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解放戰爭初期的科爾沁草原,與當時的全國各地一樣,是一個土匪如毛的地方,除了日本鬼子投降后失去靠山的那些兵痞惡棍,因抗戰時間投敵當漢奸而害怕戰後受正義的懲罰,就跑到山裏狼狽為奸做起搶劫殺人,搔擾百姓的勾當來了。這些土匪成了東北抗日軍民的心頭之患。
這些匪徒也急於找新的靠山清洗罪責來繼續以人民為敵,國民黨軍進入東北后,他們立即與國民黨接頭,受國民黨軍的委任,又與我們東北抗日軍民作對。為此,東北抗日軍民與從關內進入東北的八路軍與新四軍一道與國民黨匪徒及形形色色的土匪武裝進行了殊死的鬥爭。
扎拉森所在的這支騎兵連,隸屬當時的中共西滿分局遼吉軍區領導下的內蒙古騎兵二師第十三團。這次他們為追剿當年在科爾沁草原上興妖作亂,禍害百姓的一股科左後旗籍土匪殘部。十多天前他們在。科左後旗南部一次交戰中消滅了這股土匪的大部分,只有一小股逃脫。團部考慮這股逃脫的殘匪多為科左中旗人,就斷定這股殘匪逃向包康方向,便把追剿這股匪徒的任務交給扎拉森所在的二連。二連此前在科左前旗北部(當時叫東科前旗五區與六區,今科左後旗西南部一帶)尋找這股殘匪多天,未見蹤影。但因連續尋找與追剿多天,人馬都極度疲勞。團部考慮這些因素,在下達奔赴科左中旗境內前,特地給騎兵連放假一天整休。扎拉森就是這個檔兒,在連長代欽的再三催促下特地來看其妻兒的。
或許是因勞累過度,吃飯麵條后扎拉森迷迷糊糊地睡著了。娜仁花見丈夫剛吃完飯就困睡,明白他累倒了。也就沒再叫醒他,就着燈,只是獃獃地坐在自己的丈夫的身旁,看着他的消瘦的臉默默地流淚。慢慢地,自己也倚着牆進入了夢鄉。
柜子上放着的煤油燈,因一整夜未吹滅,燈管內的煤油慢慢耗盡,燈芯上的火苗越來越小,最後熄滅了。
倚牆打瞌睡的娜仁花,頭部慢慢滑向一邊,身子猛地一沉,醒了。此時窗紙已開始發白,天快亮了。
她忙摸黑握住煤油燈,到外屋加油后重新點上,就拿着燈回到裏屋,往炕頭一看,心頭一沉:她看見自己丈夫的不知什麼時脫衣上炕睡著了。更使她吃驚得是,自己的丈夫在黑暗中拉過牆邊貼放的一張被子,竟把白被裏向上蓋在自己身上睡著了。一種不祥感立即揪住她的心。她怔怔地看着自己的丈夫,不知什麼辦才好。
正在她左右為難時,扎拉森突然睜開了眼,看到自己的妻子還在身旁怔怔地站着,突然意識到了什麼,立即坐起來,內疚地苦笑了一下:“都怪我,怎麼不知不覺地睡死了呢?”
“別說了,什麼睡呀,死的,你難道不明白我天天為你擔心着么?”說著,她控制不住感情,嗚嗚地哭了起來。
“別哭,”扎拉森忙把妻子抱住,象哄孩子似地,連給她擦眼淚,連開玩笑:“快三十的人了,怎麼象小孩似的呢?”
“你聽我的話,行嗎?就一次。”娜仁花推開丈夫,強忍着淚水說。
“好,我聽着,你說。”扎拉森仍笑着:“我知道你受盡了苦,有什麼話,你都說。”
“你不要再走了,”娜仁花指着他的刀槍:“我讓我弟把它送回去。我們不要了,行嗎?”
“娜仁花,”扎拉森深情地注視着自己的妻子,把她的手拉過去撫摸着:“我是一個軍人,有嚴格的軍紀,如我不走,部隊就按規定,把我當逃兵處理。明白么?”
“逃兵?”娜仁花強忍着感情:“當逃兵活着,總比去打仗找死強吧?”
“不,”扎拉森斬釘截鐵地說“我必須按時歸隊,就是死,也不能當逃兵。要明白,逃兵是軍人的恥辱!”
“可、可是,萬一你有個好歹,我和孩子什麼辦哪。”說著,她身不由已地跺着腳哭起來。
“不要哭了,”扎拉森又難為情地抱住妻子,兩行淚水奪眶而出:“原諒我,娜仁花,作為一個革命軍人,我不能舍下自己的患難與共的戰友當逃兵。”
“好吧,扎拉森,”娜仁花停住了哭:“我理解你,你很勇敢。剛才我只是控制不住自己。對不起。”
“那仁花,”扎拉森不知想了什麼,從懷裏掏出了一塊圓形銀佛龕,交給自己的妻子:“我把它留給你。以後你想我的時侯,就看看它吧。”
“好吧。”娜仁花強作笑臉:“我給你做飯去。”
“不用了,”扎拉森抓起靠櫃放着的槍,背起來,又握住放在柜上的東洋刀,說:“時間不早了,連長正等着我呢。我得走了。”
“快起來,你們的爸爸要走了,”那仁花忙叫醒五個女兒,又把搖籃中睡熟的兒子推醒:“快,向爸爸道個別。”
“好了,”扎拉森盡情地親着搖籃里的兒子:“兒子,等爸爸打完仗回來好好和你過日子。等着啊。”說著,強忍着感情,笑着站起來。
“爸爸,”五個女兒齊刷刷地靠近炕沿跪坐着,把臉貼近父親的懷裏,默默地看着父親的臉。最小的女兒還不懂事,只是跟着姐姐們投入父親的懷裏。讓爸爸出征前盡情享受兒女深情。
“好了,我走了,”扎拉森強作笑臉逐一親了一下五個女兒的臉,轉身走了出去。
娜仁花忙帶着五個女兒,站在門前,看着丈夫解開馬韁,縱身跳上馬,笑着向妻女揮了揮手,調過馬頭身村北的路飛駛而去。
娜仁花拉着撫摸着女兒們的頭,目不轉睛地望着遠去的丈夫的身影,直到他的身影消失在路盡頭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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