未降低。眾官員見着楚相來了，一個個皆是伸出裹在袖子裏取暖的雙手，向著楚白象拱了拱手，也是打了個招呼。
楚白象一一回禮，只是步子沒有停下，直奔着站在不遠處的袁蓮去了。
”事情你都知道了吧？“
靠近袁蓮后，楚白象小聲地問道。這件事在朝中目前為止還沒有幾個人知道，但是袁蓮不一樣，他可是兵部侍郎，前些日子剛升的官，其餘的官員不知道那是應該的，如果他不知道那可就是失職了。
”知道，昨日是學生在朝房當值的。”
聞言，楚白象倒是有些奇怪了，袁蓮在朝房當值，應該是在朝房的偏房過夜的，當下怎麼會和自己一起站在這兒等着午門開門呢？看着老師的眼神，袁蓮苦笑了起來，昨日是他在朝房當值，只不過姬陽連夜給趙懷禮下了旨，命東北兩大營的將士起營拔寨，身為兵部尚書，趙懷禮自然不會親自去做這些跑腿的事情，所以事情便交給了下邊的人，而袁蓮就是昨日夜裏跑腿的人。這下才剛剛回京，東奔西走，一夜未眠。
”昨日是學生去的東北兩大營傳旨。“
楚白象點了點頭。
”你覺得這事應該如何應對？”
”學生以為，孟州的那些蠻子應該是在為高州的蠻子打掩護，只要高州解圍，那孟州的那些蠻子定然也會撤退的。“
”不。“
不？袁蓮愕然，老師這是什麼意思？
”事情沒有那麼簡單啊......“
楚白象嘆了口氣，幽幽地說道。正當他準備說出接下來的話時，文昌街上傳來了馬蹄踏在青石板上清脆的聲音。聞聲，楚白象和袁蓮朝文昌街上看去，那人騎着快馬，在街上狂奔，身後一隻黃色令旗很是刺眼。又一道加急！
袁蓮看了一眼楚白象，後者點了點頭，身為朝房當值大臣，他迎了上去。而這時，午門上的鐘鼓聲也敲響了。無奈，楚白象收起了好奇的心，站在了午門的正門外，其他的官員立馬排做兩列，站在了他的身後。
......
”眾愛卿平身。“
姬陽臉色有些不好，一樣的，他也是一夜未眠。他看向了站在楚白象身後的趙懷禮，想起了昨日的事情，臉色頓時就掛上了不悅的表情。
”趙懷禮，昨夜吩咐你辦的事，辦的怎麼樣了？
聞言，趙懷禮也是暗暗叫苦。從昨夜到現在這才幾個時辰，那些軍大爺說不定才剛剛收拾好行囊，離着西邊的佘鄉鎮還遠着呢。
”稟陛下，午門外剛到的消息，東北兩大營將士已經收拾好了行囊，朝着佘鄉鎮出發了。“
姬泰點了點頭，再度看向了劉勔。
”劉大人，你那邊辦的怎麼樣了？“
”稟陛下，昨日夜裏老臣已經與趙大人連夜敲定好了糧道路途，臣已經派人通知了沿路的州府，令他們將糧倉內的糧草在東北兩大營的將士經過的路途上給備好，等將士一到，便可取走。“
劉勔可是要比趙懷禮聰明許多，這樣辦不禁能節省很多人力物力，還能給自己爭取一點時間。只不過這樣辦的風險也大了很多，萬一有哪一個郡府錯過了時間，那東北兩大營數十萬人的隊伍可就要餓着肚子了，說不定還會引起營嘯，到那時，劉大人的人頭可就保不住了。只不過，即使是有風險，劉勔也會選擇這樣去做，因為兩天讓他湊齊一支十萬人的糧草，無疑是在把他往死路上逼。
姬陽點了點頭。而在這時，他眼睛微微眯起，瞧見了太和殿的大門被外邊的侍衛打開了一道小口子，放進來了一人，是袁蓮。姬陽有些不高興了。
”袁大人，昨夜忙什麼去了，怎麼到現在才來？是不是朕的早朝在你們眼裏不重要了？要不然咱也學學高祖武帝，一日一朝如何？“
袁蓮聽着皇上的問責，立即跪了下來，將手中的摺子舉過頭頂。聲音顫抖“陛下，北......北邊，剛到的加......加急。”
姬陽聞言，不禁有些驚訝，這袁蓮在朝中一向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今日怎麼會被自己嚇一頓就成了這樣？
”抬起頭來！“
袁蓮抬起了頭，姬陽看着他的眼睛，眼神中透露出來的驚恐，是真的。他是不會被自己嚇住的，那嚇住他的，無疑就是他手中的那份摺子了。究竟又是什麼壞消息，朕倒要瞧瞧！
”念。“
”陛下？“
袁蓮看了看周圍滿朝文武，這封摺子是真的不適合在這大庭廣眾之下念出了的啊，這要是念出來了，人心還怎麼定得住呢？
”念！“
姬陽雙手拍在龍案上，站起了身，雙目怒睜，臉色猙獰。他是真的不信還有什麼壞消息能把他也給嚇住。袁蓮正了正嗓子，穩住了心神，在滿朝文武的注視下打開了那道摺子。
”慶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八日夜，匈回部繞開與田郡，滄輝郡防線，兵至山海關下。臣山海關駐守
趙守川奏請聖上，加派援軍。“
這道摺子響在姬陽耳邊無疑就是驚天霹靂。
”這蔡嚴是幹什麼吃的，三天！三天就讓蠻子給打穿了？“
姬陽抓起龍案上做擺飾用的筆墨硯太，將之砸到了地上，辛虧裏面是乾的，不然肯定會濺的下邊站在首位的大臣一身墨汁。這是他第一次在朝堂之上，文武百官之前發這麼大的火，可想而知，事情是有多麼嚴重。見着聖上如此，楚白象再也按耐不住了。
”陛下，老臣之見，目前首要大事，便是對高州用兵。“
”老師，你？“
昨日楚白象是默許，那今日便是明面上的反對他支援孟州，這如何不讓姬陽心驚。他也不是不知道目前高州的那些情勢有多嚴峻，萬一真要是讓那些蠻子入了關，即便他們吃不下天京，只要在青州等地區逛一逛，那北方的民心也就算是散了。
與此同時，楚白象內心也有太多的疑問，這伙蠻子的目的究竟在什麼地方，為何直勾勾地盯着山海關，這是不準備留退路的戰法啊。難道他們真的有把握入關？還是他們別有所圖？霎那之間，楚白象想到這個想法之時，腦海中也聯想到了另一件事情，他的臉色頓時變得蒼白。
而這時，似是印證了他內心的想法，門外傳來了敲門聲。敲門聲在偌大的太和殿內響起的很突兀，這在以往是不可能出現的事情，殿內開着早朝，外面在敲門？
離門最近的袁蓮打開了大門，門外站立的是一個小太監，手裏捧着一個硃紅色的匣子，在那上面放着一隻黃色的令旗。又是一道加急！
袁蓮已經沒有勇氣去打開匣子裏那道摺子的勇氣了，他快步上前，將匣子遞給了下來接着的王公公。一直站着的姬陽接過了王公公手中的匣子。他一手將匣子上的令旗扔到了一邊，打開匣子取過摺子，翻開了那道摺子。
短短不過幾百字的奏摺，在姬陽手中卻好似經過了千百年，他的姿勢固定住了，但隱隱有些顫抖。楚白象隱隱有些不好的預感，他覺得他猜測的那件事好像成為了事實。等待了良久，姬陽終於出聲了，只不過一出聲，便是響徹雲霄的咆哮。
”蔡嚴那個狗賊，朕要砍了他，朕要砍了他全家！他明知道高州有夷人，為何不派人攔下那筆......“
忽然，正在咆哮的姬陽覺得他的心口驟然悶痛，似是有什麼東西要噴涌而出。他左手撐在龍案上，右手急忙拿過身上的黃色手帕，斗大的汗珠自額頭上冒起。在剛剛舉起手帕的同時，胸中的那股熱流也是噴涌而出，他用手帕遮住了。底下的諸臣皆是以為聖上被一口濃痰嗆住了，但只有離得近的王公公才看清了那手帕上的是什麼東西。一灘血，一灘濃黑的鮮血。
”退......退朝。“
姬陽的聲音有些孱弱，他不想讓底下的人瞧見他的模樣，也不能。此時正是人心不穩的時候，若是傳出來聖上當朝嘔血，那整個大周估計就亂了。
”楚相.......六部尚書留下。“
姬陽轉身，沒有等眾臣行完跪拜了便想要離場，眼尖的王公公想着要上來扶着聖上一把，卻把姬陽一把手給推開了，這些路他要自己走完，也只能自己走完。
養心殿內，楚白象和身後的眾人看着龍案上沾血的手帕，明白了正在火頭上的聖上為何要急急的下朝。姬陽癱坐在龍椅上，他的眼神有些疲累，已經再沒有力氣去發火了。
”滄州，賦銀丟了......“
此言一出，無疑是驚到了那些尚書們，但是楚白象沒有感到吃驚，他幾乎已經猜到了。每年的十二月到一月，都是各州府賦銀運送至京的時候，除了那些賦稅大州每年要拖到一月尾，像滄州這些地理位置不佳，窮鄉僻壤的州府，每年也是這個時間上路的，而山海關也是押送的必經之路。只是，這些事情都是大周內的機密，那些蠻子是怎麼知道的呢？楚白象看了一眼身後的吳連霜，有些想不透這個問題。
”陛下，出兵吧！再晚還可能會出更大的亂子啊。“
趙懷禮繼續着昨日那個被聖上駁回的提議，他雖然對昨日姬陽說的話很是恐懼，但此時也不是獨善其身的時候了。高州已經亂成一鍋粥了，若是陛下再為了大皇子，出兵漠北，那等到夷人入關，那整個大周都會亂成一鍋粥。
姬陽默然，他也是知道其中的這些道理的。但自己的兒子還在北方啊。
”陛下，出兵吧。“
劉勔也是緊隨其後，站了出來。但對於這些，姬陽還是沒有理會。看着姬陽掙扎的臉色，楚白象最後也只能哀嘆一聲，在姬陽震驚的眼神下上前了一步。
”陛下，出兵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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