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加急
夜幕剛剛降臨，此時的天京白市剛歇，而夜市還未開，所以城中有些冷清。但即便是再冷清，街上也是不允許有人縱馬狂奔的。
馬蹄踩在定華街青石板鋪就而成的道路上的聲音格外刺耳，聽着頻率，即便是兩裡外的人都可以聽的出來這是有人不懂規矩，騎着快馬在定華街上挑戰那些京兆府番子的脾氣。眾人搖了搖頭，這種事可大可小，一般都是要收監入獄，等着錢到才會放人的。錢越晚到，人在獄中受的苦就越多，即便弄死了也不是什麼大事，這是規矩，也是潛規則。那個馬上的倒霉蛋肯定很快就會嘗到京兆府番子的那些折磨人的手段了。
馬蹄聲由遠及近，在有些安靜的定華街上響了好長一段時間，都沒有停下去。這讓街上的行人不禁有些乍舌，以往那些拿着牌子在街上逮人的番子呢，哪去了？只是有一兩個眼尖的行人卻瞧見了街道上一拐角處站立的幾個穿着淄衣的番子，從他們的位置可以清楚的看得見那個不懂規矩，種馬狂奔的可憐人。但令人好奇的是，那些番子臉色凝重，完全沒有想要上去拿人的意思。
沒讓眾人久等，一個拐角后，龐孔讓這條街道上的行人都看見了他的模樣。他騎在高頭大馬上，不知道是夜色的遮掩還是他本身的膚色緣故，在眾人的眼中，他是真的黑，這是他自幼在北方長大的緣故。他穿着漠北邊軍的輕式軍裝，這身軍裝穿在他身上，似乎有些小了，但這也是沒辦法，這已經算是漠北最大的那一身軍裝了。他身高二米三，的確超出了常人的身高，而且生的五大三粗，得有兩個正常男人才能將他抱住，這活脫脫的就是一個巨人。比起他的體形，他腰間的綁着的那一隻在夜間異常顯眼的黃色令旗，則更加的引人注意了，這也是他為何敢於在天京街上縱馬狂奔而沒有人敢於阻攔的原因。皇權特許，八百里加急，阻者必死。
沒有去看那些番子的臉色，龐孔駕着快馬在天京街上一路狂奔，也虧得他是這個時候進的天京，若是其他時候，少不得會被撞傷幾個人，引起騷亂。一路無話，龐孔很快就看見了大皇子口中的皇城，他娘的，可真......哎，他娘的，俺老龐是個粗人，想不起來什麼詞了。
雖然龐孔被皇城的磅礴大氣給驚住了，但是他座下的駿馬可是沒有停歇，載着他直奔着午門去了。午門當值的羽林衛將士看着一匹駿馬沖了過來，剛準備厲聲喝止，卻看見馬上那人身後鮮艷的黃色旗幟，硬生生地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給憋了進去，趕緊吩咐身後的諸人，打開了午門，把龐孔放了進去。
衝進午門的龐孔跑了一陣子后，傻眼了。他是第一次來，不認識路，不管哪個屋子在他眼裏都是一個樣。他騎着馬站在原地，眼巴巴地看着周圍，有些頭暈。忽然眼睛一亮，他看見打右邊來了個穿着藍色褂子的小夥子，立馬催馬上前，騎到了那個小太監的面前。
”嘿，他娘......你可知道皇上他老人家住在哪個屋子裏？“
那小太監委實被眼前這個騎着駿馬的黑臉大漢嚇了一跳，張口就問皇上住哪，沒見過他身後旗子的可能還認為他是個刺客呢，但這個小太監是知道分寸的。
”壯士，你要見聖上所為何事啊。“
”俺是漠北來的，見皇上有要緊的大事。“
”既然這樣，那我還是領着壯士去朝房吧，按着規矩，邊境呈上來的摺子要經朝房當值大臣的手才能遞給養心殿。“
龐孔愕然，他被這個小太監的一番話給攪渾了腦袋，哪跟哪啊？
”哎，去去去，什麼這規矩那規矩的。你告訴俺皇上住哪就行了，壞了規矩不干你鳥事。俺告訴你，俺這大事，必須要皇上親眼看過才行，別的什麼大臣說話都不算，快點給俺說，耽誤了時間老子砍了你。“
小太監有些欲哭無淚，這人是誰派來的啊，送加急的信使怎麼一點規矩都不懂呢？
”那壯士，你下馬吧，我領着你去。“
”不用，你告訴俺在哪就行了，俺這馬快，一會就到了。“
”壯士，你還是下馬吧，這紫禁城很大，我也說不上來具體的位置，還是得我領着你去啊。“
龐孔有些氣急，他娘的，這小太監怎麼恁啰嗦。這樣想着，龐孔從馬上探下了身，一手拎起了馬前站着的小太監，將他拉到了自己的馬上。
”快點，給俺指出位置。“
驚魂不定的小太監聽着龐孔的話穩下了心神，很快指出了一個方向，他是真的怕這個黑臉大漢再把他扔下馬。得到了位置的龐孔立刻催馬，朝着養心殿去了。
經過了一番拐彎抹角，小太監終於領着龐孔到了養心殿。到了養心殿，龐孔也顧不上馬上的那個第一次騎馬的小太監了，下了馬火急火燎地就往養心殿內闖。這時，守在殿門的左右千牛衛也是趕緊拔出了刀，攔住了這個陌生人。
”幹啥啊，俺是加急，八百里加急，大皇子給俺說過，誰敢攔俺，滿門抄斬。“
聽着龐孔這略微押韻的話，守在殿門的左右千牛衛也是相互的看了看。這是大皇子家的愣頭青？加急怎麼送到這兒來了。
”滾回去，加急送去朝房。“
”他娘的，俺都到這兒了，你還讓俺去朝房，你是不是吃屎長大的啊?“
”滾回去，再往前一步格殺勿論。“
龐孔也是怒火中燒，他伸手舒展了筋骨，連日的奔波讓他有些疲累，但在他眼裏這些小雞兒似的侍衛能是他的對手？
”他娘的，俺早就聽大皇子說過，守着皇上的侍衛能打，今天俺就要試試。“
說罷，龐孔上前一步，而眾多侍衛此時也是立馬上前圍住了龐孔，雙方劍拔弩張。
”住手，皇上問外邊何事喧鬧？“
正待雙方準備動手的時候，養心殿內出來了一人，是皇帝隨駕的王公公。原來是這外邊的吵鬧聲太大，驚動了裏邊正在辦公的姬陽，聽着心煩，姬陽便讓他出來看看是個什麼情況了。
”稟王公公，這黑臉大漢想要擅闖養心殿，請聖上安心，末將這就將之擒下。“
”哎，哎，公公，公公。俺是漠北來的，俺是加急啊，俺要見皇上。“
原本聽着領頭侍衛的話想要轉身回養心殿的王公公聽見了龐孔的話也是再度轉過了身，他和這些侍衛不一樣，在皇帝身邊，得是有點眼力勁的。
”你們看住他，不要輕舉妄動。我去向聖上稟告。“
左右千牛衛聽着王公公的話，也是收起了刀子，只不過眼睛卻還是一直盯在這個大漢身上，只要他有一點輕舉妄動，那他們就會將之誅殺。不一會兒，進去的王公公又出來了。
”進來吧，左右，扣下他身上的武器。余統領，跟着一起進來吧。“
左右立刻上前扣下了他身上的戰刀，而余統領也是點了點頭，將自己的刀遞給了身邊的同胞，跟着王公公一同進了養心殿。皇上要見這個大漢，那他就得貼身護衛聖上的安全。
龐孔跪在地上，偷偷地抬起眼眸想要看看那個坐在龍椅上穿着金黃衣衫的中年男人。那可是皇上啊，他娘的，俺老孔也能見着皇上了，回去得給俺爹俺娘上柱香，兒子出息了。
姬陽手中拿着龐孔帶來的加急，越看到後面他的臉色就越是難看。最後，他將摺子拍在了桌上，閉上了雙眼。半響，才再度睜開雙眼。
”拿上朕的牙牌，傳六部尚書，另外，請楚相進宮。“
等到王公公走後，姬陽也是看向了地上跪着的那個黑臉大漢。
”起來說話吧，你是何人？“
”俺可是姬將軍的貼身護衛，俺叫龐孔，原來是叫龐二狗，姬將軍給俺改的名。“
龐孔站起了身，拍了拍褲腿處並不存在的灰塵，帶着一絲自豪的聲調說出了這番話。
”是泰兒的護衛啊。怎麼樣，這一路奔波，累了吧。“
”他娘的，俺可是跑死了三匹馬才到的天京。皇上，你趕緊派救兵吧，姬將軍快堅持不住了。“
聽着姬陽說起路上，龐孔也是想起了自己的職責。而姬陽也點了點頭，從龐孔出發到現在，姬泰現在的情況誰清楚呢？刻不容緩吶。
”你先下去歇着吧，朕會立馬調派人馬的。“
”那俺就先退下了。“
得到了皇上的保證，龐孔也是走出了養心殿，一出養心殿他就樂了，那個被自己拽上馬小太監還在馬上掛着呢。
得到姬陽的宣令，正在扒着晚飯的楚白象也是吞下了最後一口飯，筷子一甩就往着皇城去了。比起其他幾個正值壯年的年輕人，這個老人還是最先到的，還是得說他家地理位置好，就住在紫禁城隔壁，隆恩浩蕩呢。
”老師，看看吧，漠北剛到的加急。“
瞧見楚白象走進了養心殿，姬陽也是用上了只有兩人獨處時才會說的敬語，將手中的摺子遞給了楚白象。而楚白象接過摺子，打開一看，臉色頓時也是變得鐵青。正在楚白象看着手中摺子的時候，趙懷禮也是趕到了養心殿。楚白象剛剛看完，隨手也是把摺子遞給了剛剛到的趙懷禮。
”楚相，怎麼看？“
“老臣以為，漠北這般大的動靜，無非是為了幫高州的那股蠻子打打掩護。”
姬陽點點頭，他也是這麼看的。
”那泰兒那邊怎麼辦？“
見着姬陽問起了這個讓人糾結的問題，饒是楚白象也頭疼了起來。看完了摺子的趙懷禮，也是放下手中的摺子，緩了緩情緒，小心翼翼地看向姬陽。
”陛下，放了吧。“
聞言，姬陽不由得大怒。
”那可是朕的兒子！趙懷禮，你這人怎麼有如此狠毒的心？“
幾個攜手剛剛進殿的尚書，也是湊巧，碰上了正在發火的姬陽。他們不明所以，為首的劉勔剛剛掀起衣擺，準備下跪。
”別跪了，朕讓你們來是商量事情的，不是來下跪的。你們倒好，弄到現在才來。“
幾個無辜的尚書受到了姬陽的無妄之災，也是面面相覷。而正在趙懷禮將手中的摺子遞給劉勔之時，姬陽再度出聲了。
”別傳了，直接念吧。要傳到什麼時候？“
聞言，趙懷禮看向劉勔，而劉勔也看着趙懷禮，都在等對方主動。最後，還是趙懷禮打開了摺子。
”慶曆二十年十二月二十四日，北邊夷人大舉入侵我大周邊界。兒臣姬泰與鷹窩口遭敵蒙剌部圍困。孟州多處城鎮受敵圍攻，現已岌岌可危。請聖上出兵支援。“
讀完了手中的摺子，趙懷禮環顧四周的諸位大人，嘴角的苦澀笑容很明顯。高州那邊還指望着大皇子領兵支援呢，現下，倒是大皇子的求援信先到了。
”趙懷禮趙大人想要讓朕放掉自己的親生兒子，你們呢？說說，也想要朕放掉么？“
諸臣不禁默然，人人皆是面色沉重，其中臉色最難看的還是趙懷禮，他也是恨自己這張嘴，怎麼口不擇言先提出了這個想法，這下好了，只要有一個人站出來指責，那他的仕途就完了，說不定連這顆人頭都會保不住。
”陛下，這是眼下最好的辦法了。“
姬陽不禁心驚，看着說話的劉勔，盯着他的眼神幾乎是想要將他吞噬。
”陛下，孟州的那些蠻子如此賣力，不過只是假象。真正有威脅的，是高州的那股蠻子啊。“
姬陽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只要高州的那股蠻子被打退，那漠北的夷人十有八九也會撤退。但自己的那個被蒙剌部包圍的兒子還能等得到敵人撤退的時候么？
”陛下，高州府軍是抵擋不住那伙蠻子的，不出五日，敵寇定然會兵至山海關下，到時若是山海關一破......“
到時若是山海關一破，京畿之地乃至青州，整個北方地區都會淪為敵人的放馬場，他們想去哪就去哪，甚至京城都有可能丟失。姬陽在心裏說出了吏部尚書吳連霜沒有說完的話。
”老師怎麼看？“
楚白象沒有說話，依舊保持着剛剛的態勢。但是姬陽已經明白了他的意思，這是默許，棄車保帥。
”臣請聖上早做定奪。“
趙懷禮再度上前一步。
”臣請聖上早做定奪。“
劉勔也是緊隨其後。
......
”住口！你們這些逆臣。不管再怎麼樣，朕都不會放棄自己的骨肉的！朕說了，誰再敢說出這樣的話，朕定要讓他絕後！誰都不行！“
”傳旨，命東北兩大營起營拔寨，與佘鄉鎮駐紮待命。劉勔，朕令你立即下去湊齊糧草，後日午時之前，若是沒有，那你也要給你一家老小準備好棺材。滾吧，都給我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