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紅霞,彩
紅霞,彩——
天,陰沉了很久。
烏黑了很久。
驟然間一道耀眼的閃電劈開漆黑的雲層“轟隆”一聲震響,天炸了,傾盆大雨隨着滾動的雷鳴砸了下來,狂暴的風席捲,雨濺起點點灰朵,受驚的麻雀嘰嘰喳喳亂成一團亂撞,續而東逃西竄,頃刻沒了蹤影。
孩子們像麻雀一樣,頃刻間各回各家。
許簽亮與張之初的對抗就這樣結束了,初夏的暴雨石子一樣砸得許簽亮捂頭遮臉,逃進家門已然成了落湯雞,門外雷聲大震,傾盆暴雨隨着緊湊嘶嚎的風聲把天遮了,雨沫紛飛的大雜院被突臨的暴風肆掠,整個大雜院被風聲雨聲整得污七八糟。
張之初的腦袋探出自家的門縫,窺視。
許簽亮也在做着同樣的事,窺視,往南看,瀾馨家的窗欞一片水花,水霧浮在上面使得什麼也看不清楚。
許簽亮仰慕瀾馨,仰慕瀾馨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不單是男生在仰慕,沒人會注意他許簽亮在想些什麼?
以及如何仰慕。
烏鴉掉到煤堆里,誰的身上不是黑。
許簽亮發現了張之初,張之初朝許簽亮頂起拳頭,許簽亮變本加厲頂起中指,中指是個什麼意思?
確實匪夷所思!
許簽亮笑得鬼一樣,張之初氣得鬼一樣。
暴雨肆虐,閃電把雷鳴拽到地面眨眼又拋到天上,天空眨眼間亮得灼眼,眨眼間黑得像夜晚一樣,嘩啦啦的大雨鋪天蓋地,風雨雷電閃使得許簽亮很像是一隻睡醒的狼崽無端的亢奮起來,心血騰燃的小身板散發的熱量把衣褲都給蒸幹了。
。。。。。。
大雨過後,陽光驅散雲層,兩條雨後的七彩虹掛在天上,色彩斑斕,十分鮮艷。
天色明亮,各自家裏的大人一個接一個回了家。
大雜院裏的人是住在農村裏的城裏人,院子外面,田野里的那條秀水河洪水泛濫,河床從恆大山脈的一角花果山延伸而來,山洪暴發把山裏的樹木衝到了河裏,山花,以及許多青澀的野果跟隨樹木漂浮在浩浩蕩蕩的洪水裏奔流,沉浮。
大人們緊急行動起來,打撈樹木做燒柴。
孩兒們跟着湊熱鬧,跟着幫忙打下手,瀾馨也在其中,羊角辮,白襯衣。
張之初既文靜又斯文地跟隨着瀾馨,就好像瀾馨是他家的什麼人一樣,在張之初的後面尾隨着張之初的蝦兵蟹將,就連許簽亮的那些蝦兵也跟了過去,這是因為瀾馨,這是因為瀾馨是一面旗,是一切美好的象徵,或標誌。
許簽亮一直遠離瀾馨,其中緣由沒人知道。
費佳德哥倆緊跟許簽亮,手裏攥着砍柴用的斧頭,雄赳赳,十分威武,十分囂張,彷彿張之初與燒柴沒什麼兩樣,這哥倆的小眼珠子更是咄咄虎視。
小哥倆真是健忘得很,忘掉了昨天之前在張之初麾下耀武揚威,氣勢也是這般咄咄虎視,真的是江山易改稟性難移!當然,他許簽亮也不是什麼好東西,都是從吃奶玩到大的發小,非要搞什麼統治,搞得大雜院拉幫結夥,整得烏煙瘴氣。
當然,張之初也不是什麼好鳥。
唯瀾馨獨好!
小小年紀學會了矜持。
小小年紀站到了月亮之上。
。。。。。。
大雜院的大人們不知道是在什麼時候不再理會孩子們的糾紛。
眼下大人們齊心協力撈木頭,撈起來堆放到大雜院的大柴房,大家用,許簽亮記事的時候就是這樣,大雜院不僅和諧,更是其樂融融,三十戶人家像是一個大家庭。
許多時候,許多事情,不分彼此。
這場突如其來的暴雨把泥巴路沖洗得乾乾淨淨,光滑的石子露了出來,路邊的草和地里的莊稼綠色鮮嫩,在彩色的陽光下閃亮着光鮮。
大雜院的陶老爺子登上了秀水河的大石橋,拄着雕龍畫鳳的拐杖淡漠地看着忙碌的大人和小孩,老爺子的白鬍須比瀾馨的羊角辮還要長,大老虎一樣的眼珠子灼然生輝,以至於渾濁無比的大河水也變得安靜了許多。
許簽亮突然感受到寶塔鎮河妖的圖畫,陶老爺子是一座寶塔,大人都是河妖,恰恰是寶塔的存在河妖們才不敢忘形,才不敢隨性情。
這一刻許簽亮的空間無比明亮,起先不懂,含糊的事情,此刻像天空一樣敞開了,敞亮了,甚至看到了統治的手段似隱似無真實的存在。
遼闊的天空,彩霞燦爛。
瀾馨走上了秀水村的秀水橋,彩霞的光芒灑在她的身體上,光鮮無比,許簽亮眼線痴獃難以名狀的洪荒之力破體而出,強大的快感像閃電點燃了荒原,神奇無比,奇妙無比,許簽亮整個懵了——
。。。。。。
許簽亮見到瀾馨會臉紅,是從那個紅霞彩的黃昏開始。
經此一役,許簽亮針對臉紅有了嶄新的認識,包括女生,琢磨一下就懂了。
無端的事,隱藏着無端的緣由。
經此一役,許簽亮對瀾馨更加關註:那是他老婆。
瀾馨高不可攀,被他許簽亮仰慕的女生被他許簽亮定了屬性,這事意義重大,責任重大,將瀾馨存於心底,存是要取的,怎麼取?
歸根結底憑什麼?
憑改變——
天天向上,力爭上遊的進取心被瀾馨推動。
聰明伶俐的瀾馨不會一點察覺都沒有,許簽亮的變化表現得過於沉穩,像坐禪的老和尚;許簽亮的變化表現得過於活躍,像只精力充沛的爛蒼蠅。
同校,同級,同班,同桌,不僅如此,瀾馨與許簽亮還是同年級的兩個第一,倆人佔了一頭一尾,一正一反成了兩個版本的活體教材,成了學校的典範。
然而,就在這個夏季,許簽亮像一匹脫韁的野馬。
典範的格局被打亂,桀驁不馴的許簽亮受到表彰,學習的進步被班主任提上了覺醒的高度,向全年級推廣。
班主任教導有方,近朱者紅,一直是她倡導的理論,瀾馨給她長臉了,激勵或者帶動同桌的許簽亮天天向上。
“螞蟻放屁不同凡響!”
這句話是張之初對許簽亮的褒獎,一介莽夫登上大雅,張之初很不高興,三好學生的範疇面臨狀似黑馬的衝擊,張之初很在乎他的優勢,這是唯一可以拿來與許簽亮抗衡的東西。
學習成績是衡量優劣的基本標準。
優勝劣汰的規律,許簽亮知道,張之初知道,同學們都知道。
瀾馨不知道,瀾馨貌似懸崖頂端含苞待放的花朵,微風輕拂着她的淡漠。
彷彿這些都與她沒關係。
恰恰是瀾馨的淡漠將許多可能的事變成不可能,將許多不可能變成可能,淡漠隱藏着未知,未知本身存在着希望。
瀾馨想着什麼,就像許簽亮想着什麼一樣,沒人知道。
小小年紀竟然能像一汪秋潭一樣至清至靜至純,着實不可思議。
反倒是陶老爺子多了一些擺譜的格調,遊戲着某種不被人知的玄機,樂呵有些不知天高地厚,神呼呼,沒人懷疑某種事物的存在,可就是說不出個子丑寅卯。
事情也不是那麼複雜,或者是玄機滿滿。
陶老爺子與小女生瀾馨,一個是外公,一個是外孫,然而事情卻又不是這麼單純,陶老爺子對孩童們的那種關注還真不是一件簡單的事情,像是看見了孩童們的現在和以後的故事,對瀾馨更是有着特殊的教導,或者是要求。
——牽鳳游龍。
陶老爺子不張揚,這就是一個謎,鑲嵌在秀水村的大雜院。
。。。。。。
秋末。
大雜院搬進一戶人家,這家人也是北方人姓蘇,蘇家的閨女長得如花似玉雖不及瀾馨,但,小小年紀骨子裏透着的嬌媚是瀾馨沒有的。
這閨女單名一個允;這閨女像陽光一樣燦爛,亦如陽光般火熱。
蘇允比許簽亮大半歲,比瀾馨大一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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