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情字傷人”
提起這位姑娘,饒是孫宏相這風月場所的熟客,依舊醉心不已,難以把持得住。那年,他不知房中事,那年,他成了一個男人。
哪個男人會忘記自己的第一個女人?自幼讀聖賢書的孫宏相,初涉青樓時,完全是為了附庸風雅。‘一片朱唇萬人嘗,一對玉臂萬人枕’,出於潔身自好,那日壓根就沒打算行魚水之歡的他,挑了個清倌人。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巧笑嫣嫣,美目盼兮’,他不曾想到這些詞,有朝一日會被他用在那種人身上。
那夜,年青的書生先談詩詞之精妙,后又品香茗之甘,到最後一對知音,放下了紗帳,水乳交融起來。
“生是孫郎的人,死是孫郎的鬼”,在那‘落紅’之下,年輕的孫家公子哥,真的信了。
為那位姑娘贖身後,孫宏相干脆又在外面置起了一座宅院,金屋藏嬌起來。
這天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某一天,孫家老家主發現了這個秘密,派人將那婦人給移走了。一個青樓女子,同自己兒子的前途相比,實在不值一提。時人只知孫家祖上的不光彩,卻不聞孫家後人在翰林院有三位子弟供職,那可是實打實的鴻儒。孫家本有望‘一門四子’行走南書房的盛景出現,奈何隨着孫宏相的‘墮落’,一切終成了幻影。
禁足,威脅要被逐出家門,開除族譜,種種狠話孫家人都說過,可隨着乾隆皇帝那‘孫可望子嗣今後一律不可襲爵’聖旨的下達,於官場上,那三位只知埋頭學問的人,真的成了‘犧牲品’。
為了家族後繼有人,能扛得動大旗,孫宏相蓄養外室的事,再也沒有人提了。
臨離開北京城之前,孫宏相最牽挂的便是這‘慧兒’了。最近竟有人以她的名義來傳遞消息,這可如何能不叫他欣喜異常?孫宏相腦袋從來就是夠用的,很快他就明白,自己這多年的‘枕邊人’不出意外的話,也會是一路神仙。不過他不在乎,自打離開京城后,他就替自己考慮好身後事了。
孫宏相按照約定好的,穿過一條條街巷,來到一藥鋪里。自進來后,他便很是自然地打量起來,很快他發現一件奇怪的事,店內幹活的清一色的女性,而且俱是啞巴。
一盞茶的功夫,裏屋走出一個老嫗,她用手不停的比劃着,孫宏相多看了幾眼,便明白老人的意思。一句,‘您且帶路!’便不再言語了。
那老嫗將他一煎煮中藥的地方,而後急急忙忙地走開了,孫宏相老遠便看見有人在搗葯了,那人着一件白凈的素衣,饒是天寒地凍時節,她還是不停地擦着汗。
自從京城做喪家之犬逃離后,孫宏相第一次露出了笑容,他輕輕地喚道,“孫李氏,可好?”
除了這五個字,孫宏相實在不知道說什麼了。人心難測,這一段時間府內的變故太多了,他只能要求自己保持平常心態。
那被喚作‘孫李氏’的人,一把手放下藥罐,接着又輕輕地攏了攏頭髮,最後又不忘拍了拍身上的灰塵,脆生生的應了句,“哎!”像極了羞怯的婦人。
兩人不知為何,甚是默契的沒有追問,如何來到了此地。孫宏相說,“天若有情人必聚,人間何處不安家!”
互訴衷腸后,孫李氏做了幾樣拿手的小菜,倆人依舊是話不多,到最後臨分別時,這位外室,一股腦的說了一大通。
“夫君,莫要怪賤妾,咱二人的緣分只怕是到頭了。於這窮鄉僻壤,好好活着便是萬幸了。”這是孫宏相唯一記住的一句話,不知怎的,他的心口實在痛的厲害,好像是丟了什麼東西似的。他走了,如她所說的那般,此次過後,從此便要相忘於江湖了。這個地方,今後他再來,恐怕也不會遇到那個熟悉的人了。
哀莫大於心死,孫宏相失魂落魄的離開了,他走出那藥鋪前,手裏唯一的紀念物件,便是些家常菜了。
許久,孫李氏直直的站在屋院內,那人的影子早已看不見,慢慢的無聲的眼淚嘩嘩的流淌着。
那個當初帶孫宏相進來的老嫗,撕下面具,露出一張年輕貌美的臉,嘆道,“傻妹妹,今日你犯戒,姐姐只當沒有看見。咱們百花會給人做枕邊棋子已然多少年了,真也好,假也罷,你總不能陪他去死吧!大家都是聰明人,你那句暗示他保命的話,只當成全你們夫妻的情分了。那‘痴情蠱’已然被你取出,今後你二人的命格再也不是息息相關了!等完成這次任務,我便對大姐說,送你去一個真正意義上的世外桃源。那裏沒有勾心鬥角,有的只是人氣,願妹妹以後活的像一個人。咱們這些做餌的,動啥都不能動情啊!”
普照寺內。
小春花自打從密室逃脫后,再也不敢瞎晃蕩了,她很清楚一旦印廣鐵了心要下一盤大旗,真將寺內那些人遣散后,留下的不用說也是瘋子。她現在在想的是,這正統的大西軍餘孽會不會真的就把寶藏放在老巢里?還有前些時日潛入‘藏經閣’的蒙面人究竟是哪一派的?照目前看,不出所料的話,這李拾河只怕很快就要返回江口鎮了,就在前幾天他已經提前安排自家的夥計原路返回了。這幾日她就沒看見姓李的身影,據她所知,她百花會的棋子都已經到位。至少在李定國和孫可望一系子嗣里,她自忖關鍵的時候必有妙棋。
茅愛蓮最近有些心神不寧的,她由於整日與李拾河形影不離,自然是看出方丈今日的改變的。一個出家人怎麼能會有那麼重的戾氣呢?她想不明白,甚至她還不知道,她是這場遊戲中,最可憐的一個人,可那又如何,所謂‘大西皇帝寶藏’與她又有什麼關係?
青城山下,有四人在喝酒爭執着,其中一人領頭模樣的,不停地捋着鬍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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